第2章
江祁懷向來溫淡的眉眼染上我從未見過的柔情：「那我下班後去接你。」
「行，別帶溫虞啊。」溫連月的嗓音那麼嬌俏、那麼理所當然，「我今天開心，想穿得漂漂亮亮、性感一點。別讓她掃我興啊，她天天板著個臉，我看著煩。」
江祁懷沒否認，也沒為我說話。
他隻是溫柔地靜靜地握著手機，長身玉立：「嗯，慶祝你新生，還有別的要求嗎？」
溫連月的嗓音又變得歡快起來：「聽說打扮漂亮會收到花花～」
「你喜歡的白玫瑰，行不行？」
「要 99 朵。」
「好。」
他電話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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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倉皇轉身。
那一瞬間腦海裡的念頭是，我終於知道愛與不愛的區別了。
他也會給我送花。
但他不知道我喜歡什麼花。
10
我接到許久不曾聯系的媽媽的電話。
「媽媽想你了，什麼時候回來看看呢？」
我握著手機不想說話。
從前，隻要她跟爸爸一打電話，就勢必會指責我。
果然，等不到我的回答，她慣有的指責聲立馬傳來：「為了讓你姐成功離婚，家裡砸了不少錢，你作為妹妹的不知道體諒父母嗎？」
體諒？
我為什麼要體諒？
從小到大，他們從不關心我。
錢跟愛都給了姐姐跟弟弟。
為什麼需要被體諒就想到我了？
我想質問。
可媽媽的聲音又軟了下來：「溫虞，爸爸媽媽不是不愛你……算了，你姐姐終於逃離了那個地獄。家裡為她高興，你也回來熱鬧一下吧，祁懷也在。」
11
嫁給江祁懷三年，我沒回過家。
不是我不想回，是姐姐的婚姻不太好。
而江祁懷雖然窮，但他對我很好，至少是表面上身為合格丈夫的好。
媽媽說，不能影響姐姐心情，怕她看到我婚姻美滿會傷心。
她甚至連朋友圈都不準我發。
如今，姐姐終於在全家以及江祁懷的幫助下遠離那個魔窟。
媽媽又同意我回家了。
他們都以為，我還是那個傻乎乎、什麼都不知道的溫虞。
所有人都騙我，江祁懷跟溫連月不認識。
我坐在小區樓下長椅子上。
孕檢報告還在包包裡放著。
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擱在膝蓋上。
一隻小奶貓在我身邊喵喵叫，翻滾著肚皮，等著我去揉。
我在寫第 18 件，江祁懷讓我不開心的事情——他又騙我。
他明明是特意去接的溫連月。
但他說是半路遇到，就不回頭來接我了。
我合上筆記本，看著地上翻滾的小奶貓，去不遠處的便利店買了火腿腸跟牛奶。
它想跟我回家。
但我不能帶它回家。
因為我也是一個沒人要的流浪貓。
12
我甚至連家門都沒進。
站在門口，隔著門縫，看他們像是真正的一家人那樣其樂融融。
江祁懷坐在溫連月身邊。
桌子上全部都是溫連月愛吃的菜。
她還是那個耀眼的芭蕾舞演員。
爸爸送了她一套房慶祝她新生，可前些日子他還跟我哭窮。
媽媽也溫柔又憐愛地看著溫連月：「我的月月怎麼吃了這麼多苦啊？」
吃苦嗎？
知道溫連月丈夫有暴力傾向的第一天，爸爸跟弟弟就連夜飛到洛杉磯把溫連月帶回國。
離婚耗費時間這麼久，是因為對方難纏。
江祁懷重新奪權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用自己的勢力幫溫連月離婚。
所有人都在愛她。
我想起我獨自長大的那些年。
從未有人關心過我辛不辛苦。
有一年，我高燒不退，在屋裡昏睡四天。
醒來的時候屋子裡靜悄悄的。
我記得我給他們打過電話。
但他們說，發燒而已，S不了人。
沒有人關心我。
我為什麼那麼執著於江祁懷？
我真的愛他嗎？
不是的。
我清醒的時候也明白。
我太缺愛了。
我太渴望被愛了。
我又看到弟弟給江祁懷敬酒：「姐夫，我就認這麼一個姐，如果跟她在一起的人是你就好了。」
這樣的混賬話，卻沒有人指責。
滿桌寂靜後，媽媽嘆氣：「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真要選的話，我還是希望月月嫁的人是你。」
溫連月滿臉嬌羞：「媽媽，溫虞馬上過來了，你說這話幹嗎？」
爸爸打斷她：「你從小被我們養在身邊，不如溫虞能吃苦，真要再過那種日子怎麼行。這些年，我看祁懷，真的挺好的。」
江祁懷抿口酒。
他什麼也沒說。
但他也沒拒絕。
他放下酒杯：「我去看虞虞來了沒。」
說著，起身。
我聽見弟弟嘀咕了一句：「當初大姐真不該把姐夫讓給溫虞，白讓人家撿漏。」
然後我就收到了他的信息。
他拍了一張溫連月跟江祁懷並肩而立的照片：【醜八怪，霸佔姐夫這麼久該還了吧？當初要不是大姐把姐夫讓給你，憑你也配得上姐夫？】
13
所有人都說，我配不上江祁懷。
所有人都，不愛我。
因為我平庸，性格悶。
我靜靜地站在安全通道裡，看著弟弟第一次給我主動發的消息。
為什麼那麼討厭我。
為什麼所有人都不愛我？
我聽見溫連月追著江祁懷出來的腳步聲：「祁懷，你生氣了？因為我爸媽那樣說？」
溫連月嗓音有些委屈：「可是當初，如果不是溫虞，嫁給你的人，就是我啊。」
她紅著眼眶：「是她說，爸媽這些年不管她，她要彌補，要我把你讓出去的，你在怪我嗎？」
明明……
是她看不上破產的江祁懷。
是她早就跟華爾街的那個前夫搞在一起。
所以才把我推出去的。
我靜靜地站在漆黑的安全通道裡。
好像我漆黑、永無盡頭的人生。
我聽見江祁懷說：「連月，我不是生氣。」
她上前吻他。
他推開她。
溫連月生氣：「你不接受我的吻，你還說沒生氣？」
「不是的。」江祁懷的嗓音那樣溫柔，「連月，你是閃閃發光的芭蕾舞之星，你不該停留在我這裡。」
他說：「我還是溫虞的丈夫。」
「你不該因為我，自降身價，染上塵埃。」
所以，他不接受她，還是因為心疼她。
那我呢？
他揉著溫連月的頭發：「至少，等得我離婚。」
他愛她。
他不舍得她不清不楚。
他要幹幹淨淨地去陪她。
溫連月喜極而泣，撲進江祁懷懷裡：「那你，別讓我等太久。」
江祁懷這次接受了她的擁抱。
他揉著她的頭發，眼裡有心疼：「我到底舍不得把你交給別人。」
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然後給弟弟回了消息：【好，還給你們。】
所有，我都不要了。
14
溫虞沒回溫家吃飯，也沒接溫母打過去的電話。
江祁懷給溫虞打電話，也沒人接。
他心裡隱隱有種預感。
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失去了。
溫爸還在指責溫虞不懂事。
說她就是嫉妒自己姐姐，見不得溫連月好。
溫虞的弟弟嚷嚷著要開飯，不用等溫虞。
反正這麼多年，也沒在一起吃過飯。
溫連月讓江祁懷也坐下吃飯。
但江祁懷，總有種沒來由的不安。
直覺告訴他。
他得見到溫虞。
於是他起身告辭，回了家。
進門之前，他還收到溫連月的信息：【祁懷，別讓我等太久。】
江祁懷揉著眉心。
其實，說完那些話後，他有些後悔。
他確實不愛溫虞。
但溫虞對他真的很好。
他記得他忙工作、拼命還債那年，焦慮到得了厭食症。
明明沒錢，但溫虞會想盡辦法給他做好吃的。
每到飯點，還會跟他開視頻，直播吃飯給他看。
他在她的照料下，一點一點好起來。
她真的很愛他，也很堅強。
也許正如她父母所說。
沒他，她也能照顧好自己。
這麼多年，她一個人，不是也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嗎？
或者。
多給她一點錢彌補好了。
這樣，他的愧疚也能少點。
可江祁懷推開門。
他沒看到溫虞。
隻有一張薄薄的離婚協議，被壓在桌子上。
江祁懷眉心突突地跳。
溫虞要跟他離婚？
他捏著離婚協議。
怒火幾乎要燃燒胸膛。
他還沒跟溫虞提離婚，她就要先丟下他？
她怎麼敢的？
15
江祁懷不知道。
我不僅要跟他離婚，還打掉了跟他的孩子。
醫生在籤手術協議的時候反復問我：「確定不要這個孩子嗎？」
不要。
我從小就發過誓。
如果沒有很多很多的愛，和很多很多的錢，我不會生下自己的小孩。
所有的苦難、自卑、缺愛，都該在我這裡終結。
手術很快。
再醒來。
我就沒有寶寶了。
我盯著頭頂慘白的天花板。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別怪我啊。
我很努力了。
但我還是不被愛。
我不想寶寶生下來像我一樣，是個沒人要的怪物。
媽媽的電話是在術後清醒第三個小時接到的。
依舊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溫虞，你就這麼見不得你姐幸福？當初把你丟在鄉下是我跟你爸爸的決定，你恨我跟你爸爸就好了，你為什麼要恨你姐姐？」
「你非要在今天鬧脾氣，讓祁懷也跟著回去嗎？」
「媽媽。」
我攥著手機，看著透明液體順著管道滴進我的身體裡。
我已經感受不到悲傷了。
我隻覺得疼。
「江祁懷，是姐姐的初戀，對不對？」
「你們想讓江祁懷跟姐姐在一起，對嗎？」
16
電話裡，媽媽靜默了幾秒：「溫虞，你能這樣想，也好。」
呵。
居然是這個回答。
居然如此理所當然。
我想起我被召回溫家那天。
媽媽給我準備了好多漂亮的禮裙跟鞋子。
但全部都不是我的尺寸。
媽媽跟瘋了一樣，非要把我的腳塞進鞋子裡。
後腳跟被磨得血肉模糊。
她還要罵我：「這麼好的鞋你都穿不上？到底比不上你姐！一個女孩子，怎麼長那麼糙？要是江家嫌棄你、不要你，隻要你姐姐怎麼辦？」
我疼得直掉眼淚。
為什麼非要我穿上不合腳的鞋？
為什麼非要我跟姐姐一樣耀眼？
「媽媽，是不是我穿上了鞋子，你就會多愛我一點點？」
她哄著我：「對，虞虞，媽媽愛你，沒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小孩，你也是媽媽的驕傲，你能穿上的，對不對？」
她妄圖用華麗的服裝來遮蓋我不如姐姐的事實。
利用我又看不起我。
我穿上那雙不合腳的鞋。
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但我還是很開心。
我以為乖乖聽話，按照他們說的做，我就會被愛。
可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媽媽。如果我跟江祁懷離婚，把他還給姐姐……」
「你真這樣想？」媽媽迫不及待地打斷我的話，「虞虞，不是媽媽偏心，你姐事業有成，婚姻不能有任何汙點，離婚了，不好找，看來看去，還是祁懷比較好。不過你放心，媽媽會在別的地方彌補你。」
「你要錢，還是……」
我忍著疼，打斷她：「媽媽，別聯系我。」
「我把江祁懷還給姐姐。」
「你們別做我的家人。」
「你別當我的媽媽。」
「所有人，都別再跟我有任何關聯。」
我不要溫家了。
所有人，我都不要了。
17
可是江祁懷為什麼還是不願意跟我離婚啊？
他找到了我的醫院。
看著我躺在病床上，眼眶紅了：「虞虞，你生病了。」
我呆滯地看著他。
我已經感受不到任何悲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