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如菊登時漲紅了臉。
那日盛如菊二人大婚,可是有不少人看著呢。
婆母卻冷笑一聲,站出維護她:
「菊兒心性單純,人淡如菊。不像盛汀蘭,與我兒和離還要倒耙一把。八年無子,放在普通人家都是罪過,遑論是侯府!」
父親也附和道:
「她手上捏著的,哪個是她自己的產業?一個女兒家家,有哪來的銀子置辦鋪子地契?」
眾人見二人態度堅決,不說話了。
我的心也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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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然而我所謂的家人,卻個個想踩著我的屍骨,以求富貴榮華。
他們今日來唱這一出——
可不是想讓我把產業雙手奉上嗎?
畢竟侯府和盛家,曾經都是靠我和娘親的嫁妝養活。
但,我偏偏不如他們的意。
8
父親見我沉默,以為戳到我痛腳,續道:「身為盛家女,你的私產便是盛家的產業。一個女子拋頭露面的,成何體統!」
然他還未說完,便被一道男聲打斷。
「表妹,你就這麼遭人欺負?」
循聲望去,鋪子門口驀然出現一位錦袍青年。
他挑眉輕笑,正是舅舅的長子,王鶴之。
「這些鋪子什麼時候姓了盛,本公子怎麼記得這裡姓王?」
祖母和父親嗫嚅著唇,半個字都說不出,適才的囂張氣焰頓時全消。
——外祖家雖然無有為官者,但手裡握著的,卻是真金白銀。
就算是普通人家,也得敬舅家三分。
盛家這些人無非是仗著舅舅久居江南,鮮少來京城,所以才敢欺我辱我。
卻不知我一個月前便給舅舅寫了信,便是防盛家會來這麼一出。
我淺笑著給王鶴之見了禮。
王鶴之笑意愈深,拍拍手,身後出現十幾個小廝,每個人手上都端著渾圓玉盤,上面蓋著紅蓋子。
他走上前一一掀開,金銀锞子高高堆成小塔,赫然立於眾人眼前。
「父親憐惜表妹經營生意之苦,特意命我來祝賀表妹生意昌盛。今日凡進店者,皆可領金銀锞子各三。」
主顧們面面相覷,皆笑了起來。
一位客人喜氣洋洋道:「原來是東家外祖家的公子,難怪如此俊朗——」
「是啊,是啊,娘家沒一個人幫著東家,反倒是外祖家有人撐腰。這盛家是不是中邪了?」
「嘿!可別說了,早年間盛家偏疼幺女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要不是這二姑娘新嫁給侯爺,我都快把事忘了。」
盛家人和顧德柏早已臉色鐵青,奈何也辯駁不了。
因為大家伙說的,字字屬實。
王鶴之揚聲又道:「來人,送客——」
盛如菊惡狠狠剜我一眼,丟下一句「你給我等著」才挽著顧德柏離去。
我望著他們的背影,知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既如此,不妨我主動出擊。
9
王家表哥機敏絕世,自然猜透我的想法。
許久沒和王鶴之見面,我尚有些緊張。
「表兄,倘若我執意如此,是否會牽連舅舅和你?」
他捏著把扇子晃晃悠悠:「當然不會。」
「何況我早就看盛家人和顧家人不順眼了,要是真能扳倒他們,也好安慰你娘的在天之靈。」
我笑了笑,這才安下心來。
「那我可就放心了。敏兒和姝兒在郊外的私塾念書,旬假才回。屆時,還要請表兄好好照看她們。」
「這個自然」,王鶴之睨我一眼,忽地促狹問,「你可知你前任夫君是什麼人?」
「什麼?」
「哈哈!前不久表哥我遇到個金發碧眼的大不列顛人,我怕他诓我,便說自己叫顧德柏,結果他說顧德柏在大不列顛就是拜拜,意味著表妹,你的好日子要來咯!」
「……」
我維系著臉上的假笑:「呵呵,那就再好不過了。」
王鶴之拿扇子敲了敲我的頂:「你的性子我豈會不知?定是在心中說你表哥的不是。」
「無妨無妨,隻要你與侄女們安好,你表哥勞累這一趟,也心甘情願。」
我心中淌過一陣暖流,這才是真正的家人啊。
10
夜裡蟬鳴幾聲,我又夢見了娘親。
自古男人多薄情,父親本隻是一介白衣,娶了我娘後才有資本在官場上打點。
否則,他隻怕到S都做不成五品官。
父親求娶我娘時,也對娘親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所以當娘親發現,父親在城西安置的外室時,第一反應便是心念俱滅。
但她對父親仍存有愛意,故而親自迎了柳姨娘入府。
那一年,我七歲。
好在柳氏生得扶風弱柳,為人又謹小慎微,不至於讓我和娘親厭惡。
日子久了,娘親也漸漸接納柳姨娘。
盛如菊出生後,粉粉嫩嫩的白玉團子,十分招人喜歡。
父親和祖母也偏疼盛如菊——因為盛如菊出生那日,他們都夢見了神女入世的吉祥預兆。
我本也是極喜歡這位妹妹,時常與她玩鬧,然而在她八歲落水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那溫柔的小妹刻薄起來。
面對柳姨娘,她很不屑:
「之前是外室,現在又是妾室,那不就是小三嗎?惡心S了!」
面對娘親,她表面恭敬,背地裡卻說娘親是不下蛋的母雞。
「都已經是當家主母了,還能讓一個妾生出這麼多幺蛾子,果然是不下蛋的母雞,一點本事都沒有。」
在我面前,盛如菊更像是得了臆想症。
「嫡庶有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對我好,隻是你的招安之術!」
「我告訴你,庶女也能嫁得好,人人都是平等的!」
彼時我想,是不是我和娘哪裡做得不對,讓小妹傷心了。現在想一想,這個殼子裡早就換了個人。
所謂的神女入世,大抵就是滿口嫡庶有別的「盛如菊」。
柳姨娘本就身子不好,在盛如菊與她離心後,更是一日日衰減下去。
她離世前想看盛如菊最後一面,盛如菊卻不肯去見,窩在祖母懷裡,一板一眼道:
「小娘是小娘,而我是被祖母養著的孩子,哪有輕易去見她的理?何況妾室最是心思多,你們說她身子不好,可能是想將父親騙過去。」
柳姨娘遲遲等不來女兒,直到離世,眼睛也一直SS看著門外。
生怕盛如菊來了,但她卻看不到。
娘親聽說了這件事,一則悲哀柳氏的離去,二則痛心盛如菊的冷漠。
她不過是埋怨了一句,「好端端的孩子,竟教人養成了這樣」,便被祖母和盛如菊設計害S了。
是血山崩之症。
祖母將府中事務全權交由母親打理,在此期間盛如菊刻意犯了不少事情,娘親每日勞心勞力,精氣神便這麼短了下去。
偏偏她們還唆使父親,夜夜與母親行房事。
一來二去,母親便得了血山崩。
下紅之症,不治而亡。
我的母親還未庇護我到及笄,便被這麼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害S!
所以,我不僅僅要報自己的仇,柳氏、母親,還有真正的盛如菊的仇,我都要報!
11
次日醒來,我便著手對付侯府的鋪子。
我向來不是愛吃悶虧的人。
所以先前我挑新鋪子時,特意挑了幾間在侯府盈利的鋪子邊上。
隻要質量更好,價格更低,自然能將昔日主顧搶走。
何況顧德柏另娶新婦,又妄圖侵佔我私產的事情早已傳出。
侯府和盛家,那是面子裡子個個都丟。
父親和祖母倒是對盛如菊有幾分真情,眼巴巴送了好幾趟銀子後,也開始生出間隙。
很快,盛如菊坐不住了。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京城甚至將我稱為京半城,便是說京城一半的銀子,都進了我的口袋。
若說之前我倚靠嫁妝,能把日子過得順遂,盛如菊隻是羨慕。
那麼現在她一定嫉妒得發瘋。
盛家人來了好幾趟,威脅我把鋪子讓出幾間,好讓他們的二小姐在侯府立足。
我都置之不理。
這樣的缺德事,誰愛做誰做,與我何幹?
盛如菊等人鬧也鬧不成,威脅也威脅不到,竟是劍走偏鋒,一家子齊齊整整,將我告上了京衙。
——告我不孝。
衙門的官差將我請過去時,盛如菊的肚子高高挺著,坐在椅上笑容陰鸷,低聲說道:
「姐姐,之前是我們太過心軟,原想著都是一家人,你會幫襯我們。但你卻如此狠心,竟眼睜睜看著我在侯府不好過。
「既如此,那你就去S吧。」
我回望她,也笑了。
下一瞬,我便跪在地上,高呼:
「民女盛汀蘭,欲告父親祖母,現請求貴衙接狀,以安民女之心——」
12
京縣令和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因為,子女告父,是S路一條。
我今日膽敢告父親祖母,明日便可以被拖出去問斬。
盛如菊也想到了這茬,嘴角高高翹起,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她甩著絲帕,故作驚訝:「姐姐,你可知子女告父母,該當何罪?」
我不理她,隻磕了個響。
「民女盛汀蘭,欲告父親盛燁、祖母劉氏逼S我母親。」
縣令高高端坐:「此言當真?即便如此,你的父親和祖母也得不到處置,你可要繼續告?」
我心頭閃過一絲諷意。
是啊,即便盛燁和劉氏真的害S了娘親,即便我有再多的證據,也判不了他們的罪。
女子的地位,從來便是這麼低微。
我若告了,那才是真正討不來好。
但當我再次抬頭時,唇邊卻帶著笑意。
「是的。民女依舊要告。」
盛燁被盛如菊這個女兒奉承久了,見我竟然真有膽子告他,氣得抖如篩糠。
「逆女,逆女!」
劉氏也重重敲了幾下拐杖:「盛汀蘭,你好惡毒的心腸,居然當堂狀告親生父親和祖母!我們盛家,怎麼就出了你這樣的逆女!」
我冷眼看著他們,絲毫不為所動。
他們的氣憤當然不會為了我,而是想讓縣令看看——
他們盛家人多麼有情有義,而我卻多麼冷酷無情。
所以,鋪子合該是他們的。
我這個不孝女,合該被處以極刑。
盛如菊適時接了句話:
「姐姐,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把鋪子還給我們,我們姑且可以饒你一命。」
我微微一笑。
說出的話卻讓人吃了一驚。
13
我說:「民女今日疲倦,可否次日再審此案?」
子女告父可是S罪,但如果將案子一直拖著呢?
盛如菊「噌」一下從椅上站起,怒不可遏。
「盛汀蘭,你是不是在耍我們!
「陳大人,此女無狀,還請您速審!」
縣令聞言,也面色不豫,驚堂木剛一落下,我便又道:「民女知道這種案子懸而未決,十分耗時耗力,故而民女願意承擔一切費用。」
我毫不畏懼地凝視縣令,縣令也微妙地看著我。
好半晌,他勾了勾唇。
我知道,他懂了我的意思。
他略作思忖,才捻須道:「也罷,就依你的意思。」
我躬身退下:「是。」
盛如菊是侯夫人,而我不過是一介商女,論權勢,定然是侯夫人有權。
但論銀子,卻是我這個富家翁更多。
一個案子懸而不決,需要打點的不勝其多。
那麼京衙門從中撈的油水也不勝其多。
我賭縣令會心動。
不過是拖幾天罷了。
拖完之後,再將我處決,那麼他既得了利,又不至於得罪侯府和盛家。
兩全其美,豈不美哉?
然而,我從不吃虧。
畢竟我這頭要打點,盛家那頭自然也需要打點。
以他們的窮酸樣來看,拖也能將他們拖S。
14
一個月後。
盛如菊隻身來找我。
她已沒了先前的傲慢,一雙杏眼通紅,瞧著很是憔悴。
看來盛家已經被拖到極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