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秋生卻是一言不發,默默低頭走著。
我沒有揭穿她,她留著日後還有用。
趙嫣然要裝病演戲,我便陪她演。
柳姨娘的確沒有詛咒我,重來一世,我自然不會任由別人潑髒水,可這髒水,難道我就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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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事兒沒完。
第二日,我的院子被人從外頭鎖住,鎖門的小廝說:
「那術士說了,二小姐與大小姐犯衝,大小姐要想病好,二小姐就不能出現在府中。夫人命奴才來將院子鎖上。二小姐,對不住了。」
不管前世今生,這術士都是趙嫣然安排好的,衝著我來的。我無論如何都逃不掉這一劫。
隻因父母太過愛她。
碧桃氣得跺腳:「什麼狗屁江湖術士,我們姑娘都鮮少與大小姐碰面,怎會與她犯衝?」
秋生勸著碧桃:「算了碧桃,你再鬧夫人不高興了,又得罰小姐。」
看似是為我好,可處處都在讓我退讓、隱忍。
我拉過碧桃回房:「無事,既如此你來陪我下棋。」
我對圍棋一向痴迷,曾經在街頭流浪之時,看見有人擺著棋局,看入了迷。幾次以後,有一老先生注意到了我,收了我做弟子,我因此才有了第二個安身之地。
連著下了幾日棋,有一天放晴了,我實在想出去逛逛,便讓碧桃把牆角的狗洞扒開,我偷偷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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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街上要經過大廳,我躡手躡腳地準備穿行而過,忽然聽見廳中有人的交談聲。
走近了看,那裡坐著一位老道士,還有我母親和趙嫣然。
我母親憐惜地摸了摸趙嫣然的頭,問道士:「慧遠道長,小女患了怪病,請過太醫,卻仍舊不見好轉。因此今日特地請道長來為小女做一場法事。」
慧遠道長說:「貧道便是為此事而來。」
母親說:「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慧遠道長,望您救救她。」
我靜靜地看著廳中的一幕,看到慧遠道長掏出兩個符,他問母親:「夫人隻有一個女兒?怪了,此番下山,冥冥中我帶了二符,本想著夫人應有兩個孩兒。」
我母親點頭說:「道長說得不錯,我有一子在揚州為官。」
母親將符掛在了趙嫣然的腰間,我已無心聽了。
難怪,難怪前世趙嫣然病好以後腰間就掛著一個符,我兄長從揚州回來以後,腰間也掛著一個符。
前世我因「蠱巫之禍」被生母命人打了一頓,又被鎖在院中,沒有力氣出去,所以不曾明白緣由。
如今明白了。
母親為了治好趙嫣然的病,請了梧桐山上多年不問世事的慧遠道長做法事。
在她的心中,她從來都隻有兩個孩子,趙嫣然,和我兄長。
我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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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知人的心可以偏成這樣,所以前世我一直對我生母有所期待。
我在街頭流浪的日子裡,看到被母親親昵地摟在懷中的女孩兒,我很羨慕他們,我想著我娘若是找到了我,應當也會如此愛我。
那時,我要將我今生受到的苦楚說給她聽。
可我的母親不是這樣的。
心已經死了,再聽到這樣的事情,我不會再難受痛苦。
這場禁足持續了長達半年,半年後,皇後下詔讓我和趙嫣然入宮。
相府的人都明白這是皇後在定太子妃的人選。
皇後與我生母是閨中密友,二人曾約定生下的孩子日後要結為夫妻。在我出現前,人人都以為太子妃是趙嫣然。
可當我出現,一切便都不明朗了。
我父母是真舍不得趙嫣然被人非議。明裡,趙嫣然與我是我生母所生的雙生胎,隻是我自小體弱,被送在廟裡養大。
暗地裡,皇後也明白其中內情。
她萬般糾結,便是因為趙嫣然不是我母親所生。
母親將趙嫣然打扮得清麗脫俗,活脫脫像林間的仙子,臨走前她對趙嫣然千叮嚀萬囑咐,她是真想讓趙嫣然做太子妃。
張嬤嬤見我孤零零站在一旁,也過來叮囑我道:「二小姐進了宮不要慌張,宮裡人多眼雜,萬不可亂說亂看。皇後是很和善的人,待在皇後娘娘身邊就好。」
母親也淡淡看了過來:「進了宮別亂生事。」
我道:「母親多慮了。」
馬車悠悠駛向皇宮,我想起前世也是一樣的景況,我和趙嫣然一同進了宮,見到了那位端莊和善的皇後。
她對我甚是慈愛,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話。我頭一次得到長輩如此溫柔的關懷,於是我特別想做太子妃。
那樣,她會是我的婆婆,我能得到一份近似於母親的愛。
這一世我又一次見到了她,趙嫣然熟稔地湊了過去,叫她「皇後姨姨」。
她拍拍趙嫣然的手,笑著,然後看到了我,那笑容更柔和了些。
她向我招手:「未然,過來。」
這語氣似乎與我早已相識,我是她自小看到大的晚輩。
她拉著我的手,眼神中盡是憐憫與疼愛。
「你是慈音的女兒,這麼多年了,本宮頭一次見你。你和慈音年輕時長的真像。」
是像啊,怎會不像。
若非這張酷似我生母的臉,我也不會在棋館被人認出來,令我父親生疑,在相府徹查此事,這才查出當年真相。
趙嫣然不滿被忽視,湊到皇後跟前,搖著她的手說:
「皇後姨姨,我新學了一支舞,我跳給你和太子哥哥看好不好?」
皇後終於重新注意到了她,淡淡道:「太子在和陛下商談政事,他今日不會來了。」
趙嫣然有些失落,皇後不再理她,轉頭與我說了很久的話。
前世我做鬼時也曾飄到皇城看她,她與宮女說起趙嫣然將太子府攪成了一鍋粥,連連嘆氣:
「慈音怎就對一個姨娘的女兒那樣好?再如何有感情終究是仇人的女兒。我都心疼未然那丫頭,對嫣然怎樣都無法再像從前那般真心疼愛,慈音卻如此偏心。若不是那日她拿著姐妹情誼求我,我怎會讓嫣然嫁進來,把我兒害得這樣苦?」
皇後是個對我很不錯的人。
說了會兒話,她說有點乏了,提議下棋。
趙嫣然雖被我娘按著學琴棋書畫,可志不在此,棋藝不佳。
我和皇後下了很久,她的雙眼放著光彩,連連誇我。
前世我就是因為棋藝得到皇後青睞,被她選作了太子妃。
今生,皇後再次誇贊我:
「未然聰慧靈秀,與我兒甚是般配。」
趙嫣然臉色大變。
我心中暢快,卻說:
「娘娘謬贊,臣女不敢肖想太子之姿。世間偌大,臣女隻想在有限的生命裡將世間遊遍。」
重來一世,我不想被困於內宅,也不想做什麼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我隻想融於世間做一個普通人,為自己活一次。
「哦?未然的想法可真是有趣。」皇後的語氣裡滿是驚奇,並無責怪。
「算你有自知之明!」趙嫣然卻忍不住了,輕聲斥我。
皇後面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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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哪有你訓人的份兒!」
趙嫣然瞪大雙眼,似是不相信一向疼她的皇後會如此怒斥她。
「未然是慈音親生骨肉,怎就不能與我兒婚配?輪得到你一個姨娘之女來指指點點!」
趙嫣然失了面子,羞憤地紅了臉,嗫喏了半天,最後隻能低著頭認錯。
「是嫣然莽撞了,皇後莫怪,嫣然絕無半點壞心。您也知道的,嫣然從小就心直口快。」
她自小被父母兄長疼愛,又因母親的關系得到皇後垂憐,飛揚跋扈慣了,總是口無遮攔。
父母對她依然好,她便以為,別人也對她的身世沒有半點抵觸。
出宮時已臨近傍晚,我以天色漸晚不安全為由,向皇後要了兩個侍衛護送。
前世,就因為皇後選了我做太子妃,趙嫣然心中嫉恨,回府的半路以馬夫性命相要挾,硬是將我趕下馬車,逼著我走路回府。
我在路上遇到登徒子,險些被輕薄。
而趙嫣然去街上大買特買,因著漂亮的臉蛋,被來京城賀壽的小王爺看上。
小王爺是個紈绔,我母親不願趙嫣然嫁過去受委屈,私自換了我倆的婚事。
這次我不願意再被趕下來,也不願意讓她再遇到小王爺。
魂魄飄蕩了許多年,我看到了我死後發生的許多事。
趙嫣然在太子府橫行霸道,府中除了我生的那個兒子,再無其他侍妾有所生育。她纏太子纏得緊,太子不堪其擾。皇帝命他去南方賑災,他欣然前往,卻無辜被洪水卷走。
皇帝聽聞消息悲傷過度,纏綿病榻。幾個皇子爭奪皇位,劍拔弩張,最後都紛紛死在對方手下。
鎮安王趁機謀反,逼宮之夜,遠在蜀地的小王爺及時趕到,阻止了這場叛變。
皇室凋零,小王爺做了皇帝,趙嫣然深夜去尋他。
後面發生了什麼,我不知曉了,那個時候我已經重生了。
想來,趙嫣然是他一見鍾情的人,他們二人會在一起吧。
這一次,我不願趙嫣然如此好命。沒了小王爺的青睞,母親也再無理由換我的婚事。
皇宮的侍衛得了皇後的命令,要將我二人平安送回相府。
馬車行駛在路上,不久後,旁邊傳來另一輛馬車的噠噠聲。
有風吹起簾幕,我看見一輛鎏金馬車經過。
簾幕落下,那聲音漸漸遠了。
7
為我與太子賜婚的聖旨終究來到了相府。
我父親很高興,不管是趙嫣然還是我,都是他的女兒,於他的仕途都有利。
但母親和趙嫣然很不高興。
聖旨下來的當晚,趙嫣然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我母親怒氣衝衝趕到我院內,揚起巴掌便要打我。
我攔住她的手,靜靜問她:「母親又要打我麼?」
我不顧她難堪的臉色,繼續道:「可我如今是陛下欽點的太子妃,你打我,便是在打皇家的臉面。我告到御前,丟人的隻會是趙府和您。」
她怒氣更甚:「你休要拿太子妃之位裝腔作勢!若不是我與皇後的情分,你一個沒有禮數的野丫頭又怎會有爬上天梯的機會?」
我母親不喜我,也許是因為我不是她心中的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