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也從不賞賜她什麼衣物首飾、金銀細軟,說是配不上她的高潔,隻賞一些字畫。
為了堵住顧淮之的口。
我又吩咐,隻要楚姑娘想要的東西,便讓下人立馬向我通傳,隻要她開口,我一定雙手捧上,絕對沒有不應的。
可她是世人口中清傲的菩薩神女,又怎麼真的會開口問我要銀兩?
我牢牢把握著顧府中饋,對顧家上下十分大方,揮金如土,也從不招惹楚慈,做足了面子功夫,顧淮之壓根挑不出我任何毛病。
楚慈看著顧府上下穿金戴銀,花錢大手大腳,自己頭上還戴著剛入府時的素簪子。
府裡過得無比滋潤,吃的是山珍海味,享受著無比奢靡的生活,而她卻終日樸素,就連我院中的侍女穿戴得都要比她體面。
心裡難免有些小情緒,在慢慢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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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月。
我得到消息,說是楚慈將我送去的畫全都賣了,隻留下那根梅花簪子。
對外說是想要幫助賑災,其實是換了銀子貼補自己院裡,買了不少好的料子頭面。
我當她有多視金錢如糞土呢,終於露出了貪婪的尾巴。
貪就對了,既然都傍上了國公府世子,怎麼會是不貪圖榮華富貴的人。
她見過了世間數一數二名品的梅花簪子,那些絹花寶石的俗物,又豈能填飽她的胃口呢?
依附男人的金絲雀,不將錢財和權力牢牢地握在手裡,難不成要一輩子地演什麼出塵不染的白蓮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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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細細品味著今年新供的雪頂含翠,新來的侍女暖煙伸手給我添茶,一不小心燙到我的手。
竹青立馬上前捧住我的手查看,一邊又斥責起暖煙,說她是新來的,笨手笨腳的不會伺候人,虧我是個好心的才把她調來身前伺候。
我輕笑說無妨,抬頭看向暖煙,衝她眨了眨眼睛。
一日我向太夫人請安時,顧淮之帶著楚慈姍姍來遲。
楚慈見我與太夫人一派和睦,眼中憤恨一閃而過。
我因手握中饋,時不時要向太夫人匯報府中諸事,加上我辦事得體大方,自然和太夫人之間相處融洽。
眼見顧淮之不開口,楚慈忍不住了,暗暗扯了扯顧淮之的衣袖。顧淮之會意,朝我開口:「疏雪平日管家甚是辛苦,不如讓慈兒協助你,你看這樣可否?」
呵,果然是按捺不住,盯上了掌家之權。
怕我不肯,不知道吹了多少枕邊風說動了顧淮之,想要分得我手中的權力。
既然想要,那就拿去好了!
我做戲這麼久了,就是為了這一天,既然她上趕著來搶這個苦差事,我何樂而不為呢?
太夫人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出聲。
顧淮之盯著我,生怕我不答應。我心中暗自叫好,我不知多高興,又怎麼會不答應呢?
「我正想稟告母親呢,這些日子我天天咳嗽,冬日將到,我這舊疾又發作,頭痛不已,府中的事實在是沒有精力管了,皇後娘娘這幾日也召我回宮看病,我不好推辭。」
「還是夫君想得周到,特意讓妹妹協助我。不如趁此番,將國公府中饋交由楚妹妹吧。」
顧淮之直接忽略我的病情,對於我直接將中饋交出的事情十分懷疑:「你當真願意?」
太夫人也是一臉擔憂:「可是府中這麼多事……」
這時候楚慈急了,語氣懇切:「我自幼也和母親學了管家之事,而且府中大事還是由母親坐鎮,姐姐還是好好養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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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淡笑笑,當著顧淮之的面,將所有賬冊一並交給楚慈後,立馬帶著早就收拾好的幾馬車的包袱,回了皇城。
馬車裡,侍女暖煙還在為我不值,竹青卻快憋笑不住,笑了聲。
這兩個月,顧府的銀子被我成倍成倍地花,我又添了點自己的銀子,到現在隻剩了兩千兩。
若是按照顧府之前的開銷,省省也是能過的。
可現在顧府上下,胃口都被我養大了,富貴日子過慣了,誰還能吃得下糠咽菜呢?
一個煊赫的沛國公府的人情往來、賬目管理、各方勢力都要在我手中計量一番,才能下決定。
這些對我這個從小耳聞目染,學習數年的宗世女都有些吃力,好在我身邊有宮裡帶來的嬤嬤們,才能處理得當。
她一個彈琵琶為生的妓子,能知道什麼呢。
這潑天的富貴給你,也要看你接不接得住。
往後的日子裡,我心安理得地住在了皇後宮中,留在府中的人每日向我匯報顧府的一舉一動。
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楚慈仗著顧淮之的寵愛,又嘗到了權力的滋味,將權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顧府下人拿著顧淮之的腰牌進宮見我,要我立馬回府時,我以舊疾未愈,身子不適為由,婉拒了。
再到年末,顧淮之冒著風雪親自來找我時,我也讓嬤嬤替我回話,說我高燒不起,再次回絕了。
一直到顧淮之第三次來宮中找我,我已經在宮中待了三個月時間。
「聽宮中嬤嬤說你身子不適,可好些了?」
顧淮之面帶焦急,卻第一次出言關心我。
我像假意沒看出他的關切後的焦慮,也忽略他身上單薄的秋衣,他是個武將,在這個大寒的嚴冬,臉上凍得通紅。若是我管家,狐裘大衣和冬袄早就趕制出來了。
看樣子,顧淮之這日子過得也不舒坦啊!
我咳嗽幾聲,舊疾也不是假的,虛弱抬眼看他一笑:「夫君也看到了,我病還沒好全,不知家裡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顧淮之見我面色的確蒼白,猶豫了會,疲憊地說:「夫人在宮中住了三月,如今年下了,家裡迎來送往的,楚慈到底身份還是低了,母親也年紀大了,還得夫人回去主持大局。」
之前不是慈兒慈兒地叫著嗎?現在怎麼叫起了全名?
看來曾經的情比金堅,在柴米油鹽的瑣事消磨之下,也沒那麼牢不可破嘛。
不過,這話說著好聽,實際上我知道顧府現在亂成了一鍋粥,他是想讓我回去給他的心肝兒善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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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在即,商鋪開始結賬,該打賞和結賬的開始算賬。之前我管家時,隻有多算,還給所有掌櫃包上許多銀禮,但是楚慈哪裡懂賬目,不僅虧空不說,就連掌櫃的月錢都發不起了。
掌櫃上門要債,她直接將人全打了出去。
那些掌櫃沒辦法,直接將顧府告上了衙門,顧淮之貼了好多銀子才平息了此事,但是官司鬧得沸沸揚揚的,汴京哪個富貴人家丟得起這個臉?坊間傳得不知道多難聽,連帶著顧淮之在軍營也抬不起頭。
我管家時,其他幾房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結果楚慈克扣府中採買銀兩,各房的待遇一下子落到谷底。
本來天天換著花樣的餐食,如今油水都看不到,冬季的新衣也不見裁制,庶出的子女們過得更是無比悽慘,沒了新衣,楚慈更拿不出錢籌辦什麼宴會。
年底的各種世家宴會,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社交場合。
世家中女子相看,男子們到處結交,權貴們互相攀談,是一年中最忙的時間,而顧府卻無比的冷清,每個人都面沉如水。
就在這時,外頭不知道什麼風聲,傳出楚慈克扣了其他幾房的用度,隻給世子一房單獨享用,傳的是有鼻子有眼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
一個無比煊赫的國公府裡,一時間為了銀子,幾房都鬧得不可開交。
在楚慈一番梨花帶雨的哄騙下,顧淮之不懂內宅事務,跟其他幾房吵了幾架,差點還動了手。
終於在年底時,徹底爆發,顧府從此分了家,以往實力雄厚的國公府,權力分散,顧府現在已經隻剩下了顧淮之這一房,形單影隻。
顧家人心不齊,該分的也分得差不多了,兵權也大大地削弱了。
顧淮之現在是想起我這尊金菩薩了。
「既然夫君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推辭,那我今日便向皇後娘娘辭行,與夫君一同回去。」
見我答應回去,顧淮之松了一口氣。
他也不是不知道楚慈動了手腳,隻是男人的自尊心讓他不願承認,自己痴痴愛著的是這樣的人。
而我總是不問緣由照顧他的面子,也能妥善處理顧府的裡子,毫無怨言。
這麼想著,顧淮之看我的眼神也多了許多柔情。
我皺眉,藏住心頭的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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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見我回來,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把拉住我的手,紅了眼眶:「疏雪,你可回來了。」
顧府眾人見我回來,一個個都來向我請安,眼裡充滿了欣喜。
明明才幾個月不見,太夫人肉眼可見的消瘦了,顧府也不見往日的熱鬧,下人都走了很多。
看來楚慈還是牢牢握著顧淮之的心,就連顧淮之的親娘也攔不住。
「既然你回來了,這府中的中饋還是交由你來管,待會就讓那個楚慈把掌家對牌和鑰匙還給你。」
太夫人面向我,目光懇求。
當初拿得輕松,這個燙手山芋,現在不想要就不要了?
我略帶為難開口:「太夫人,如今我還在病中,的確沒辦法管家……」
顧淮之一聽,急了:「你是我八抬大轎娶回家的顧家兒媳,如今倒好什麼都不想管了,那我要你回來做什麼?當初就不應該娶你。」
是啊,不娶我,娶了你那個詩情才藝的慈兒,這不才有了如今的顧府。
我還是低眉順眼:「夫君,你莫要錯怪我,我可沒說不管。」
「現在顧府不過是缺點周轉的銀兩罷了,這樣,我將南街的霞緞坊贈予楚妹妹,她素來清儉,管家也不是管得不好,隻是少了些錢財傍身罷了,你看如何?」
霞緞坊可是處在汴京中心的旺鋪,是整個汴京最大的綢緞坊,每日收入如流水。
顧淮之一聽,大喜過望:「真的?」
我乖順垂眸,一副嬌羞的樣子:「自然是真的,我的鋪子就是顧家的鋪子。」
太夫人和顧家眾人聽到也是極其欣喜,我這無疑是送了顧家一座花不完的金山。
太夫人喜笑顏開:「既然你身子不好,那就好生休養吧,淮之啊,你得好好體貼疏雪。」
「你看看,到底是公主,同樣是管家,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
顧淮之也因為剛剛怒斥對我有點愧疚。
他如今剛走了一遭官司,又分了家,不知道為什麼,首輔陸憂處處針對他,在仕途上也是諸多不順。
他現在過得不盡如人意,再去談什麼詩詞什麼風骨,都是多餘。
而我總是乖巧地替他著想,作為公主,也沒有半點架子,能將家裡安排得井井有條。
不僅如此。
他看著我蒼白的臉色,即使是弱不禁風也難掩姿色,怎麼他以前沒好好注意呢?
明明身邊就有這麼一朵解語花,偏偏要揪著一朵白蓮不放。
「疏雪,今日我去你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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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袖中的手一緊,剛想開口拒絕,折桂院那邊又來通報,說是楚夫人有孕,請世子前去。
聽到這個消息,顧淮之高興得沒了邊,把剛剛說的話立馬忘在了腦後,立馬飛奔去了楚慈的院中。
我也驀然松了一口氣,也省得我花功夫應付了。
楚慈來我院中謝我賞時,臉上是遮不住的小人得志,她故意將手放在並沒有顯懷的肚子上,說不便跪謝。
我像是聽見通傳,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聽著竹青拿著冊子,數我的賀禮。
年底了,各個世家都要花錢散出些禮,來討好各路權貴,對我這個嫁給權臣的一品公主,更是想盡辦法巴結,即便顧府沒有辦宴席,數不清的禮還是堆滿了我的院子。
楚慈眼中滿是詫異和豔羨。
她以為我送給她一個旺鋪,會是咬著牙的不甘心,可沒想到,這點銀子在我這裡都算不上價。
「琥珀珊瑚一株。」
「點翠鑲金翡翠玉如意一對。」
我吃著宮裡的糕點,皺著眉頭嗔怪:「這麼多禮,我都記不住,都塞進庫裡吧。」
竹青點點頭回道:「夫人,庫裡堆著您的嫁妝呢,早都塞不下了,要不再建一個庫房吧?」
我想了想:「往後那些子禮也不會少,那便多建幾個吧。」
竹青打趣我,輕笑:「世子如今也對夫人感激著呢,看夫人的眼神都不同了,多建幾間庫房,以後放咱們小世子的東西!」
我滿臉羞赤,嗔怪道:「你這丫頭,說什麼呢。」
「不過你說得對,我是公主,我的孩子和別的阿貓阿狗不同,出身便是皇嗣,自然是萬人之上,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的。」
鬧夠了,我看著楚慈一張鐵青的臉,像是剛發現成堆賀禮中的她,故作驚訝。
「楚妹妹,你什麼時候來的?你看看我這忙得都疏忽了,不如你去庫房挑幾幅看得上的畫?就當我的賠罪,我乏了,便先去休息了。」
楚慈牙都要咬碎了。
她的恩寵,在我看來不值一提,她的權力,在我看來不過是九牛一毛。
她雖然懷了身孕,但沒有我這樣顯赫的出身,將來孩子也會低人一頭。
就像她一般,她將我視為敵人,可我眼裡甚至從來都沒有她,她現在仿佛一個小醜。
顧淮之也沒有當初那樣,對她那麼上頭了,甚至開始對我和顏悅色,她想要靠寵愛度日,能到什麼時候呢?
像我這樣,身份高貴,手握權力,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擁有金山銀山才是真的。
楚慈突然明白,她的敵人不是我,而是階級,是地位。
她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但是她的兒子……
楚慈摸了摸小腹,她也不裝什麼清高了,藏住心中翻騰的貪婪,隨著竹青去了庫房,看見了我如山似的寶物,一時間被眼前的金光閃瞎了眼。
她以為顧家已經是富貴的極限了,這段時間也是享盡了奢靡,可是沒想到對比皇室的潑天富貴,顧府完全不值一提。
竹青一一向她介紹,路過一塊玉牌時,順帶說了一嘴,這是陛下親賜的公主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