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後楚慈沒選畫,而是選了幾個昂貴的發釵,镯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13
自此以後,楚慈不僅牢牢地把握著中饋,更是吞了鋪子的大多油水。
但她也不至於太蠢,雖然不情願,還是拿出了銀子,做好了顧府的表面功夫,日日去太夫人處請安,也學著我廣施恩德,日子過得順風順水。
隔三差五地也偷偷來我庫裡拿走幾樣東西,我全當不知道。
還沒等她逍遙幾個月,外界又傳出消息,說那霞緞坊不再是皇家的鋪子,已經轉手到了沛國公府那個樂妓手上。
忽如一夜寒風來,昔日人擠人的鋪子,立馬沒了顧客。
楚慈沒有經商的腦袋,她不知道為什麼隻是換了主子,鋪子就直接黃了,一個月的入賬幾乎為零,甚至都付不起經營的費用和月錢。
鋪子賺錢時有多少流水,她就要補多少銀子。
她這幾個月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屯一點錢,壓根補不上鋪子的虧空。
楚慈急了,她來找到我。
我認真分析說,因為霞緞坊本就價格高得離譜,買的都是達官顯貴,要不是為了巴結皇家,誰會去花這個錢,我讓她降低售價,自然就有普通百姓去買了。
言下之意,若不是因為我公主的面子,誰會去買單。
她在府中雖過得逍遙,但一旦擺上臺面,誰都看不上她。
那天,楚慈渾渾噩噩地走了。
不多久不得已降價了一番又一番,才堪堪維持住這家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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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事,顧家又開始節衣縮食,顧淮之沒少和楚慈吵。
我吩咐竹青緊盯緊庫房。
終於有一日,竹青告訴我,楚慈偷了我那塊玉牌。
我就知道,是時候了。
14
這天,楚慈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正和顧淮之賞畫。
我面色冰冷地衝到她院子中,正在眾人愣神之時,我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楚慈臉上。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佩戴我母後的遺物?」
我指著楚慈發間一隻鳳凰簪子,惡狠狠地又向她肚子踹了一腳。
楚慈被我打得發蒙,肚子疼痛不已,一雙美目瞬間充滿了淚水。
顧淮之心疼地扶著她,不由分說,出聲呵斥:「聞疏雪,你發什麼瘋?」
我冷冷地盯著兩人,一字一句:「偷盜皇室遺物,是誅九族的死罪。」
許是我平日實在是太過和氣,楚慈都忘了我是故去皇後的嫡出公主,是陛下親封的一品公主,她止不住開始顫抖。
「夫人,我沒有偷盜,這……這是世子送我的,不信你可以問世子。」
我目光凌厲,帶著皇室的威壓,看向顧淮之:「是嗎?請世子爺給本公主一個解釋。」
顧淮之是朝中重臣,平日誰敢脅迫他,他頓時怒發衝冠:「是我送的又如何?你算個什麼東西,來質問我?」
我不復往日順從,滿臉鄙夷:「我是什麼東西?我是皇家血脈,我是一品公主,而你們顧家不過是皇室養的狗罷了,今天讓你們汪汪叫,明天能讓你去死。」
「而你,顧淮之,就是最蠢的一條狗。」
顧淮之氣得滿臉通紅,一把扯下楚慈發間的鳳凰簪子,向我的臉劃來。
「賤人,找死。」
電光石火間,暖煙不知道何時,一個閃身已經到了我面前,一把捏住顧淮之的手,一腳就踹上了他的心口。
顧淮之被踹得吐出一大口血,他怎麼都沒想到我身邊還有一個如此厲害的侍女。
「藐視皇威,出言不遜,顧淮之你這是要反啊!」
「來人,速速同我回宮稟告陛下!」
顧淮之這下才清醒過來,剛想讓府兵壓住我。
可是暖煙早就抽出腰間的軟刀,我周邊也突然多了許多武功高強的暗衛,三兩下殺光了侍府兵,一眨眼就將我帶到了提前準備好的馬車上。
我一眼看出那是日行千裡的汗血馬,車夫戴著鬥笠,馬車載著我,飛似的走了,隻留下顧淮之在我耳後的怒吼和癲狂。
我掀開馬車的簾子,瞥見車夫腰間的黑玉,低聲地笑了:「讓首輔大人給我做車夫,我真是愧不敢當。」
簾子被他大手蓋上,隻聽見我熟悉的溫潤聲線。
「乖,坐穩了。」
15
再聽到顧淮之反了的消息已是傍晚。
我知道,我這一走,就是把顧淮之架在火上烤,他現在是騎虎難下,陛下就算再仁慈,也絕對不允許自己皇位被威脅。
他手握兵權,若是不反,等待他的絕對是生不如死的牢獄之災。
加上我特意留給楚慈的玉牌,還有這麼久顧府一樁樁事,像她這種貪心不足的人,怎麼會想不通,隻有皇家的富貴才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
隻有天下最有權力的龍椅,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
加上她現在懷了孩子,也想要為孩子做打算。
於是她拿出玉牌,不停地慫恿。
顧淮之終於是反了。
……
殘陽如血,宮裡也是一片血色,我的父皇已經倒在了血泊中,身旁是身披鎧甲的太子,還有一身墨黑的首輔大人陸憂。
大殿上,倒著的是腦袋已經分家的顧淮之。
在一片血泊中,他的臉已經被血糊住,再看不清我熟悉的高傲和厭棄。
我身後,皇後娘娘已經是哭得泣不成聲。
「本宮隻是和公主出去賞楓,怎麼就出了這等事啊,陛下!」
我和太子交換了一個眼神,他立馬上前將皇後扶出去:「母後,切不可傷心過度啊,陛下的後事還要您處理呢。」
大殿上,闲雜人早就被屏退。
往常總是無悲無喜的我,臉上是壓制不住的興奮,我狂笑幾聲,走向我血泊中的父皇。
他似乎是意識已經模糊,嘴上不停念叨:「來人,叫太醫,給朕叫太醫……」
我握住刀柄,用力扯了出來,接著又用力地捅向他,在他一臉不可置信中,我笑得癲狂。
「我等這一天等得好苦啊,母後您看見了嗎?我親手殺了逼死你的人,蒼天有眼,您安息吧!」
我快要站不穩,身後一雙帶著無邊暖意的大手,環住我,用力地把我抱住。
「阿雪,你成功了,你親手為你母後報了仇。」
我聞著熟悉的幹淨檀香,看著眼前宮殿外突然落下的漫天大雪。
我知道,母後在天上一定看見了。
我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16
我渾渾噩噩燒了半個月。
其間,我模模糊糊地聽到太子,準確地說是,是當今聖上來看望我,說我現在已是大梁最尊貴的大長公主,讓我好好休養。
說那楚慈早就死在了獄中,顧家那些壓著的醜事,那些僭越的謠言都被坐實,顧家上下都被抄了家。
又聽見陸憂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喚我小名。
「阿雪。」
「阿雪。」
「求你睜開眼,看看我吧。」
……
再醒來,我就看見陸憂在床榻前撐著頭,緊緊握著我的手。
他見我醒了,說什麼也不讓我再下床,又是哄又是騙,說要我好好歇息。
一向勤勉的首輔大人,推了差事,每天就是守著我。
動不動就要尋我的唇,一會捏捏我的臉,一會說要親自給我換衣服,我紅著臉想推開他,奈何沒什麼力氣,也隻能由得他胡作非為。
也不知道那個說一句話就臉紅,矜持的少年郎哪裡去了。
陸憂不嫌麻煩地親自給我煎藥,親自喂我,親自盯著我一口口將藥喝幹淨了,才肯少折騰我一會。
陸憂的眸子裡,是無盡的澄澈,滿含無盡的愛意。
和他送我出嫁那日的目光,一模一樣。
「阿雪,你知道這兩年我是如何熬過的嗎?」
「我知道這仇你必要親手報,所以我不攔著你,但往後,你的餘生便交給我吧。」
「求你,也疼疼我吧。」
「知道你每日住在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我想到心就要碎了。」
陸憂捉住我的手,往他胸口按去。
「首輔大人安了這麼多人在我身邊,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不再裝得乖順,笑得開心肆意。
我知道那個不懂伺候的暖煙是他的手筆,也知道院中的人,都安排的他的得力親信,所以每日都睡得自在。
更知道事情能這麼順利,少不了陸憂的推波助瀾。
我緊緊抱住他,喃喃自語。
「往後沒有雪天,都是晴天。」
……
冬天過去,我不顧太後娘娘和皇上的挽留,自請去南方守皇陵。
我知道,新朝縱使風平浪靜,權力過剩,隻會帶來禍端,人都是貪婪和多疑的。
當然,是和陸憂一起。
他辭了萬人之上的首輔之職,入贅做了我的驸馬。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陪我賞景,尋遍天下美食。
此後,我餘生中再沒見過一場雪。
我的母後是第一任皇後,產子之路艱難,在生我幼弟時難產,一屍兩命。
「(我」我記憶中,汴京最大的那場雪,在我五歲。
太醫說母後難產了,腹中是已成型的男嬰, 是我未出世的弟弟。
我一把推開竹青, 不等衣服穿好, 一頭便扎進了漫天的雪中, 瘋了似的跑向母後宮中。
那年的雪,真大啊。
大到模糊了我的雙眼,拖住了我的腳步,大到能掩埋住這骯髒皇城裡無盡的辛秘。
我聽見父皇用冰冷的聲音從母後宮裡傳出:「朕從沒有愛過你,若不是你顯赫的家世, 那顧家怎麼會甘心認朕為皇帝?我怎麼會允許你生下朕的太子,笑話。」
「吩咐下去不許請太醫。」
母後不是難產,而是活生生地被逼死的。
而我的幼弟,不是母胎中憋死, 而是出生後被活生生勒死。
我捂住嘴, 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
宮中的雪真大啊, 我看著母後已經涼透的屍身, 在雪中跪了一整晚。
一直到陸憂將我抱回寢殿。
他以前總愛捉弄我, 惹我生氣,可那天以後,他開始對我溫柔至極, 開始發奮讀書, 我知道, 他想給我一個依靠。
此後, 我便染上了病,一到冬天, 我便臉色蒼白, 止不住地咳嗽。
此後,大梁宮中,再也沒有一位喜歡笑的活潑公主, 隻有一位乖順膽小的不起眼的公主。
再之後, 我設計被新皇後收養。
皇後娘娘家世簡單,人也單純。她給了我無盡的疼愛, 我也把她當作母親, 太子從一開始的敵意,到最後, 他見我的確是孝敬皇後,也對我照料有加。
我靠著計謀和日復一日的假裝,活成了我預想中的樣子。
直到我出嫁前夜, 我將計劃全盤託出。
我知道太子的才能, 也知道這樣隻知縱情酒色的陛下, 是不會給大梁一個更好的未來。
我是女子, 我沒有握住劍刃的權利。
但我是女子,我有縱橫籌劃,有嫁人權謀的手段。
我賭上我的婚事和未來, 我要親自報仇。
陸憂沒有攔我,他見過最狼狽的我, 也見過笑得最美的我,也見過謀略陰狠的我,知道我這個平靜假面, 必須由我親手打破。
那天,十裡紅妝。
我目光堅定,蓋上了紅蓋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