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霜。」
……
林霜?
是那位早該被世俗禮教和三綱五常勒死的林姑娘。
原來她的娘親終究不忍看著自己的女兒死去,助她假死出逃。
她體力不支,昏倒在了江先生的馬車前。
江先生將她帶回了學堂。
那日我帶著帷帽站在旁邊的廂房,看到那位拿著冊子侃侃而談的女子還覺得奇怪。
怎會有人在短短幾日之內,就將這些東西理解的如此透徹?
江先生以為這就是天選,卻沒想過這世間既有除她之外的第二個穿越者。
就還能有第二個,第三個……
隻是這林姑娘運氣不好,穿來之時繩子已經勒上脖子了。
為博一個名聲重新回到林家當她的大小姐,她留在江先生身邊搜集證據,向官府舉報江先生私設學堂,妖言惑眾。
那日公堂之上,她字字鏗鏘:「江萊此人意圖破壞三綱五常,動搖國本,視同謀反,其心可誅!」
我終於知道,並非所有的穿越者都與我們的目標一致。
有些人隻是為了抓住眼前的權勢富貴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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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們疏忽了。
歷史上這些人還出現的少麼?
11.
江先生死的那天,大雪紛飛。
我站在城門上,看著滿地血痕,猶如七月流火,入目血花三千朵。
碧桃站在我身後小聲啜泣,我卻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說,穿越之人死了會去哪裡呢?」
「什麼?」
碧桃怔愣了片刻,聽不懂我說的話。
是啊。
清河郡,至少我的身邊,再沒有人知道穿越二字的意思了。
那林家姑娘還是沒能活下來。
她將所有的冊子當作證據呈上去的當日,我找了幾個人把她綁走。
就如花燈節那晚一般,讓她消失了一夜。
什麼都沒做。
隻是將她衣服弄的散亂了些,然後丟到了人聲嘈雜的集市上。
後來碧桃和我說,她被亂棍打死了。
這次神仙都救不了她。
我不信,專程去亂葬崗看了一眼。
釵環凌亂,還穿著當日被綁走的衣服。
看來林府是徹底厭棄了這個敗壞門楣的女兒,連家門都沒有讓她進。
她死了。
被她在公堂上維護的封建禮教殺死了。
誰說不是她的報應呢?
先生,他日再遇,盼千帆過盡,萬木已逢春。
自那日後,我便很少再出門了。
隻差人帶著那些孩子去了我名下的田莊裡安家落腳。
至於其他,還需從長計議。
磨稜,慎獨,通透。
我如崔氏族人期盼中那般,出落成了這世間最配的上太子妃之位的女子。
而我,也必須坐上那個位置。
初見裴晏之時,我原以為他是最適合我之人。
他待我如珍似寶,又不拘一格。
我曾試探與他說起江先生的一些出格之言,他偶爾也會皺起眉頭。
一番思慮過後又告訴我,江先生說的並非都是大逆不道之言。
他反而覺得有些想法頗有道理,未必不能成為治國安邦之策。
我站在他的身旁,眸子裡都是星光。
裴晏善納百家之言,我若成為他的妻子,不日便是一國之後,那開啟民智指日可待。
隻可惜,可惜出現了個鋒芒外露的趙琦。
她離經叛道,比起我更加吸引裴晏的注意。
時至今日,我已知趙琦的道與我並非一路人。
若裴晏不能幫我,那他便成了趙琦揮向我的刀。
而我,不想認命。
12.
轉眼入夏,江南又發大水。
不少百姓流離失所,時疫爆發。
聖上本指派戶部尚書帶領御醫前去江南,可裴晏卻主動請旨。
他們出發前日,我在書局裡又遇到了趙琦。
與其說是湊巧,不如說,她非要見上我一面。
「崔姑娘好巧。」
我回過頭看清來人,沒有太意外:「趙姑娘說笑了,你不是故意在此處等我麼?」
如今她穿的是愈發招搖了。
通身上下皆出自宮中的巧匠名師之手。
看來此次江南之行,趙琦胸有成竹。
她挑了挑眉,一點都不在意被我戳破心思:「我不過是來好心提醒姑娘,早些想想自己的退路,等我與太子從江南回來,這太子妃之位怕是要換人了。」
我站在臺階之上,居高臨下:「趙姑娘以為我為何是太子妃?」
趙琦慢慢走上臺階,在我面前站定:「不就是崔姑娘比別人會投胎麼?」
是,也不是。
一陣風吹過,我自然地抬手理了理鬢發,露出腕間的金鑲寶珠玉镯。
那是先帝賜給崔氏的,珍貴無比,亦是對崔氏的承諾。
我朝趙琦走近了一步,淡笑道:「趙姑娘,這太子妃之位啊,聖上說了算,百官說了算,民心說了算,唯獨趙姑娘說了不算。
「能不能坐上這個位置,就看姑娘的本事了。」
我不在看她,徑直走進書局。
太子離京半月,不少消息傳回京城。
治水不難,難的是此次時疫。
隨行的御醫費盡心思,卻始終沒能研制出藥方。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已有數百人不治身亡。
民怨四起,城中動蕩。
又過了半月,終於有好消息傳來。
聽說是太子身邊的一個醫女,以血入藥,這才救眾人於危難之中。
等京中得知此事之時,趙琦被江南百姓奉為神女的消息也如風般傳遍了上京城。
碧桃的杏仁眼瞪得更大了,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連說話都有些顫抖:「姑娘......這......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抿了口茶,將手中的打油詩遞給碧桃:「怎麼不算好事呢?
「找幾個機靈點小乞丐,多給點銀子讓他們把這打油詩傳出去,人人都會背就最好了。」
碧桃呆呆地看了眼紙上的字:【......多病多災人難安,幸得血鳳入江南?】
「姑娘!這又是神女又是鳳,你是讓那妖女效仿......」
我淡定地拈了顆核桃放入嘴中。
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13.
裴晏回來那日,不少人湧到了城門口。
那首打油詩早已膾炙人口,從他們入城之時便夾道歡誦。
趙琦的才名在短短幾日之內名揚上京城,一時之間世無其二。
就連早已不問世事的長公主都給她發了請帖。
而這段時日,我一直往來於各個商鋪翻看賬本,差人將銀兩送回清河。
蟬鳴漸止,梧桐新黃。
我整了整衣衫正準備回府,抬眼便撞見了趙琦。
「崔姑娘許久未見,看起來還是如以前那般——無所事事,不像我,還要陪著太子到處行醫施藥,忙的腳都不著地。」
她如今風頭正盛,當然想奚落我一番。
我笑了笑,故作不在意:「趙姑娘出身鄉野,天生勞碌命,自是不懂我們這些望族之女,我們隻需學些女德女訓安於內宅,日後相夫教子便好。」
她冷嗤了一聲,擦肩而過:「那就祝崔姑娘得償所願咯。」
待人走後,我喚來碧桃。
剛想開口說話,卻見碧桃指著轉角那一抹粉紅搖了搖頭。
趙琦穿的,便是這身顏色。
我不動聲色地回過頭,故意沉下聲音:「聖上最信神佛,我與太子的婚事生了變故,不日雲和方丈便會入宮,千萬別讓這妖女出現在方丈面前。」
……
再轉頭時,那處早已空無一人,我才安心帶著碧桃回府。
車外人聲鼎沸。
碧桃沉默了半晌,聲音低不可聞:「姑娘明明就不是隻看了那些書,為何要如此說呢?」
我垂了眼眸,並未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隻要趙琦以為我與她想象中的內宅女子一樣,她便覺得將我看穿了,我就是要她如此覺得。」
14.
聖上壽辰,雲和方丈如期而至。
日光恰到好處,連秋風都帶著些許暖意。
這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天氣。
一番儀式過後,文武百官齊聚在凌霄臺,虔誠祈願聖上龍體康健,天下太平。
趙琦不知是如何混入了祈福舞中,曼妙的身姿倒是在裡面尤為顯眼。
裴晏看她時眉眼舒展,卻在與我視線相交的一剎那瞬間變了臉色。
那是嫌棄,是厭惡。
大概是知道我在今日派出了人去阻止趙琦進宮,他才如此這般。
可我隻不過是做戲做了全套而已。
舞畢,趙琦唇邊含笑,故意留到最後,向雲和方丈淺施一禮。
我立在皇後身邊,嘴角亦是噙著淡淡的笑。
雲和方丈手中佛珠一頓,驀地睜開雙眼:「施主留步。」
他喚住了趙琦,佛號嘹亮:「阿彌陀佛,姑娘渾身貴氣,看來非同尋常。」
此話一出,眾人哗然。
近日與她交好的女眷紛紛開口附和:「大師有所不知,一月前趙姑娘剛剛在江南破除了時疫困境,以血入藥,被百姓奉為神女呢!」
「是啊,有人還是……還說趙姑娘就像孝賢皇後,是天定國母。」
「如今大師都如此說,那崔氏女豈不是——」
……
我微微垂下頭,假用帕子擦拭眼淚。
孝賢皇後出生杏林,當時靠的可是一身醫術救下了數千條百姓的性命。
和這個以血入藥的穿越女……截然不同。
雲和大師臉色凝重,手中的佛珠又開始轉動。
趙琦渾然不覺,沉浸在這光華之中,面上依舊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聖上像是沒聽見這些話一般,隻盯著雲和方丈的神色。
不過半晌,雲和方丈終於開口了:「隻可惜姑娘從異世而來,若是不除,定會影響我大邶氣數。」
凌霄臺上有風起,吹白了趙琦的臉色,又吹散了我的淚意。
趙琦的眼睛瞪得極大,過了好久才反駁道:「你胡說!我可是百姓嘴裡的神女!」
裴晏急忙跪在趙琦身邊,聲音不自覺有些顫抖:「啟稟父皇,此事怕有什麼誤會,阿琦確實救了皇兒,也解了江南時疫之困啊,太醫院的太醫皆可作證!」
15.
話音剛落,隨行江南的太醫便趕到了。
手裡還捧著一堆殘渣。
「啟稟陛下,微臣已將在江南之時所有的藥渣都進行對比,前幾副遲遲沒有效果的藥皆在煎煮之時被加入了其他相衝的藥草,唯有趙姑娘加了血的那一鍋沒有。」
為首的聖上率先站了起來,臉色陰沉的厲害。
他走到御醫面前,強忍著怒氣:「此話是何意?」
「怕是......怕是趙姑娘為博一個名聲,為入主東宮效仿孝賢皇後才出此下策。」
張太醫跪伏在地,連頭都不敢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