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聖上走到裴晏與趙琦面前,眼裡露出殺意:「此話當真?」
趙琦面色發白,跪在陰風席卷的凌雲臺上瑟瑟發抖:「沒有,不是這樣的......是我救了他們,是我救了他們!」
我們雖是穿越,但並不代表我們能夠在這個時代為所欲為。
此等拙劣的手段,若是聖上讓人查,也不過是三五日的功夫。
趙琦淚眼朦朧地看向裴晏,捂著胸口:「我對殿下的心意天地可鑑,還請殿下定要還我清白。」
她以為是結束,可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百姓裡有人看到了趙琦,當場指認她殺了同村的醫女。
裴晏落下山崖回來後,我心中總覺得沒有這麼湊巧的事。
便讓心腹再去查一查。
這一查倒是給了我好些驚喜。
救他之人根本就不是趙琦,而是一個孤苦的醫女。
隻是那日,山崖之下確實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是墜崖的裴晏,一個是從天而降的趙琦。
兩人皆被這醫女所救,帶回了村裡。
趙琦醒來那日,一眼就看到了裴晏懷裡的龍佩。
她見多識廣,察覺裴晏身份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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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了陪醫女出門採藥的借口,一不做二不休將人推到了河中。
還拿了她辛苦攢下的銀錢分給了村裡的百姓。
叮囑他們無論是誰來問,都要說是她趙琦救的人。
村裡人本就不知是誰救的誰,隻當是那醫女又出了遠門。
事出蹊蹺,我讓手下的人繼續去查那醫女的去處。
他們打聽到了附近其他村子,果然有人看到了。
那人剛剛砍完柴下山,正好撞到了趙琦親手將那醫女推進了水裡。
他當時還以為是天色昏暗,自己晃了眼。
如今想到已有大半年沒有見到醫女來村裡行醫施救了。
附近村民本就深受醫女恩惠,得知此事後趕來為醫女鳴冤。
人證物證俱在,加之雲和方丈的預言。
趙琦此番就算是神女降世,也在劫難逃了。
16.
地牢裡。
我端著毒酒來送她最後一程。
不致死,隻是讓她不能亂說話而已。
趙琦被綁在木椅上,耷拉著頭,不知是睡了還是昏了。
一夜之間從神女淪為階下囚,任誰都會精神恍惚。
我緩緩走到她身邊,輕聲哼著:「烏蒙山連著山外山......」
這是江先生教我的一首歌,新中國幾乎所有人都會唱。
她說她穿來前,正在那個什麼演唱會上搖大旗。
趙琦昏昏沉沉的,下意識接了一句:「月光灑下了響水灘......」
我微微一笑,還真對上了。
先生誠不欺我。
「回答正確,獎勵宮廷玉液酒一杯。」
趙琦是被嚇醒的。
她滿眼驚恐地看著我:「崔清淺......你也是穿越來的?」
我看著她,淡淡道:「你說呢?」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哆嗦著嘴唇:「我......我不跟你搶太子了,我們一起......我們來自一個世界,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你不會看我去死的對麼?」
我搖了搖頭,滿眼無辜:「背道而馳的人,怎能同行呢?
「我當然,要送你去死啊。」
她怔怔地看著我,有些不敢相信:「你什麼意思?你還有什麼道?你不就是恨我搶了太子麼......」
說著說著,連她自己都意識到不對了。
崔氏幾十年的苦心經營,而我亦是十幾年的世家培養。
若是當真隻是要這太子妃之位,憑什麼會輸給她一個穿來不過幾月的人?
「將死之人,我告訴你又何妨?」
孝賢皇後一事是我故意讓六皇子透露給趙琦的。
他倒是裝的像,借著許久未見太子為由,去太子府哐哐喝了一通,還不忘給趙琦留下成為太子妃的唯一方法。
她瞪著我,惱羞成怒:「你設計我?」
「不。」
我故作惋惜地搖搖頭,嘖了一聲:「若是你沒有害人的心思,又或者,你當真能憑自己的本事救人,那這江南之行,是我在幫你才對。」
她並非良善之人,才會用這麼多百姓的命為自己鋪路。
趙琦是第二個林霜。
而我,希望自己是第二個江先生。
趙琦瞪大了眼睛,企圖動搖我的決心:「崔姑娘,啊不,崔小姐,那些人不過是宇宙中的一粒塵埃罷了,他們在歷史上早就死了。
「可我們不一樣,要是我們聯手,你當皇後,我去做生意去當女官,你把我丟去當兵當老鸨都行,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你的——」
我猛地掐住她的喉嚨,心中氣血翻湧:「可他們,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他們是人,不是待宰的羔羊。
天災已是不幸,可她卻為了自己的野心,踩著他們的屍體上位。
這樣的人,我又怎知她不是歷史中罪惡的一筆?
趙琦一臉猙獰,氣急敗壞道:「所以你就是要我死!什麼亂了大邶的氣數,是假的都是假的!」
我慢慢倒了杯酒,一滴都沒有灑出來,冷漠道:「確實是假的,死人亂不了大邶的氣數。」
雲和方丈姓什麼來著?
姓崔。
還正好是崔家的旁支,崔氏家主一直暗中幫扶著。
那天我是故意在趙琦面前泄露了方丈即將入宮的事情。
趙琦敢出現,便是死路一條。
「你個狠毒的賤女人!我要告發你!我要告發你——」
我將毒酒灌入她的嘴裡,沒有半分猶豫。
上一個告發的穿越女,已經被我弄死了。
趙琦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17.
聖上桌案的奏折就跟窗外紛飛的雪花似的。
一半是廢除裴晏太子之位,一半是擁護六皇子為儲君。
國公夫人壽辰過後,祖父曾問過我,他的那枚棋子該落在何處。
那時兄長也在。
我抿了抿唇,抬頭問兄長:「六皇子與兄長徵戰沙場,不知六皇子比起太子如何?」
兄長沉吟片刻:「若是太子登基,敵國來犯,太子自有千方百計周旋,若是六皇子,那便是一個字,戰!」
犯我國土者,雖遠必誅。
女子和親也好,割讓城池也罷,不平等條約救不了弱國,隻可力求自強。
我又問:「祖父以為呢?」
「六皇子勢孤,崔氏對他有救命知遇之恩,不失為一個好人選。」
我緩緩提起裙裾,跪在祖父面前:「那便請家主舉崔氏全族之力助六皇子坐上儲君之位吧。」
兄長不禁有些擔心:「可阿淺心悅的不是太子麼?」
我笑著搖搖頭:「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那日裴疏贈我畫時,皺著眉頭格外認真地看著我:「姑娘曾救我一命,又為我爭了一段前程,若是姑娘願意,不管日後要做什麼,我都甘願成為姑娘手中的刀......」
我當時尚未摸清趙琦的底細,未曾想太多,當場拒絕了:「六皇子不必如此,人命關天,無論是誰都會出手相救的。」
救下雪地裡那個奄奄一息,被欺辱到體無完膚的少年郎。
那個出生卑賤,連聖上都不願多看一眼的六皇子。
況且一直以來我並不需要刀,而是需要與我並肩同行之人。
18.
裴疏被立為太子的那天,兄長帶著我出門去了摘星樓。
可才走了一半的路,他卻聲稱軍中有事,讓我先去。
京城燈會,自是人流湧動。
我站在摘星樓頂,看著不遠處的長街掛起了一盞盞彩燈,千萬盞次第燃起,若火樹銀花,七彩琉璃般溢彩流光。
「喜歡麼?」
裴疏站在我的身後,輕輕地將大氅披在我的身上:「這裡風大。」
我回過頭,微微頷首:「太子殿下——」
「你兄長都喚我阿疏,你就隨他一起吧。」
我抿了抿唇:「這......」
裴疏朝我走近了一步:「阿淺,三月之後你便是我的太子妃, 名正言順的妻, 不必與我如此見外。
「我母親曾帶著我流落清河郡, 後來她去世, 我被一位先生所救.......」
我驀地抬起頭:「什麼?」
裴疏笑了笑:「我比你大一歲,十二歲那年我便見過你,你從馬車上下來, 不小心掉了帷帽,就在那個學堂。」
......
「阿淺,若是未來真如先生所說的那般, 我可以給你。」
「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的。」
原來他知道, 他都知道......
「殿下,世家關系勢力錯綜復雜, 先生所說的那些並非易事,你當真願意與我一同冒險?」
裴疏不再看我,而是走到了窗邊。
雪花簌簌, 至此而盛。
他沉默半晌,突然開口。
「吃不好穿不暖的滋味, 我懂得。
「因身份卑微被人踩在腳下, 連官道都不能走的滋味,我懂得。
「我娘為了養活我隻想賺些錢......卻屢屢被拒之門外, 女子的艱難我亦懂得。
「我想改變這一切,是因為你, 也並非都因為你。」
我低下頭行禮。
兄長曾說過裴疏的箭術舉世無雙,可如今我看見他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他怕我拒絕。
可我,本就是因此而來。
我說:「好。」
摘星樓向下,萬家燈火。
早在清河郡之時,便是宮中嬤嬤親自來教養我。
「也那」19.
五年後的一場大雪,帶走了重病的聖上。
三尺寒冰融化後,裴疏登基。
比起先皇和早已貶為庶民的裴晏。
他如兄長所說那般, 雷厲風行,手段非常。
整頓官僚制度, 削弱世家勢力, 節約國家開支。
就連祖父也皺起了眉頭。
他也曾懷疑過我是否與那個被五馬分屍的女先生一樣離經叛道。
後來見我對太子妃之位頗為執著,又將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
可裴疏的刀終究指向了鐵打的世家。
世家不倒, 自上而下的改革便無從說起。
不僅如此, 裴疏依照江先生說的那般, 設立新式學堂, 改革科舉制度,鼓勵發明,謹慎通商, 加強軍隊訓練, 批準女子獨立成戶......
裴疏繼位三年, 江氏學堂遍布大江南北,還免除了窮苦百姓學雜費用。
封建制度、陋習偏見也許會在歷史長河中被顛簸,消散, 更替,但消失卻不是在這朝夕之間。
這條路上荊棘叢生是必然。
隻是幸好。
如今我已站在高處,如江先生所盼的那般光明正大。
前路漫漫又慢慢。
我相信,歷史上的轉折, 並非一蹴而就。
那是成千上萬人終期一生的努力。
也許有一天抬起頭,離江先生所說的那個盛世,原來已經很近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