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憶前,我應該沒怎麼在女兒面前說他壞話。
父女倆關系挺融洽。
晚上,可可纏著齊灏說睡前故事,摟著他脖子撒嬌:
「爸爸,媽媽以前說你工作忙,才不回家陪我。現在是不是放假了,你會一直跟我天下第二好嗎?」
「會的。」
我怔愣聽著。
幼時,我爸拋妻棄女,我媽卻很少說他壞話。
倒不是對那男人有多念念不忘。
隻是覺得,我已經失去父親的陪伴,不想我的心跟著記恨。
媽媽給我雙份付出,在物質上盡量滿足,親子運動會跟其他爸爸一起比拼。
她說:
「囡囡,別人媽媽能給的,我會給你;別人爸爸可以給的,我也不能少了。」
隻是,當單親媽媽太累了。
她不想我重蹈覆轍。
想起愛我的媽媽,我拿出電腦找工作。
齊灏說過,生下可可後,我辭職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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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三也嘲弄過,我是個毫無貢獻的全職主婦。
如果媽媽還活著,會氣得半死吧!
她花了那麼多力氣供我讀書,省吃儉用給我請家教,肯定不想看我當米蟲。
齊灏哄睡可可,發現我在更新簡歷,皺眉問:
「你要找工作?」
「嗯。」
「我給你的錢足夠過好日子了,你去工作,可可怎麼辦?」
「奇怪!可可上幼兒園了,我怎麼不能工作。」
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帶:
「可可的身體一直是你照顧,萬一……」
「沒有萬一!」
我冷冷打斷他。
「那你回公司幫忙,我給你開最高工資。」
我被氣笑:
「如果我沒記錯,大叔的小三也在公司吧?你想左擁右抱,還是想看我被打臉?」
「我不是那個意思。可可身體弱,如果生病,你請假也方便。」
「我看你才有病,還病得不輕!」
10
登錄久違的 QQ,大學舍友莫莫發來消息:
【蕭意安,你可真行!】
【畢業跑到 A 城玩早婚早孕,把老同學拋諸腦後。】
【南大百年慶,要不要回來?】
我不假思索,買了機票。
說來也怪,丟了十年記憶,對這座久違的城市依然有種熟悉感。
莫莫興奮道:
「你真失憶了?那記得我勇闖男廁的糗事嗎?」
「本來忘了,你這一說,還能再記三十年。」
她氣得捶胸頓足,又問我認得江銘學長嗎?
說到這個,我馬上不瞌睡了。
江學長是南大風雲人物。
長得帥,家境好,是校籃球隊隊長,專業成績第一。
莫莫滔滔不絕:
「高嶺之花對你這個長得清純可愛,活潑開朗的小丫頭挺感興趣。
「我們大二時,他出國當交換生,聽說跟初戀女友復合不回來了。
「你哭得稀裡哗啦,姓齊的才有機會捷足先登。」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我的八卦之魂燃起。
莫莫話鋒一轉:
「聽說江學長在 A 城開公司,你們見過面沒?」
這我真不記得。
11
南大禮堂。
江銘以優秀校友的身份,給學校捐了一千萬。
臺上男人西裝革履,侃侃而談。
我盯著他看了好久。
直到那張眉目清雋的臉,和記憶裡少年的模樣漸漸對上。
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那是少女懷春過的浪漫時光啊!
那時,齊灏還沒出現在我的生命。
「好久不見!」
江銘主動走到我跟前,笑容和煦。
漫步在校園。
一個籃球飛撲而來。
他快步替我擋開,用漂亮的弧線,拋出一個標準三分球。
我情不自禁鼓掌。
腦海浮現出當年,清冷自持的學霸,在籃球場耀眼奪目地得分。
那時的我,大膽在球場給江學長吶喊助威。
江銘看我總是帶著笑。
我以為他也有點喜歡我的。
可後來,青春成了一場錯過。
江銘目光深沉:
「意安,你失憶了?」
「學長怎麼知道?」
江銘老家也在 A 城,他回去接手家業無意中聽到我的事。
我莫名心虛:
「那學長知道我結婚生娃嗎?」
「嗯。」
他的聲音突然變僵,隨即淺笑道。
「聽說你在找工作?」
「是呀!」
「以前我就覺得,你的才華不該隻埋沒在家庭之中。」
畢竟當年,我是以全市第五的成績考上南大。
「要不來我公司試試?」
「可我失憶了,很多知識怕忘了。」
「沒關系,我教你。」
12
回母校一趟,我沒有找到記憶,但找回好友。
莫莫把我拉到宿舍群。
她們嗔怪:
【意安,你當全職太太那些年,舍棄了很多東西。
【昔日小太陽完全變了一個人,滿心滿眼隻有女兒。】
她們在群裡說著升職加薪,我忙著給女兒換尿布,做輔食,安撫齊灏創業不順的心。
直到有一天,我退了群。
隔著時間和距離,跟從前的好友漸行漸遠。
聽著舍友們抱怨,我自嘲:
【興許,我那時被人下了降頭吧!】
江銘發了資料過來,讓我熟悉公司業務。
我拿出高三時的狀態努力學習。
幸運的是,學過的知識不像瑣碎往事,它們牢靠地駐扎在我的大腦。
我學著去做行業的深度調研報告,研究時下政策影響。
遇到不懂的,江銘第一時間予以幫助,資料隨我取用。
他說不用急,以我的學習能力,循序漸進會得到好的結果。
我很快進入狀態,並在公司承擔有分量的工作。
與之相悖的,是齊灏的態度。
他一開始嗤之以鼻,認為我轉正都難,慢慢變成接受。
當然,齊總不止一個家,不可能親力親為照顧女兒。
他找了一個保姆,又面試了專業育兒師。
可可很乖,看我努力工作,不吵不鬧。
她說更喜歡現在的我:
「媽媽現在笑容越來越多,也更漂亮。」
從前,我的衣櫃多半是休闲運動服,親子裝。
現在,我去商場掃貨,一口氣買了十套職場套裝,特意學了搭配和化妝。
很多時候,我得學著見客戶,不能太丟江學長的臉。
那天,齊灏打電話過來,厲聲訓斥:
「蕭意安,你明知可可是嚴重過敏體質,怎能給她吃有芝麻的糖?
「當媽當成你真失敗,害親生女兒要去醫院搶救。」
這陣子,我熬夜加班,少不了零食醒腦。
想起早上隨手塞到可可包裡的糖,確實有芝麻餡,心仿佛被狠狠攥住。
但齊灏的態度太差勁。
我委屈反駁:
「兇什麼兇?
「我失憶了,哪記得女兒對多少種食物過敏。
「你是她親爹,隻說她不能吃蛋白和魚蝦,我怎麼知道堅果也不行?」
齊灏一時語塞。
他太著急了。
育兒師打電話說,可可吃了媽媽準備的東西,滿臉出現團狀紅斑,腹瀉不止,呼吸困難。
齊灏的第一反應,是我沒照顧好女兒。
可他忘了,當初就是因為可可對魚蝦蛋奶等過敏,飯菜要專門去做,請人不放心,我才留在家精心搭配營養餐。
日復一日囿於廚房準備美食,有女兒的,也有老公的。
齊灏很久沒聽過女兒過敏了。
不是孩子的免疫變強,而是我在默默付出。
之所以毫無意識,是公司飛速發展後,花花世界誘惑太多。
家庭細碎的溫暖,絆不住他前進的腳步。
突如其來的認知,讓齊灏發現內心仿佛缺失了一角。
並且預感再也找不回來。
13
趕到醫院。
可可在床上半睡著,卷翹睫毛沾著淚珠,看起來弱小又無助。
我鼻子酸酸的,心裡內疚。
小丫頭睜眼看見我,撒嬌要抱抱。
「媽媽!」
我伸出手,把香香軟軟的女兒摟在懷裡。
用了好些日子,我終於慢慢適應媽媽的身份,接納新時代的一切。
「寶寶,對不起。我不記得你吃芝麻會過敏。」
「沒關系。以前我吃的東西,都是媽媽親手做的。但你好久沒做了,我特別想吃零食。」
「等你好了,媽媽給你再做好不好?」
「嗯嗯。」
齊灏第一次留下守夜。
大概怕我再給女兒吃錯東西吧!
我準備離開,他跟了出來。
醫院的長廊很靜,空氣彌漫消毒水的味道。
齊灏在背後開口:
「蕭意安,每月給你十萬,能不能別去上班,留下照顧可可?」
我看傻逼一樣看他。
「你給我的定位,是保姆還是營養師?」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從前可以在家照顧女兒,為什麼現在不行?」
「因為我失憶了,忘了自己懷胎十月才成為母親,也做不到再把未來綁在你身上。
「職業的空白,讓我費了好大勁才找到工作。再被你困十年,難道要我向你和小三搖尾乞憐?」
「蕭意安,我說過不可能虧待你的,別太執拗。」
「人心難測。」
手機響了,我懶得再理會他:
「江學長,你在凱旋大酒店?我馬上過來。」
齊灏的臉上湧出怒意,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這麼晚了,你去哪?」
「關你什麼事。」
「去接人?不行!」
「你沒權利阻止。」
「那我不陪女兒了,你留下。」
「神經病!」
「蕭意安,你說過這輩子隻接我一個,憑什麼食言?」
狗男人抽什麼瘋?
我用力推開:
「齊灏,結婚時,你肯定宣誓過愛我一輩子吧!
「現在你食言了,憑什麼讓我守諾?」
齊灏失落地放開手。
看著我離去的背影,往事浮現。
創業初期,我為他發傳單,求客戶,在深夜接他回家。
一個個酷暑的日,嚴寒的夜,陪在身邊的隻有我。
後來有了可可,我怕耽誤他工作,都是獨自去產檢。
不像剛才路過的產科,很多妻子身邊站著丈夫。
但我從沒抱怨過。
隻是這一切,在夏彤出現後,齊灏慢慢淡忘。
他被設計過的甜言蜜語,哄出一種錯覺:
公司是在小情人來後才騰飛,夏彤才是那個應該共享勝利果實的人。
全然不記得九層之臺,起於累土。
沒我的付出,公司壓根堅持不到發展起來那一刻。
14
江銘沒那麼無聊。
喝醉了不至於找我去接。
他今晚見了一個大客戶,是南大校友,打算讓我接洽。
見我面露忐忑,他鼓勵:
「別怕,有了第一次,後面越來越順遂。
「準備一下,明天飛回 N 城談另一個大單。」
這是個極好的機會。
我很感激。
以我蒼白的履歷,沒有江銘支持,不可能成長得那麼快。
他讓司機把我送回家,才坐著邁巴赫緩緩離開。
大清早,齊灏打來電話時,我已在機場。
「蕭意安,你的行李箱不見了,要去哪?」
「出差。」
「跟江銘?你結婚了,知不知道避嫌。」
「有病!難道你公司的女員工不用出差?」
「辭職回來,女兒需要你。」
「騙人。我一大早打到小天才手表,她說好多了,爸爸也不在醫院。
「你有小三要陪,我有工作要忙,很公平。」
「別鬧了,夏彤她……」
我不想跟腦子進水的人說話。
啪地掛掉手機。
準備登機。
齊灏有種該死的熟悉感。
一開始,他跟夏彤不是那種關系。
但我一口咬定,新來的海歸女員工不是什麼好人,不想她留在公司。
夏彤一邊委屈叭叭,一邊說被誤會也沒關系,公司好就行。
不得不說,那時的夏彤真優秀。
長得好,嘴巴甜,拿得出手,比家裡的黃臉婆有吸引力。
聊著聊著,齊灏就跟她滾了床單。
我打電話查崗,得到的隻有不耐煩的敷衍。
齊灏從未想過有一天,我不再計較他在不在夏彤那。
甚至,允許別的男人闖進生活。
佔有欲作祟,讓齊灏很煩躁。
15
抵達酒店的不隻我和江銘,還有核心團隊成員。
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仿佛回到大學辯論賽的時候。
十年後的江銘,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身形颀長,斯文儒雅。
我忍不住誇了誇:
「學長風採不減當年,人帥能力強,到哪都迷倒一大片。」
他唇角彎出弧度。
「學妹也像以前一樣活潑開朗,跟去年見面時判若兩人。」
我仿佛捕捉到一閃而過的信息。
「在哪?」
「那時你母親剛走,幸虧都過去了。」
我神色暗了暗,很快恢復清明。
是呀!
這段時間,我從周圍種種跡象,拼湊出過往的自己。
焦慮的家庭主婦,歇斯底裡查崗,與出軌丈夫糾纏,跟社會脫節。
每張標籤都寫滿絕望。
好在失憶後,我不與惡龍纏鬥。
止損反而讓我找到新的天地,尋回充滿期盼的自己。
真好!
江銘拍下我自信從容的模樣。
「發朋友圈,讓大家重新認識閃閃發光的你。」
很多人誇我漂亮了,自信了。
隻有齊灏變得婆婆媽媽。
他打來好多電話,問我幾時回去。
他說換季後,可可病了兩次,去了三回醫院。
我幹脆隻回小天才手表。
女兒咳了半天,糯聲糯氣地說:
「壞阿姨真討厭,她說我又裝病,是媽媽教的。
「不過,爸爸現在好像不信了,他們還吵架了,是我做錯什麼嗎?」
「當然沒有!生病別忍著,不舒服就說。」
隻言片語,也能猜出大概。
可可身體弱,是醫院常客。
但以前,齊灏很少帶娃。
不回家的日子,他受夏彤挑撥,覺得我故意讓女兒生病,為的是「爭寵」逼他回家。
親自照顧,齊灏才發現養一個體質差的孩子,不是砸錢那麼簡單。
更不可能完全交到保姆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