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司上市第二年,齊灏向我提出離婚。
他要給夏彤一個名分。
不想那個海歸畢業,陪他徹夜奮鬥,幫公司邁上新臺階的女人,再被人指指點點。
他說對不起我,但兩個人沒感情了,不該互相折磨下去。
我不肯放手,無論是為了十年感情,還是我們的女兒。
直到女兒生日,他接到夏彤電話匆匆離去,我們母女不幸發生車禍。
醒來時,我主動在離婚協議籤字。
因為我失憶了,記憶回到認識他之前。
1
齊灏出現在 VIP 病房時,我正請教護士姐姐如何使用智能手機。
一場車禍,讓我的記憶回到十年前。
那時,我是剛上大學的小嫩蔥。
活潑天真。
開朗率直。
小姐姐耐心教導後,我下單了麥當勞三件套,豎著拇指誇道:
「太厲害了,感覺自己穿到未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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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灏走了進來,蹙眉道:
「蕭意安,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我抬頭瞥了一眼。
男人身著定制西裝,五官清雋深邃,身上散發一股商業精英的味道。
但眼底的不耐遮掩不住。
看著讓人來氣。
我不爽地嗆回去:
「大叔,你哪位?知不知道亂吼亂叫很沒禮貌?」
他怔住了。
似乎沒想到,我會用懟人的語氣說話。
護士尷尬解釋,這位先生是我的丈夫。
討厭!
我明明是可愛迷人的青春美少女。
怎麼一場車禍,就成了別人的老婆和老媽子。
關鍵是,跟我一起送進醫院的名牌包裡,還裝著一份離婚協議。
呸,狗男人!
2
齊灏找到我的主治醫師。
那位是國際醫學權威。
不存在串通撒謊的嫌疑,證明我真的失憶。
齊灏回到病房,雙腿交疊。
目光沉靜地看我狂啃漢堡和薯條。
我吮著手指上的番茄醬,警惕地看著他:
「你該不會是騙婚的吧?
「思來想去,我都覺得自己不可能嫁給你這種人!」
齊灏看著我的動作,有些失神。
像沒見過幹飯特別香的女大學生。
「為什麼?」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
「首先,我不喜歡裝逼的男人,你一看就不好相處,對女生沒有基本的尊重,何況我是你老婆。」
說到最後兩個字,我感覺臉有點燙。
莫名有種羞恥感。
「其次,我醒後聽到一個八卦,有個男人為了趕去陪小情人過紀念日,害老婆和女兒出車禍。
「等我吃完瓜跟著一起罵,發現我就是那個可憐的老婆。」
吃瓜這個詞,是我上網新學的。
「我寧可相信本人已瞎,有事燒香,也不願接受自己挑了個拋妻棄女的男人當老公。」
齊灏薄唇緊抿,看不出喜怒。
「你真這麼想?」
「當然。我以前覺得自己會嫁給江銘學長那樣的人呢!」
江學長是系裡的籃球隊長。
長得帥,運動細胞發達,暖男一枚。
見我當面誇別的男人,齊灏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3
除了失憶外,我的腳輕微骨折。
問題不大。
坐輪椅去民政局沒問題。
我喜滋滋拿出象徵一夜暴富的離婚協議,清了清嗓子:
「齊先生,你完全不在意我的死活,肯定迫不及待想離婚。
「我蕭意安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今天可以把協議籤了,但有一個要求。」
齊灏神色微微松了松,耐心開口:
「你說!」
「協議提到市中心的家和一千萬現金歸我,另外希望我把手裡 15% 的股份,優先按市場價賣給你。
「這些我都沒意見,但女兒撫養權,我不要。」
齊灏眼神變得犀利起來,聲音隨即變得寡淡:
「別怪我沒提醒你,股權和女兒的撫養權,是你抓在手裡不肯放的東西。」
我伸了個懶腰,無所謂地說:
「我不知道十年後的自己,怎麼變成一個絕望棄婦。
「但我記憶回到大一,滿心期待新世界的大門打開呢!
「再說,我連自己都不太會照顧,怎麼給熊孩子當媽。」
齊灏差點氣笑:
「蕭意安,可可要是知道你叫她熊孩子,肯定又要哭鼻子。」
「呵,誰哭得過誰還不一定呢!」
看著我傲嬌的臉。
恍惚間,齊灏仿佛見到那個,會飛撲到他懷裡撒嬌要親親的蕭意安。
那是他最愛我的時候。
那時,我也沒有成為成天圍著女兒打轉,時不時查崗的煩人妻子。
4
齊灏撕了我籤好的離婚協議。
他說回去重擬一份。
我不再理會,拿起遙控器看電視。
不想一覺醒來,成為被時代拋棄的可憐娃兒。
誰知,齊灏這個殺千刀的,牽著一個五歲的小女孩進來。
「媽媽!」
她扎著兩個小羊角辮,淚眼汪汪朝我撲來。
啊這!
盡管我被提醒過,心裡依然難以接受。
誰家好學生剛過十八就無痛當媽。
我略帶尷尬,朝女孩笑笑:
「你叫可可?」
「媽媽,你真不記得我了?」
我無奈嘆氣。
小女孩哭得更厲害了。
齊灏的眼睛一秒鍾沒從我臉上挪開,似乎看我是不是還在飆戲。
畢竟在他看來,母女連心。
我可以忘記所有人,唯獨不該忘掉我用命換來的孩子。
因為生可可那天,我在陪齊灏跑客戶。
他被為難,被灌酒,最後爛醉如泥被扔到大街上。
扶齊灏去洗胃的路上,我摔了一跤早產,被好心人送去醫院。
等他清醒,醫生說我大出血,生命岌岌可危。
好在最後搶救過來,隻是我恐怕難有二胎。
所以,可可的撫養權,成為齊灏跟我談判的籌碼。
他同意把女兒給我,前提是我讓出公司股份。
可現在,我什麼都不要了。
齊灏卻把可可送到我眼前。
為什麼呢?
難道是不希望女兒在他的小三面前礙眼?
5
我和可可相處得挺愉快的。
她很乖,把護工切好的蘋果往我嘴裡塞。
她還說我變得有趣了,不像以前那樣,臉上很少掛著笑容。
我有點好奇。
元氣少女到底墮落成什麼樣子。
「可可,以前媽媽是怎麼樣的?」
她的小肉手捧著我的臉蛋:
「媽媽以前對我也很好,但是老在被窩裡偷哭,很少對爸爸笑。」
這!
遇上出軌的渣男,神仙姐姐也笑不出來吧!
隻是,齊灏都愛上別人了,我為什麼死活不肯放手?
人真是復雜。
十年前的我,看不清十年後的自己。
6
齊灏開著賓利,親自把我和可可接回家。
他不肯籤離婚協議。
理由是怕我恢復記憶,跟他鬧個天翻地覆。
笑死。
誰家好人會把扔掉的粑粑再撿回家。
齊灏一手抱著睡熟的可可,另一手幫我提換洗衣物:
「你不要撫養權,但可可離不開你。」
我拄著拐杖,緩緩跟在身後。
進了屋,眼前不由得一亮。
房子是我喜歡的風格,主打溫馨舒適風。
但面積有三百平。
想想市中心的房價!
笑發財了。
齊灏仔細觀察著我的神色,唇角漫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我有點口渴:
「杯子在哪,我想喝水。」
齊灏找了好一會兒,才遞到我面前。
我揶揄:
「看來你很少回家嘛,一點都不熟。」
他靜靜地看著我,表情不顯山不露水。
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
但有人按捺不住了。
齊灏生疏地幫可可洗頭時,手機響了。
我看了一眼,好奇地問:
「夏彤是誰?要接嗎?」
電話響個不停。
齊灏平靜的表情終於有了波瀾,嘴裡狠狠吐出兩個字:
「不用!」
「哦。」
我回到客廳,撕開一包薯片,又把腳擱到沙發看電視。
7
晚上十點,門鈴響了。
一個穿著黑色高領內搭、描著玫紅色口紅,渾身透著自信的女人出現。
「你哪位?」
女人沒理會我。
「齊灏呢?」
「在陪可可睡覺。」
她踩著細跟高跟鞋,徑直走了進來:
「蕭意安,為什麼不肯籤離婚協議,齊灏給得不夠嗎?
「公司能上市,全是我和他的功勞,你一個隻知道在家待著的全職主婦,有什麼臉繼續佔有他?」
我丟了記憶,但智商沒丟。
這位肯定是齊灏的小情人。
囂張又張揚,對原配也咄咄逼人。
讓人牙痒痒。
我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麼十年後的自己不肯放手。
哪裡是舍不得男人,根本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齊灏聽到動靜,走了出來。
夏彤換了張柔柔弱弱的嘴臉:
「阿灏,我一直在等你,不是說接她們出院就回去嗎?」
見我一臉看好戲的樣子,他神色不自在:
「我怕她照顧不好可可,今晚先留下。」
夏彤的聲音帶上哭腔:
「可是,你答應過我,不會再跟她一起的。」
這是什麼狗血十點檔?
我趕人了:
「你們走,把可可一起帶走。」
別妨礙我熬夜追劇。
夏彤憤怒地看著我:
「蕭意安,別以為以退為進,阿灏就會妥協。」
「你腦子是不是有大病?我什麼都沒說,你就幫我腦補那麼多。
「要不,把我主治醫師介紹給你?」
她氣得想再說。
齊灏把她推出門:
「乖,你先回去,等我這邊先處理好。」
夏彤滿臉不甘地走了。
我滿足地喝了一口快樂肥宅水,忍不住問了一句:
「對了,我出了那麼大的事,我媽怎麼沒來看我?」
齊灏身形頓了頓。
不知該怎麼開口。
腦海想起一年前,嶽母彌留之際,我打電話求他回來見最後一面。
齊灏說在國外出差,一時趕不回來。
實際上,當天他陪夏彤去了瑞士滑雪。
8
「意安……」
齊灏的聲音,莫名多了憐惜和懊悔。
害得我起一身雞皮疙瘩。
該死!
肯定是我們關系差到極點,身體才自動起排斥反應!
「先答應我,聽完要冷靜好嗎?」
不祥預感湧上心頭。
「大叔,有話就說,別嚇我。」
「嶽母她……在一年前病死了。」
我往後踉跄一步,杯子砸落在地,碎得一塌糊塗。
「不可能!」
淚水一下子糊了眼。
我發瘋似的翻找手機號碼。
「老太太喜歡田園生活,肯定在老家種花、種菜、喝下午茶。」
可電話撥過去,顯示號碼已過期。
淚水決堤。
如同漏雨的天空破了個洞,怎麼堵都堵不上。
從小,我跟媽媽相依為命。
她不聽外公的話,喜歡上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還有了我。
長大後,媽媽不止一次叮囑,讓我不要被男人騙,不要那麼早生小孩,更不要當單親媽媽。
那樣活得太累。
現在看來,我一樣都沒做到。
她一定很失望吧!
齊灏抱著哭得泣不成聲的我,像哄小孩一樣替我擦淚。
「意安,別這樣。」
「走開。
「我媽這輩子打了很多份工才把我養大,雖然勞累,但身子還算硬朗。
「一定是你騙我早婚早育,才害我沒了媽媽的。
「她說過如果我不聽話,就會把她氣死。像當年,外公也因為生了個不孝女早早走了。」
「不是這樣的。」
齊灏試圖解釋,但無力辯駁。
大二時瘋狂追我的是他;畢業迫不及待娶我的是他;為了讓親媽在臨終前抱孫子,在套上偷偷扎洞的也是他。
最後,愛上別人拋棄我的,還是他。
那些被時間塵封的過去,隨著我對媽媽的無盡懺悔,猝不及防地湧到齊灏眼前。
他想起我失憶前,拒絕離婚的理由,是想給可可完整的家,不願她在單親家庭長大。
那時,齊灏不信。
他漠然看著我:
「蕭意安,不愛就是不愛了。我會給你足夠補償,何必扯上孩子。」
直到此刻,我的記憶回到十年前,仍記得媽媽教導,並認定自己違背她的話方才釀成悲劇。
齊灏終於驚覺,從原生家庭帶來的固有觀念,不是用金錢能彌補的。
9
天亮時,我醒了。
發現自己被人從沙發抱到床上。
齊灏送可可去了幼兒園,回來帶上一籠茴香餃子。
我的心刺痛了一下。
那是媽媽最喜歡的味道。
我終於冷靜下來,跟他說:
「早點去辦離婚手續吧。」
齊灏不同意:
「嶽母是病死的,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她生前對我挺滿意,認為我可以照顧好你,沒必要把責任攬到身上。」
我也知道自己鑽牛角尖。
但一覺醒來,發現世上最愛自己的人不在了,總要找到宣泄的出口。
日子進入膠著狀態。
齊灏不肯去民政局,在家的時間明顯變多。
號稱日理萬機的齊總,耐著性子接可可上下學,買菜回來燒飯。
一舉一動,跟我剛醒時見到的,判若兩人。
吃飯時,我忍不住問:
「你中邪了?忘記自己在外頭還有個家?」
齊灏覷了我一眼,往可可碗裡夾了一塊剔好骨頭的魚肉,淡淡道:
「孩子面前,別胡說八道。」
我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