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需要的,隻是一條聽話懂事,遇到事情能擋在她前面,衝鋒陷陣的——狗。
可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8
「如月,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耳邊傳來謝鳶的聲音。
抬眼看去,她的臉上卻不見絲毫關切,仿佛隻是例行公事地詢問。
我忍住心中滔天的恨意,長舒一口氣,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
謝鳶見狀,松了口氣,當即吩咐道,「既如此,便早些行動起來,多做些繡品,咱們的日子也能好起來。」
說著她拿出針線盒,一股腦塞進了我的手裡。
然後便坐在門檻上,發呆地望著外面。
儼然一副全都準備由我動手的意思。
想不勞而獲?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我拿著針線,不緊不慢地在一旁繡著。
一日的光景,連一條帕子都未曾繡好。
見我進度如此緩慢,謝鳶面露不滿:「如月,本宮記得你女工很好,為何如今繡得這般慢,可是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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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並非如此!」
我當即甩開繡品,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解釋,「隻是奴婢如今體虛,手軟無力,所以……」
聞言謝鳶似乎才想起來,往日的飯菜都被她吃了。
我連飯都吃不飽,哪來的力氣。
當即她心虛不已,輕咳兩聲:「既如此,那還是本宮來吧,你也要注意休息。」
看著她翹著手指,捏著針線,奮力刺繡的模樣,我險些沒笑出聲。
如此,當真是體面!
9
接下來幾日,謝鳶費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繡出來一些繡品。
隻是俱都歪七扭八,難看至極。
偏偏她還自得其樂,十分滿意,信心十足地拿給蘇見利,等著賣個好價錢。
結果蘇見利隻看了一眼,就全都丟了回來。
「這般差勁,能賣上什麼價格!」
謝鳶蒙了,看著他一臉嫌棄的模樣,不知哪裡出了問題。
她自然不知,畢竟上一世這個時候,她和蘇見利的關系也不過泛泛之交。
蘇見利冒著這麼大的風險為她賣東西,無非是想要從中獲利。
當初的繡品都是出自我手,皆是精品,能賣個好價錢,他也撈了不少油水。
可如今謝鳶繡的,堪比垃圾,誰會買。
蘇見利一向勢利,沒有好處的事情,他絕不會白出力。
「真是浪費老子時間!」
扔下一句埋怨,蘇見利轉身離開。
任由謝鳶愣在原地發呆。
許久,她嘆了口氣。
看向我時,苦笑一聲:「想來是他家中夫人又與他鬧了別扭,他心情不快,無處發泄,這才來本宮這裡抱怨。算了,都是苦命人,本宮不怪他。」
我:「……」
我無言以對。
夜裡,待到謝鳶睡下,我照例去偏門處。
沒多久,崔彬便來了。
帶來了我想要的消息:「太後聽聞淑太妃身子不好,近日要來看看她。」
淑太妃在這冷宮之中住了很多年,一向獨來獨往,自打謝鳶來了,倒是和她日漸親密起來。
對她十分肯定。
一個宮鬥失敗者的肯定,謝鳶倒是當作寶貝一般。
不過淑太妃也真的喜歡她,不怕死地去刺殺太後,隻為了給謝鳶一個護駕的機會。
可惜當時有我護著,又有宮女侍衛在,淑太妃甚至都沒碰到謝鳶,便死了。
謝鳶毫發無傷,不過護著太後卻是實打實的。
為此太後對她也生出些許好感,雖然沒有帶她出冷宮,卻也敲打一番,往後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一條命才換來一些可口的飯菜,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這一次,我想換些別的。
臨別之際,我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遞了過去。
「這是我親手繡的,送給你。」
崔彬驚喜萬分,剛要伸手接過,卻在看到我手上的傷口的時候,驟然愣住。
「你的手……」
我連忙拉起衣袖遮擋,擠出一個笑:「沒事,隻是娘娘想要做繡品換錢,我這幾日一直在忙,累得有些頭暈,不小心扎到了手。不過你放心,這條手帕是我半夜偷偷繡的,娘娘不知道,不然又要被拿去賣掉了。」
聞言崔彬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我努力伸著手,從門縫兒將手帕塞進他手裡。
「你快些回去吧,別被人發現了。」
說完我轉身離開。
即便沒回頭,也能感受到身後門外那道炙熱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我的身上。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傷,微微一笑。
如此,也不枉費我狠心刺傷自己了。
10
太後駕臨冷宮,眾人皆出來迎接。
一如前世一般,太後走向淑太妃。
當看到她手臂微動的時候,我心下已經做好了準備。
「賤人,去死吧!」
淑太妃舉起手中的刀,不管不顧地朝著太後撲了過來。
「太後小心!」
謝鳶尖叫著起身想要衝過去,我悄悄一拉,順勢往前撲,撲到了淑太妃面前,被她一刀刺中手臂。
當真是痛極!
卻也比不上當日杖斃的痛。
我用力抓住淑太妃,放聲大喊:「快護駕,保護太後!」
淑太妃被趕來的侍衛亂刀砍死。
而我也適時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看著眼前的珠簾玉幕,儼然已經不在冷宮中。
「如月姑娘,你總算醒了。」
一旁守著的小宮女見我醒來,欣喜若狂,連忙找來太醫。
一番診治後,確定我已無大礙。
太後身邊的嬤嬤笑著說:「如月姑娘忠心護主,實在難得,太後憐憫你,準備將你留在身邊伺候,你可願意?」
聞言我激動萬分,不顧還沒愈合的傷勢,跪在地上叩頭謝恩:「奴婢多謝太後,自當萬死不辭!」
11
我成功離開了冷宮,留在了壽康宮。
再見崔彬時,他見我受傷,十分心疼。
「不是說了做做樣子便好,你怎麼真的往前衝。若是因此失了性命,你該如何?」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你知我受了多少苦,若是真的心疼我,就再幫幫我。」
手指順勢在他手背輕輕滑動,語氣也嬌柔許多,「在這宮中,想要不被人欺負,就隻能向上爬,對不對?」
崔彬想要反駁我,可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語。
「崔彬哥哥,我還記得小時候,你曾答應我,會永遠陪在我身邊,我們一輩子在一起,不離不棄。」
我笑看著他,拉著他的手始終不曾松開,「可我是個宮女,你是個太監,都是命如草芥的玩意兒,說不定哪天得罪了貴人,就一命嗚呼了。我想活著,也想讓你好好活著。你相信我,若是我有本事,定然護著你,不讓你受半分委屈。
「絕不會讓你像我當初一般!」
崔彬的心終究還是被觸動,反握住我的手,鄭重其事:「我會想盡辦法幫你,但結果如何,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聞言我心稍安,對他粲然一笑:「那是自然。」
12
太後雖是皇上的養母,但自幼便養在她的膝下,情誼深厚。
皇上時常來請安。
尤其是後宮女人為了爭奪他時,他來得更是頻繁。
畢竟隻有在這裡,才能享受到片刻的寧靜。
這一日,太後在禮佛,皇上闲來無事,坐在榻上看書。
看著看著,眉頭緊皺起來。
到後來,更是連書都拿不穩,扶著額頭,神情痛苦。
見狀,伺候在一旁的崔彬上前詢問:「皇上,可是頭風又犯了?奴才為您揉揉可好?」
皇上未曾開口,隻是點了點頭。
崔彬對我使了個眼色,我當即上前。
一番按壓之後,皇上的神情逐漸松弛,忍不住誇贊:「崔彬,你這手法倒是越發嫻熟。」
睜開眼看到是我,卻是一愣。
此時崔彬躬身道:「皇上,其實奴才這些手法,都是和如月姑娘學的。奴才進宮前,和如月姑娘是同鄉,她父親是村醫,最擅長緩解這頭風之症。」
「原來如此。」
皇上了然,打量我片刻,眉頭微蹙,「朕覺得你十分眼熟,你不是……賢妃身邊的宮女嗎?為何會在此?」
我收回手,俯身下拜:「回皇上,前些時日太後去冷宮,被淑太妃刺殺,奴婢受了傷,太後仁善,不忍奴婢喪命,這才將奴婢帶出來養傷,又憐憫奴婢,將奴婢留在壽康宮伺候。」
我如實回稟,隻字不提救了太後一事。
但我心裡清楚,皇上早已了然。
果不其然,皇上當即表示:「原來就是你救了太後,倒是忠心。」
「這本就是奴婢分內之事,太後鳳體尊貴,不容有失,奴婢便是拋卻性命,也要拼死護住太後。」
「很好,既如此,你便安心留在壽康宮吧。」
「多謝皇上。」
我叩拜謝恩,繼而抬起頭,面帶愁容,「隻是賢妃身邊如今空無一人,事事都要親力親為,怕是要受不少委屈了。」
皇上聞言,冷哼一聲:「難不成她進冷宮還是去享福的?她但凡有心,勇敢一些,說不定……都是她自己不爭氣!」
看著皇上怒其不爭的模樣,我心中暗喜。
看來當日我營造出是謝鳶貪生怕死,將我推出去的模樣,已經被眾人皆知。
皇上最是了解她,自然相信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此刻怕是對她也很失望。
如此,甚好。
13
皇上雖然惱怒謝鳶,但是終究有著多年情誼,始終放不下。
而今恰逢水患肆虐,民不聊生,皇上為此憂心不已,頭風頻繁復發。
太醫想盡各種辦法都無濟於事。
還是崔彬提醒,皇上想起我,親自向太後討要我。
區區一個宮女,太後自然不會不舍得,當即派人將我送了過去。
在我的精心按摩下,皇上倍感舒適。
闲聊時,不自覺地聊到了謝鳶。
我便說起了她在冷宮中的日子。
聊起她的體面,聊起她樂於助人,和誰都能打成一片,尤其是看守的侍衛,與她宛如兄弟一般。
「娘娘知他生活困苦,特意親自繡了許多的繡品送給他,讓他拿出宮去賣錢。不過蘇侍衛不敢要,全都退了回去,娘娘還很是傷心呢。
「娘娘總是如此心善,見不得旁人受苦。當初娘娘與奴婢玩笑時還說過,倒不如一輩子留在冷宮中,沒了身份的桎梏,也能自由輕松些。否則身為妃嫔,哪裡能和旁人隨意說笑。
「或許,娘娘本就不願意離開冷宮吧。」
看著皇上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顯然是將我的話聽進去了。
當日救太後時,在旁人看來,是謝鳶貪生怕死,將我推出來的。
如今再聽到我說謝鳶不想離開冷宮,皇上的心中已經起了波瀾。
再濃烈的感情,也會隨著時間消磨,更何況是後宮佳麗三千的帝王,又怎麼會貪戀一人,難舍難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