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還不等他說完,一臉憔悴的慕容燕急忙打斷了他。
「情同兄妹。三皇子還活著,我很高興。」
崔珏看了看我們三人,終是沒有再說話。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就像個拆散有情人的壞蛋。
12.
裴子卿的身份被確認後,理所當然地帶著我回了宮裡。
太醫為他診治了一番,說他會失憶是因為腦袋裡有血塊,現在三年過去了,血塊也清得差不多了,記憶隨時可能恢復。
至於我,裴子卿堅持說我是他的三皇子妃。
皇上和皇後表面上沒有提出異議,卻也沒有召見過我。
裴子卿對我一如從前,甚至比從前還要好。
可我心裡總是藏著一抹不安。
我怕他哪天恢復了記憶,厭惡地看著我說,「我愛的是慕容燕,不是你」。
這種不安在崔珏來約裴子卿遊玩的時候達到了頂點。
同行的自然還有慕容燕。
我們四人走在街上,裴子卿不停地給我買東西。
桂花糕、龍須酥,還有糖葫蘆。
Advertisement
他旁若無人地與我秀著恩愛。
末了,還買了個小波浪鼓,說給我們未來的孩子玩。
我悄悄看了眼慕容燕,她在旁邊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
隻是那雙眼睛裡的痛苦都快要溢出來了。
而裴子卿全身心地關注著我,沒有看她一眼。
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卑劣的小偷,偷走了屬於她的幸福。
13.
其實我是知道慕容燕的心思的。
那天皇上召見裴子卿,我獨自在御花園徘徊,剛好聽到了她和崔珏的對話。
崔珏問她為什麼不跟裴子卿說清楚。
她說:「已經沒有意義了,我慕容燕此生絕不與人共侍一夫,難道要他拋棄溫姑娘嗎,就算裴子卿肯,我也做不出這種不仁不義的事情。」
說到這,慕容燕沉默了一會,復又說道:「可能這就是命運弄人吧。如果哪天裴子卿恢復了記憶,我立刻會遠走邊關。在那之前,讓我再貪心地多看他幾眼。」
慕容燕的坦蕩,讓我自慚形穢。
這段糾纏的感情裡,愛人失憶另娶的她痛苦。
知道真相,擔驚受怕的我痛苦。
那恢復了記憶的裴子卿呢,他又該怎麼面對自己。
想到這,我忽然覺得小腹抽痛。
裴子卿以為我累了,急忙帶著我們進了酒樓。
我舉著黏膩的糖葫蘆,望著他牽著我的背影,微微垂眼。
裴子卿,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從來不愛吃酸的。
14.
我想起自從回來後,我與裴子卿一直是分房睡的。
我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以前裴子卿會為我灌銅壺放在我的被窩裡。
後來我們成親了,每每都是他抱著我。
現在,他卻說事務繁忙,怕吵到我休息,讓我先睡。
我隻有華麗的房間和冰冷的大床。
……
「雁回,你怎麼不吃,是不是這裡不合口味。」
我回過神來,裴子卿正擔憂地看著我。
面前的碗裡,是他剛夾給我的麻辣兔頭。
原來他還記得啊。
可是裴子卿,你為什麼叫我雁回呢。
我拿起筷子,還沒等吃一口,胃裡便一陣反酸。
我控制不住地幹嘔。
裴子卿立刻放下筷子要帶我回宮。
我最近害喜得厲害,如果不是患得患失的情緒一直折磨著我,我也不會跟他們出來。
就在我們一行人剛要下樓時,異變突生。
15.
一群刺客明目張膽地從天而降。
很顯然,他們的目標是裴子卿。
除了我,崔珏與慕容燕的身手都不錯。
裴子卿護著我,退回了二樓。
刺客不分敵我的屠殺著百姓。
到處都是尖叫與鮮血,酒樓瞬間淪為煉獄。
我被血腥味刺激得不住幹嘔。
刺客似乎也看出了我是他們中唯一的弱點,集中火力向我攻來。
叮叮當當的武器碰撞聲在耳邊響起。
裴子卿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覺得,是不是我死了會比較好。
隻要我死了,就不會再拖累他們。
慕容燕不需要遠走邊關。
裴子卿不用再左右為難。
我也不會再被愧疚感壓得日日喘不上來氣。
他們也許還會破鏡重圓。
隻要我死了。
我這麼想著,我突然感覺小腹一陣抽痛。
我安撫性地摸了摸肚子。
是啊,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孩子,他是無辜的。
16.
官差趕到時,這場刺殺行動已經接近尾聲。
也許在幕後主使看來,這場刺殺不可謂不成功。
因為裴子卿重傷了。
不是為了護著我。
是為了救慕容燕。
刺客臨死前劈向慕容燕的一刀,是裴子卿替她擋了。
我看著灶臺上的藥罐,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愛是一種本能,那麼當危險來臨時,它已經告訴了我,裴子卿心裡的人是誰。
指甲摳進掌心,有滴滴鮮血落地。
門外小宮女們嘀咕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
「你怎麼能叫皇子妃看著藥罐。」
「她自己願意的。再說了,沒有冊封,沒上御碟,她算哪門子皇子妃。」
「哎呀,你小聲點,別被她聽到了。」
我扶住灶臺,感覺心痛得要窒息了。
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我與阿拾定情的場景。
繁星滿天的夜空下,能言善道的他結結巴巴地對我表白,說要愛我一輩子。
我羞紅了臉,傲嬌地說了一句:「你現在失憶了,萬一以後有什麼鶯鶯燕燕找上門,我可怎麼辦。」
他調侃了一句:「你不就是雁雁。」
見我生氣,又急忙正色道,「就算真有,雁雁娘子也會是我的唯一。這輩子,我隻對雁雁娘子負責。」
言猶在耳,當時隻當是情話,如今卻成了事實。
裴子卿,你對我,是不是也隻剩責任了。
17.
我端著藥來到裴子卿房門口時,正巧慕容燕也在裡面。
我正欲敲門的手頓住了。
裡面慕容燕正輕聲問裴子卿是不是恢復記憶了。
半晌,裴子卿低低地應了一聲。
慕容燕哽咽地追問原因。
裴子卿說,「燕……慕容,我了解你,如果我恢復記憶了,你就會走,對不對?」
原來竟是怕再也見不到她嗎?
「況且,我已經有雁回了。她是無辜的,知道這些,她該如何自處?我不想她難過。」
不想我難過。
可是裴子卿,我倒寧願你拋棄我。
這樣我就隻會怪自己瞎了眼,然後幹幹脆脆地把你放下。
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罪惡感折磨。
我多麼清楚地知道,一切不是我的錯。
可還是忍不住會責怪自己,如果當初忍住,沒有接受你就好了。
門裡,慕容燕突然有些恨恨地說道:「裴子卿,你知道嗎,有那麼一刻,我真希望你已經死了。這樣我就可以懷抱著你唯一的愛,把自己當作你的未亡人,直到死去。裴子卿,你為什麼要活著啊!」
裴子卿苦笑了兩聲,說道:「是啊,我倒情願我死了,或者一輩子都忘卻前塵,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辜負了你們兩個人。」
18.
敲門聲適時打斷了屋內的對話。
慕容燕來開門的時候,眼睛有些紅。
看到是我,她行了一禮說道:「皇子妃,這次是我護駕不利,明日我會自請離京,還請……還請您不要怪我,照顧好三皇子。」
說完她不待我回答就離開了。
裴子卿躺在床上,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
我將他扶起來喂藥。
他反過來握住我的手,又撫了撫我的眼眶,說道:「雁回,別哭,我沒事。」
我直視著他問道:「阿拾,你怎麼不叫我雁雁了。」
我很久沒有叫他阿拾了,他愣了一下,說道:「慕容姑娘名字裡也有一個燕字,我怕你會介意。」
究竟是我會介意,還是你會心虛。
裴子卿,你做不回純粹的自己,也變不回曾經的阿拾。
他見我不語,摸了摸我微凸的小腹。
我垂眸看著他,很想像其他穿越女一樣瀟灑地說,「你心裡有別人,我不要你了」,或者幹脆翻過宮牆,一走了之。
可腹部傳來的胎動提醒我,這些不過是幻想。
第二天,慕容燕真的走了。
裴子卿沒有去送,他表現得像往常一樣,隻是臉上的笑,怎麼看都是勉強。
19.
三個月後的某天夜裡,我早產了。
太醫說我是憂思過重導致的。
不出預料地難產了。
我在產房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天。
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
好疼,真的好疼。
像有人拿著一柄巨大的勺子在挖我的五髒六腑。
又像是有電鑽在狠命地鑽我的肚子。
我大聲地叫著阿拾。
裴子卿不顧阻攔衝了進來,牢牢握住我的手。
可這種痛,沒有絲毫緩解。
於是我對裴子卿說:「裴子卿,你殺了我吧,太疼了,我受不了了,求求你殺了我吧。」
這是我近二十年人生裡從沒吃過的苦。
裴子卿紅了眼眶讓我不要說傻話,轉頭就怒吼著讓太醫想辦法。
周圍的產婆還在催促我用力。
可是我已經使不上力氣了。
我好累。
也許我就快要死了吧,想到這,我忽然覺得心間一片輕松。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現代。
爸爸正騎著自行車載著我,媽媽做好了我最愛吃的菜在家等著我們。
根本沒有什麼穿越,我還是家庭幸福、無憂無慮的溫雁回。
我眼角淚水滑落,不自覺地伸出手想去牽住爸爸媽媽。
媽媽,救救我。
媽媽,我好疼。
媽媽,我想回家。
可裴子卿不許我回家。
他扶起我,強行給我嘴裡灌了一碗參湯。
然後,太醫讓幾個產婆來推我的肚子。
我疼得受不住,用力掙扎著。
沒一會,小孩子「哇哇」的哭聲在房間響起。
產婆抱起孩子說道:「恭喜三皇子,是位千金呢。」
裴子卿看了一眼孩子,臉上喜悅的表情淡了些。
黑暗襲來前,我似乎聽見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看來,他並不喜歡我拼命生下來的女兒啊。
20.
出了月子後,宮裡傳來皇上病危的消息。
皇上召見了裴子卿。
而皇後,召見了我。
裴子卿把我送到了皇後的宮殿門口,握著我的手囑咐我說皇後性格寬和,讓我不要害怕。
我強笑著點了點頭。
來為我引路的是個年長的嬤嬤。
她對我恭敬的樣子,讓我十分不自在。
走到皇後殿前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慘叫。
我循聲望去,不遠處,幾個太監正拿著板子責打一個宮女。
宮女身下的青石板上全是血跡。
嬤嬤看了我一眼,訓斥著讓幾個太監堵住宮女的嘴。
我站在原地,嘴巴張了張,一句話也說不出。
嬤嬤不由得催促道:「皇後在等您,還請您快些。至於這宮女,她犯了錯就該被罰,即使是死了,也是她的命數。」
我踉跄了一下,到底沒說出求情的話。
21.
皇後是個華貴大氣的女人,年近六十的她,保養得極好。
我在殿下跪了半晌,她才叫我起身。
先是語氣溫柔地與我說了不少裴子卿小時候的事。
然後話鋒一轉,問道:「你知道為什麼宮裡就隻有子卿這一個皇子嗎?」
我知道,作為一本甜文,即使故事的後半程裴子卿登基為帝,後宮也隻有皇後慕容燕一人。
除了慕容燕出身不凡和裴子卿的專情外,最重要的是,前任帝後也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代表。
我抿了抿唇,恭維了幾句當今聖上的痴情。
皇後看著我笑了一聲,說道:「倒是個聰明人。可惜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子卿是我和陛下的第三個皇子,其實他曾經有兩個哥哥,卻都不幸夭折了。」
她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如果子卿也沒了,皇位就會傳給宗室子弟。外面的人都誇耀帝後情深,可身處高位,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誰又知道我們付出了多麼慘痛的代價呢。子嗣不豐,國祚不穩,本宮與陛下,算是親身體會過了。這喪子之痛,你也不想遍嘗的,對嗎?」
我心裡已經大概明白了皇後的意思。
我攥緊拳,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皇後冷冷掃了我一眼,說道:
「子卿為了你連與慕容燕的賜婚都拒絕了。你隻生了個女兒,現在本宮要為他納妾,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溫姑娘,本宮勸你一句,這人啊,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身份?
是啊,慕容燕可以驕傲地說不與他人共侍一夫。
是因為她是大將軍之女。
是因為她有女主光環。
我呢?吟誦幾首詩詞,讓皇後傾慕於我的才華嗎?
呵,在皇後眼裡,我不過是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孤女,跟能隨意打殺的小宮女,也沒什麼不同。
我起身施了一禮,說道:「但憑皇後娘娘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