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一刻,我感覺身為現代人的溫雁回,好像徹底死去了。
22.
我出來的時候,挨打的小宮女已經不見了。
隻有幾個宮人正在清洗地面上的血跡。
回去的路上,裴子卿問起皇後與我說了什麼。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應該很清楚皇後找我是為了什麼。」
裴子卿目光幽深地看著我說道:「你拒絕了,對嗎?」
我苦笑著:「裴子卿,若是來日你登基了,能不能放我和女兒走啊。」
裴子卿緊緊把我抱在懷裡,說道:「你也要離開我嗎?我答應過你,你是我唯一的娘子,也會是我的皇後。」
「那你可以不做皇帝嗎?」
「雁回,別說傻話。」
我閉上眼睛,毫無跟他爭辯的欲望。
……半年後,皇帝病逝。
元德元年,裴子卿登基為帝。
他力排眾議,封我為後,即使太後反對,他也充耳不聞。
我抱著 7 個月大的女兒入主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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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裴子卿是想努力實踐當年的諾言,做一個好夫君。
可我早已無欲無求。
我現在唯一在意的,隻有我的女兒,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23.
這天,我正帶著盈盈在花園裡玩。
盈盈是我給女兒取的小名,我希望她的生活能圓圓滿滿。
裴子卿身邊的大太監忽然呈了個食盒過來。
我打開一看,是一碟瓜子仁。
太監說是裴子卿親手給我剝的。
我接了過來,不禁想起從前我和阿拾在村莊小屋裡的生活。
我喜歡吃瓜子仁,但又不喜歡嗑。
阿拾就總是坐在院子裡給我剝瓜子。
起先他指甲禿,剝起來手疼。
過了一段時間,他好像發現了竅門,總是能剝得又快又好。
我問他,他隻是眨眨眼睛,並不告訴我。
後來我實在好奇,躲起來偷偷看,才發現他是嗑完了又吐出來。
還記得當時我氣得跳出來,滿院子追打他。
他臉皮厚得不得了,反身把我抱在懷裡,一句話直接叫我紅了臉。
他說:「又不是沒吃過。這不都一樣。」
等笑鬧過後,才告訴我是逗我玩,實際是攥拳把瓜子皮握碎的。
初夏的風很柔和,吹起了我心裡的陣陣漣漪。
所以才讓我升起了一絲幻想。
登基一年,裴子卿還是堅持後宮隻有我一個人。
太後不喜我,為難我,卻也教我掌管宮務。
女兒也在好好長大。
慕容燕再沒回來過。
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學會漸漸放下。
裴子卿找過來時,盈盈正抱著我的小腿叫媽媽。
孩子對世界總是充滿好奇的,她想在外面多玩一會,就軟軟地衝我撒嬌。
裴子卿抱起盈盈,叫她小公主,盈盈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父女倆在陽光下笑作一團。
我承認心軟了。
日子總要過下去的,再試一次吧,我對自己說。
所以晚上裴子卿留宿的時候,我沒有拒絕。
甚至動情地叫他,阿拾。
他把我摟在懷裡,抱得緊緊的,他叫我雁雁,說我這一年都對他好冷淡,他好委屈。
這一夜,我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24.
第二天,裴子卿溫柔地替我畫眉,還親自喂了盈盈吃早飯。
他全程笑呵呵的,連快早朝了都舍不得走,直到太監來催促。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就在我以為一切在慢慢變好時。
慕容燕的死訊從邊關傳來了。
我心下一顫,一股寒意席卷了全身。
慕容燕的女主光環呢?
是不是因為我破了裴子卿的男主光環,所以她才會……
她是個好姑娘,她還那麼年輕。
久違的罪惡感重新襲上我的心頭。
而更令我絕望的,是裴子卿的反應。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整整兩天後,決定御駕親徵。
群臣勸諫,他充耳不聞。
我不介意他為慕容燕報仇,可是我怕他會死在那裡。
於是我第一次跪下來求他,像一個真正的皇後那樣。
我說:「陛下,不要去。」
裴子卿抿緊了嘴唇,聲音冰冷。
他說:「連你也要來逼迫朕嗎?」
他沒來攙扶我,而是冷冰冰地叫我皇後,讓我回自己的宮裡去思過。
我抬頭與他對視,卻被他黑眸裡不易察覺的怨恨釘在了原地。
他在……怨恨我。
我好像數九寒天赤身站在雪地裡,渾身都寒得發麻,一顆心尤是。
何其可笑,我好像成了最沒資格勸他不要去的人。
是了。
活著的人,總是有罪的。
25.
數日後,太後以死相逼阻止了裴子卿。
最後崔珏請命去了邊關。
他不負所望,不但為慕容燕報了仇,還殺到了敵方王營。
於我而言,除了裴子卿不再來找我,日子又恢復如常,隻是我多了一項抄經的習慣。
回想當初,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對裴子卿愛多一些,還是依賴多一些。
短短一年,我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窗外柳絮紛飛,蘭因絮果大抵如此吧。
好在我還有盈盈,也不覺得日子寂寞。
她抱著我縫制的兔子玩偶在屋子裡噠噠噠地走來走去。
隻有看著她,我的心才能短暫地從孤寂中靠岸。
我幻想著,也許有一天,我帶著盈盈突然就穿越回去了。
我靠在爸爸媽媽懷裡,他們會心疼我這些年的遭遇,也會喜歡盈盈。
26.
裴子卿不再護著我,太後也就開始肆無忌憚了。
慕容燕的死似乎為她打開了一個新的突破口。
她不知從哪找到一個和慕容燕有六分相似的女子,送到了裴子卿面前。
裴子卿把她留下了。
他並沒有寵幸她,也沒有封妃,隻是日日看著她。
得知消息的我閉了閉眼。
裴子卿不會主動去找慕容燕的替身,可要是真的有人把這樣的女子送到他面前,他也不忍心拒絕。
原來比白月光更難忘的,是死去的白月光。
算了,算了。
27.
這天,我正帶著盈盈在涼亭裡喂錦鯉。
胖嘟嘟的錦鯉擠了一圈。
盈盈把著欄杆,扯著我的袖子。
笑呵呵地說道:「媽媽,看。媽媽,看。」
正在這時,亭子外忽然傳來喧鬧的聲音。
「怎麼?我路過此處想給皇後娘娘請個安都不行嗎?」
我的宮女錦書說道:「皇後娘娘沒有召見你,姑娘請回吧。」
那姑娘不肯走,在外面鬧了起來。
我揉揉眉心,讓宮女放她進來。
原來是她,那個跟慕容燕有些像的女子。
她畢恭畢敬地給我請安,眼睛裡卻滿滿都是挑釁。
差太遠了,她怎麼配和慕容燕相提並論。
她說:「妾還要多謝娘娘大度,不曾與我爭搶陛下。」
我看著她,胃裡一陣惡心。
「安請完了,滾吧。」
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隨即直接起身,說道:「你敢叫我滾?我叫你一聲娘娘,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什麼貴人了?我是太常寺卿的女兒,你不過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佔著皇後的虛銜。皇上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等來日我封了妃,準保叫你好看。」
錦書厲聲說道:「放肆。」
上去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沒想到這姑娘反而撒起了潑。
她把錦書推了個跟頭。
盈盈被這個場面嚇得哇哇大哭。
我心疼得想去抱她。
遠處的侍衛聽著聲音也正趕過來。
這女人見我背過身去,竟又起了歹意。
她狠狠地從後面推了我一把。
彼時我剛抱著盈盈直起身,被她一推,一個不穩就帶著盈盈栽進了湖裡。
28.
裴子卿趕過來的時候,那女人已經被堵著嘴五花大綁地被我扔在了宮門口。
他路過的時候看都沒看一眼,徒留那個女人在原地嗚嗚直叫。
「盈盈怎麼樣了?」
我還沒換衣服,渾身湿漉漉的。
我惡狠狠地盯著他,直接打了他一個耳光。
滿殿的宮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我說:「如果我的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和那個賤人陪葬。」
裴子卿抿了抿唇,轉頭就吩咐太監道:「太常寺卿家的女兒謀害公主,賜自盡。」
他讓我去換衣服,我理都沒有理他。
好在太醫說盈盈沒事,隻是嗆了點水。
我這才松了口氣。
可沒想到,剛到了晚上,盈盈就開始咳嗽發燒。
起先她還哭著,可是後來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坐在盈盈的床邊看著她燒得通紅的臉,眼淚都流盡了。
我甚至去佛堂磕頭,求上天饒我女兒一命。
可是,沒有用啊。
三天後,盈盈還是沒了。
我抱著她小小的身體坐在床上。
嘴裡哼唱著小時候我媽媽唱給我聽的歌謠。
這是盈盈最喜歡聽的。
裴子卿下了早朝就趕了過來,他一臉憔悴。
他說:「都會過去的,你還有我。」
我直勾勾地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臉上。
我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好陌生啊。
他真的是裴子卿嗎?
我明明記得裴子卿一身少年意氣,會叫我雁雁娘子。
眼前這個氣質深沉,叫我皇後的男人,他是誰呀。
我不搭理他,他就在旁邊陪我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穿著華貴的老阿姨過來了。
她指揮著人搶我的孩子。
她說我的孩子死了。
怎麼會呢?我的孩子怎麼會死呢?
我還要帶她回家去見我的爸爸媽媽呢。
我驚聲尖叫著,像一匹母狼一樣哀號,可是還是沒能留住我的孩子。
29.
後來發生的事情,我有點記不清了。
現在我每天躺在床上,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
那個奇怪的男人每天都會來,如果我不吃東西,他就會親自端一碗苦苦的東西給我喝。
有時候屋裡沒人,這個男人還會看著我流淚。
真奇怪啊,我都不哭,他哭什麼呢。
日子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某一天清早,我摸了摸脖子。
忽然就想起來,我好像有一條對我很重要的項鏈。
對了,是我媽媽送的。
我不是孤女,我有爸爸媽媽的!
我的爸爸媽媽還在等我回家。
我想起來了!
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是穿越的。
找到項鏈就能回家了。
……
那個奇怪的男人過來的時候,我正在滿宮殿找項鏈。
我逢人就問:「你看到我的項鏈了嗎?」
他抱住我,問我在找什麼樣子的項鏈。
我慌慌張張地找了紙和筆。
我說項鏈是大雁的形狀,項鏈背後還刻了我名字的首字母。
他問我什麼是首字母。
這個人,長得好看卻沒什麼學問嗎?
我寫給他看。
他說會幫我找,那可太好了,找到項鏈,我就能回家了。
30.
在那之後,沒過多久。
一個叫崔珏的人託人轉交給我一個小盒子。
這一天,我的腦子好像特別清醒。
我喜歡崔珏這個名字。
因為他跟我以前看過的一本小說裡的深情男配的名字一模一樣。
我疑惑地打開小盒子,裡面裝的竟然是我的項鏈。
我拿在手裡反復地看了又看。
真的是我的項鏈。
我能回家啦!
我叫來錦書,讓她幫我沐浴更衣,再梳個好看的發型。
錦書幫我換衣服的時候說:「娘娘,您的指尖怎麼有點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