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十九年春 3555 2025-02-21 16:04:44

「要簪子做禮物勉強還說得過去,為何還要鞋?」


他笑意更甚:


「傻不傻?


「等來娶你時,我便用你送的簪子固冠,穿你送的鞋子行止。


「這樣一來,我沈秋白,便從頭到腳,都是你姜窈的人了。」


我被他的俏皮話逗得捧腹,笑夠了又故意板著臉說,才沒闲工夫給他忙活那些。


可第二日,我就把爹爹收藏了好幾年的羊脂玉求來,巴巴地琢磨該雕什麼花樣給他才好。


那是讓我心動過的沈秋白。


曾經,遍地春光不如他。


可夢境一轉。


他就變成了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做不出解藥來就算了,也沒指望你真能救我。」


「你會醫術,怎麼不治自己的右手?頂著那道疤,是想一直提醒我還虧欠著你嗎?姜窈,做人別這麼心機。」


「放心,月月是郡主,她那麼灑脫,才不屑跟你爭什麼沈夫人的位置。」


「而且,我也不會娶月月的,我這身體……娶她才是害了她。」


「姜窈,你怎麼變得這麼厚顏無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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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給月月認錯!」


……


我從夢裡驚醒,滿臉淚水,心口疼得厲害。


母親說我被魘著了,睡了整整十個時辰,在夢裡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嚇死人了。


我剛要安撫她,母親卻又心疼地氣哭了:


「還想瞞我?望月樓裡,你跟沈秋白鬧翻的事,早就傳遍上京城了。


「腿還疼不疼?沈秋白這個沒良心的,他竟敢這麼欺負你!」


是了,望月樓裡當時圍了那麼多人。


紙終究包不住火。


我被自己的未婚夫當眾羞辱,一夜之間,就成了整個上京的笑柄。


我的名聲徹底壞了。


那索性,就讓這場火徹底燒起來吧——


「娘,我不嫁了。」


母親愣住:


「什麼?」


我紅著眼,艱澀地扯出一抹笑,再開口時,竟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沈秋白髒了。


「母親,他配不上我。


「我不要他了。」


11


當年我尚在襁褓時,沈姜兩家便定下了口頭的姻親。


可誰能想到,沈家兩個嫡子中毒,沈家眼看著就要絕後。


皇家要賞賜安撫。


一聽說我們兩家有婚約,生怕我爹嫌棄沈家兒子命短,以後會變卦,不肯嫁女。


索性就賜了個婚。


十多年來,我還從未說過「不想嫁了」這種話。


母親當下就明白,我是被沈秋白傷得狠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


「好好好,娘都懂,我讓你爹去想想辦法。」


她一邊給我揉著傷腿,一邊抹了把眼淚,又問:


「那沈宴之呢?他下了帖子,讓你去沈府給他看診呢,你還去不去?」


我正色道:


「沈宴之那邊還是要去的。」


他和沈秋白不一樣。


他幫我在先,又正是解毒的關鍵時刻,於情於理,我都得去。


母親也點頭應是。


於是,我兩耳不聞窗外事,吃飽睡睡飽吃,就這樣靜靜地待了三日。


臨去沈府前,母親終究沒忍住,對我道:


「聖旨難違,你爹爹說,與沈家的賜婚……周旋餘地不大。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沈宴之比沈秋白有出息得多?


「他才二十二歲,就官至少卿,若身子能好,再熬上幾年,他必是天子近臣。


「窈窈,情會傷人,可權勢不會。」


話都說到這一步了,我若還不清楚母親打的是什麼算盤,就真是白活了:


「娘,我都懂,會仔細斟酌的。」


母親在盤算的,正是最巧的破局之法。


其實,我又何嘗沒為自己想過?


從我決定扔掉沈秋白的那一刻起,便已想通——


如果嫁入沈家,已是定局。


那麼,就算得不到愛,若能得到體面、尊重,也是好的。


當初聖旨上隻說,姜家嫡長女與沈家嫡公子天賜良緣。


可沈家的嫡公子,又不止沈秋白一個。


還有一個沈宴之。


隻是不知,這次,他還肯不肯,再拉我一把。


12


我去沈府,給沈宴之看診。


結果才剛被小廝引到沈家後宅,就先撞見了沈秋白和趙嘉月。


起初,他們倆都沒瞧見我。


趙嘉月哭得眼睛紅腫,正與沈秋白拉拉扯扯著:


「你還叫我來幹嗎?你那位未過門的妻子,害死我的大黃,你兄長還當眾護著她,下我的臉子。現在外頭都在傳,是我坑死了自己的狗,還害得你沒吃到解藥!


「我沒臉見人,死了算了!」


她一邊哭鬧,一邊提著裙子到了湖邊,作勢就要跳。


沈秋白趕忙追上去,溫聲軟語地哄:


「我給你弄了隻新的,跟大黃長得可像了,你先瞧瞧喜不喜歡?」


他解開一個布袋子。


袋子裡傳來嚶嚀兩聲,緊接著就鑽出一隻毛茸茸的小腦袋。


是隻小黃耳。


趙嘉月看到小狗,終於抹了淚珠,破涕而笑。


沈秋白又摸出兩塊肉幹,讓她喂喂看。


誰知,小東西受了驚嚇,不吃趙嘉月的食,反咬了她一口,驚慌逃竄起來。


誤打誤撞,竟跑到了我的腳邊。


沈秋白這才看到我。


他微微蹙眉,用不可理喻的目光看著我:


「姜窈,你來幹什麼?不是又要找我哭鬧吧?


「郡主的狗被你毒死了,我忙著安撫她,也是為你好,你能不能別這麼不懂事?


「再無理糾纏,便是自甘輕賤了。」


自甘輕賤嗎?


原來我在他眼裡,已經成了這樣的人。


罷了,反正他的想法,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沈秋白,我無意打擾你和郡主,你們繼續。」


沈秋白似乎還不習慣我的懂事,眉頭緊皺,拽住我:


「你又要玩什麼把戲?」


我抽出手:


「沈秋白,我不是來找你的。」


他不信:


「別裝了,窈窈。你不找我,難道還真是給我兄長看病來的?


「他吃了你的那個藥沒被毒死,是他命大。」


我知道,任我說什麼,沈秋白都不會信。


一切等沈宴之痊愈之後,會見有分曉。


而這時,腳邊的那小東西忽然蹭住我的裙角,示好地翻了個肚皮。


乖乖軟軟的。


它似乎也知道我不太高興,所以在逗我笑。


趙嘉月見狀立刻委屈地紅了眼睛:


「沈秋白,你送的這狗怎麼連主子是誰都分不清,咬了我,還去找旁人賣好?」


沈秋白無奈勸她:


「是蠢了點,沒事,你不喜歡,明日我便賣了它。」


小狗收起肚皮,往我腳邊躲,發出了嗚咽聲。


它就像是能聽懂人言,在求救。


我定定地低眸看了它一會兒。


它也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瞧我,有點小心翼翼地,搖了搖尾巴。


……行吧。


「賣給我吧。」


我掏出一錠銀子給沈秋白:


「這狗,我要了。」


沈秋白愣愣地看著手心裡的銀錠,一時愣住:


「姜窈,你在幹什麼?」


我沒懂他的意思:


「買狗啊。」


他的眸中蘊起怒火,聲音微微發顫:


「你喜歡什麼我沒送過你?我是缺你這錠銀子嗎?」


哦,原來,他不是不肯把狗賣給我。


而是在嫌我待他的態度,變生分了。


趙嘉月的眼中掠過一絲嫉妒。


她忽然變了主意,搖了搖沈秋白的手,狀似關心道:


「我聽說這黃耳之肉,最補脾胃。沈秋白,不如你別賣了,直接把它做成湯,補身子多好……」


我下意識將懷裡的小東西抱起來,摟緊:


「不行!」


「有什麼不行?」


趙嘉月被眾星捧月慣了,冷冷一笑,就衝過來,要搶我懷裡的狗。


我與趙嘉月動了手。


我的侍女為了護主,也跟趙嘉月的侍女廝打在了一處。


拉扯之間,我突然感覺腰間被用力推了一下!


而我的腳邊,就是冰冷的湖水池子!


趙嘉月是想把我推下水去!


我死咬著牙,把狗放了出去,又在最後一刻,用力抓住了她的衣襟。


最後,撲通兩聲。


趙嘉月沒討到好,與我一起落入了池裡。


「小姐!」


「郡主!」


侍女們慌張地驚叫起來。


趙嘉月嚇壞了,哭著叫喊:


「救命,沈秋白快救我!水好深……」


她可真吵啊。


冬日的池水好涼。


針扎般刺骨難受。


我還不想死。


於是在冰水裡拼命掙扎。


我的侍女也慌了,哭著哀求沈秋白:


「二公子,你快叫人救救我們家小姐吧,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啊……」


可在一片混亂中,我卻聽見,沈秋白沒有半分猶豫地命令道:


「先救郡主!」


那一刻,我手腳俱僵,嗆了好幾口水。


沈秋白。


原來你是真的,沒有心。


13


趙嘉月被救了上去。


而我耗光力氣,怎麼也撲騰不動了,隻能往池底下沉。


我以為自己會死的。


卻還是等來了一雙願意拉住我的手。


我意識渾噩,看不清那人是誰。


隻記得,他半拖半抱著我,一直往上遊。


那人的腰肢很瘦,抱我的時候……仿佛用盡了的力氣。


感覺得出,他是真的想救我。


我撿回一條命,卻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已經被換了新的衣衫,裹在溫暖的被子裡,鼻尖縈繞著濃重的藥香氣。


我披衣下床,一邊小心地朝外走,一邊打量著房間內的擺設。


……全是書。


我大約知道是誰了。


果然,那人正窩在外間的軟榻上,裹著厚袍,懷揣暖爐,比我還虛弱,卻把床讓給了我。


他正在伸手逗弄著我救下來的那隻小狗。


小狗窩在他的袍子裡,乖巧地蜷成一團。


是沈宴之。


「少卿大人。」


他抬眸對上我的視線,溫和一笑:


「醒了?當時你全身湿透,嗆水昏迷,不好抱你走太遠,便將你安置在這兒了。衣服是讓你的貼身侍女幫你換的。」


才說幾句話,他便氣息不穩,轉過頭開始咳嗽。


慘白的臉色,柔弱可欺,惹人垂憐。


我下意識看向他的腰肢。


很瘦。


手感……卻很好。


在水下時,我摸到了。


看來,他雖中毒多年,卻也沒完全放棄自己,還有在鍛煉。


偏今日,他發著燒,為了救我,去跳了寒水池子。


「少卿大人,這個月,是解毒的關鍵。府上那麼多人,落水救人之事,還請日後不要再親力親為了。」


他一怔,而後垂眸,一副不大情願的樣子:


「……哦。」


哦什麼哦啊。


要是因為救我而有個什麼好歹,我才是真的交代不過去。


這時,沈夫人也聽說我醒了,派嬤嬤來請我過去。


沈宴之也要跟著去。


可他現在這情況……起身沒走兩步,就差點倒下。


我把他扶到床上去休息:


「少卿大人還是等我回來吧。」


他蹙眉,提醒我:


「昌和郡主,並沒有走。」


我瞬間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是怕,若他不在,趙嘉月又要為難我。


我笑了下: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況……少卿大人,我可不是兔子。」


14


一到沈夫人處,我就瞧見沈秋白正在罰跪。


趙嘉月在旁哭得梨花帶雨,求沈夫人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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