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要簪子做禮物勉強還說得過去,為何還要鞋?」
他笑意更甚:
「傻不傻?
「等來娶你時,我便用你送的簪子固冠,穿你送的鞋子行止。
「這樣一來,我沈秋白,便從頭到腳,都是你姜窈的人了。」
我被他的俏皮話逗得捧腹,笑夠了又故意板著臉說,才沒闲工夫給他忙活那些。
可第二日,我就把爹爹收藏了好幾年的羊脂玉求來,巴巴地琢磨該雕什麼花樣給他才好。
那是讓我心動過的沈秋白。
曾經,遍地春光不如他。
可夢境一轉。
他就變成了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做不出解藥來就算了,也沒指望你真能救我。」
「你會醫術,怎麼不治自己的右手?頂著那道疤,是想一直提醒我還虧欠著你嗎?姜窈,做人別這麼心機。」
「放心,月月是郡主,她那麼灑脫,才不屑跟你爭什麼沈夫人的位置。」
「而且,我也不會娶月月的,我這身體……娶她才是害了她。」
「姜窈,你怎麼變得這麼厚顏無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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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給月月認錯!」
……
我從夢裡驚醒,滿臉淚水,心口疼得厲害。
母親說我被魘著了,睡了整整十個時辰,在夢裡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嚇死人了。
我剛要安撫她,母親卻又心疼地氣哭了:
「還想瞞我?望月樓裡,你跟沈秋白鬧翻的事,早就傳遍上京城了。
「腿還疼不疼?沈秋白這個沒良心的,他竟敢這麼欺負你!」
是了,望月樓裡當時圍了那麼多人。
紙終究包不住火。
我被自己的未婚夫當眾羞辱,一夜之間,就成了整個上京的笑柄。
我的名聲徹底壞了。
那索性,就讓這場火徹底燒起來吧——
「娘,我不嫁了。」
母親愣住:
「什麼?」
我紅著眼,艱澀地扯出一抹笑,再開口時,竟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沈秋白髒了。
「母親,他配不上我。
「我不要他了。」
11
當年我尚在襁褓時,沈姜兩家便定下了口頭的姻親。
可誰能想到,沈家兩個嫡子中毒,沈家眼看著就要絕後。
皇家要賞賜安撫。
一聽說我們兩家有婚約,生怕我爹嫌棄沈家兒子命短,以後會變卦,不肯嫁女。
索性就賜了個婚。
十多年來,我還從未說過「不想嫁了」這種話。
母親當下就明白,我是被沈秋白傷得狠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
「好好好,娘都懂,我讓你爹去想想辦法。」
她一邊給我揉著傷腿,一邊抹了把眼淚,又問:
「那沈宴之呢?他下了帖子,讓你去沈府給他看診呢,你還去不去?」
我正色道:
「沈宴之那邊還是要去的。」
他和沈秋白不一樣。
他幫我在先,又正是解毒的關鍵時刻,於情於理,我都得去。
母親也點頭應是。
於是,我兩耳不聞窗外事,吃飽睡睡飽吃,就這樣靜靜地待了三日。
臨去沈府前,母親終究沒忍住,對我道:
「聖旨難違,你爹爹說,與沈家的賜婚……周旋餘地不大。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沈宴之比沈秋白有出息得多?
「他才二十二歲,就官至少卿,若身子能好,再熬上幾年,他必是天子近臣。
「窈窈,情會傷人,可權勢不會。」
話都說到這一步了,我若還不清楚母親打的是什麼算盤,就真是白活了:
「娘,我都懂,會仔細斟酌的。」
母親在盤算的,正是最巧的破局之法。
其實,我又何嘗沒為自己想過?
從我決定扔掉沈秋白的那一刻起,便已想通——
如果嫁入沈家,已是定局。
那麼,就算得不到愛,若能得到體面、尊重,也是好的。
當初聖旨上隻說,姜家嫡長女與沈家嫡公子天賜良緣。
可沈家的嫡公子,又不止沈秋白一個。
還有一個沈宴之。
隻是不知,這次,他還肯不肯,再拉我一把。
12
我去沈府,給沈宴之看診。
結果才剛被小廝引到沈家後宅,就先撞見了沈秋白和趙嘉月。
起初,他們倆都沒瞧見我。
趙嘉月哭得眼睛紅腫,正與沈秋白拉拉扯扯著:
「你還叫我來幹嗎?你那位未過門的妻子,害死我的大黃,你兄長還當眾護著她,下我的臉子。現在外頭都在傳,是我坑死了自己的狗,還害得你沒吃到解藥!
「我沒臉見人,死了算了!」
她一邊哭鬧,一邊提著裙子到了湖邊,作勢就要跳。
沈秋白趕忙追上去,溫聲軟語地哄:
「我給你弄了隻新的,跟大黃長得可像了,你先瞧瞧喜不喜歡?」
他解開一個布袋子。
袋子裡傳來嚶嚀兩聲,緊接著就鑽出一隻毛茸茸的小腦袋。
是隻小黃耳。
趙嘉月看到小狗,終於抹了淚珠,破涕而笑。
沈秋白又摸出兩塊肉幹,讓她喂喂看。
誰知,小東西受了驚嚇,不吃趙嘉月的食,反咬了她一口,驚慌逃竄起來。
誤打誤撞,竟跑到了我的腳邊。
沈秋白這才看到我。
他微微蹙眉,用不可理喻的目光看著我:
「姜窈,你來幹什麼?不是又要找我哭鬧吧?
「郡主的狗被你毒死了,我忙著安撫她,也是為你好,你能不能別這麼不懂事?
「再無理糾纏,便是自甘輕賤了。」
自甘輕賤嗎?
原來我在他眼裡,已經成了這樣的人。
罷了,反正他的想法,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沈秋白,我無意打擾你和郡主,你們繼續。」
沈秋白似乎還不習慣我的懂事,眉頭緊皺,拽住我:
「你又要玩什麼把戲?」
我抽出手:
「沈秋白,我不是來找你的。」
他不信:
「別裝了,窈窈。你不找我,難道還真是給我兄長看病來的?
「他吃了你的那個藥沒被毒死,是他命大。」
我知道,任我說什麼,沈秋白都不會信。
一切等沈宴之痊愈之後,會見有分曉。
而這時,腳邊的那小東西忽然蹭住我的裙角,示好地翻了個肚皮。
乖乖軟軟的。
它似乎也知道我不太高興,所以在逗我笑。
趙嘉月見狀立刻委屈地紅了眼睛:
「沈秋白,你送的這狗怎麼連主子是誰都分不清,咬了我,還去找旁人賣好?」
沈秋白無奈勸她:
「是蠢了點,沒事,你不喜歡,明日我便賣了它。」
小狗收起肚皮,往我腳邊躲,發出了嗚咽聲。
它就像是能聽懂人言,在求救。
我定定地低眸看了它一會兒。
它也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瞧我,有點小心翼翼地,搖了搖尾巴。
……行吧。
「賣給我吧。」
我掏出一錠銀子給沈秋白:
「這狗,我要了。」
沈秋白愣愣地看著手心裡的銀錠,一時愣住:
「姜窈,你在幹什麼?」
我沒懂他的意思:
「買狗啊。」
他的眸中蘊起怒火,聲音微微發顫:
「你喜歡什麼我沒送過你?我是缺你這錠銀子嗎?」
哦,原來,他不是不肯把狗賣給我。
而是在嫌我待他的態度,變生分了。
趙嘉月的眼中掠過一絲嫉妒。
她忽然變了主意,搖了搖沈秋白的手,狀似關心道:
「我聽說這黃耳之肉,最補脾胃。沈秋白,不如你別賣了,直接把它做成湯,補身子多好……」
我下意識將懷裡的小東西抱起來,摟緊:
「不行!」
「有什麼不行?」
趙嘉月被眾星捧月慣了,冷冷一笑,就衝過來,要搶我懷裡的狗。
我與趙嘉月動了手。
我的侍女為了護主,也跟趙嘉月的侍女廝打在了一處。
拉扯之間,我突然感覺腰間被用力推了一下!
而我的腳邊,就是冰冷的湖水池子!
趙嘉月是想把我推下水去!
我死咬著牙,把狗放了出去,又在最後一刻,用力抓住了她的衣襟。
最後,撲通兩聲。
趙嘉月沒討到好,與我一起落入了池裡。
「小姐!」
「郡主!」
侍女們慌張地驚叫起來。
趙嘉月嚇壞了,哭著叫喊:
「救命,沈秋白快救我!水好深……」
她可真吵啊。
冬日的池水好涼。
針扎般刺骨難受。
我還不想死。
於是在冰水裡拼命掙扎。
我的侍女也慌了,哭著哀求沈秋白:
「二公子,你快叫人救救我們家小姐吧,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啊……」
可在一片混亂中,我卻聽見,沈秋白沒有半分猶豫地命令道:
「先救郡主!」
那一刻,我手腳俱僵,嗆了好幾口水。
沈秋白。
原來你是真的,沒有心。
13
趙嘉月被救了上去。
而我耗光力氣,怎麼也撲騰不動了,隻能往池底下沉。
我以為自己會死的。
卻還是等來了一雙願意拉住我的手。
我意識渾噩,看不清那人是誰。
隻記得,他半拖半抱著我,一直往上遊。
那人的腰肢很瘦,抱我的時候……仿佛用盡了的力氣。
感覺得出,他是真的想救我。
我撿回一條命,卻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已經被換了新的衣衫,裹在溫暖的被子裡,鼻尖縈繞著濃重的藥香氣。
我披衣下床,一邊小心地朝外走,一邊打量著房間內的擺設。
……全是書。
我大約知道是誰了。
果然,那人正窩在外間的軟榻上,裹著厚袍,懷揣暖爐,比我還虛弱,卻把床讓給了我。
他正在伸手逗弄著我救下來的那隻小狗。
小狗窩在他的袍子裡,乖巧地蜷成一團。
是沈宴之。
「少卿大人。」
他抬眸對上我的視線,溫和一笑:
「醒了?當時你全身湿透,嗆水昏迷,不好抱你走太遠,便將你安置在這兒了。衣服是讓你的貼身侍女幫你換的。」
才說幾句話,他便氣息不穩,轉過頭開始咳嗽。
慘白的臉色,柔弱可欺,惹人垂憐。
我下意識看向他的腰肢。
很瘦。
手感……卻很好。
在水下時,我摸到了。
看來,他雖中毒多年,卻也沒完全放棄自己,還有在鍛煉。
偏今日,他發著燒,為了救我,去跳了寒水池子。
「少卿大人,這個月,是解毒的關鍵。府上那麼多人,落水救人之事,還請日後不要再親力親為了。」
他一怔,而後垂眸,一副不大情願的樣子:
「……哦。」
哦什麼哦啊。
要是因為救我而有個什麼好歹,我才是真的交代不過去。
這時,沈夫人也聽說我醒了,派嬤嬤來請我過去。
沈宴之也要跟著去。
可他現在這情況……起身沒走兩步,就差點倒下。
我把他扶到床上去休息:
「少卿大人還是等我回來吧。」
他蹙眉,提醒我:
「昌和郡主,並沒有走。」
我瞬間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是怕,若他不在,趙嘉月又要為難我。
我笑了下: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況……少卿大人,我可不是兔子。」
14
一到沈夫人處,我就瞧見沈秋白正在罰跪。
趙嘉月在旁哭得梨花帶雨,求沈夫人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