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十九年春 3614 2025-02-21 16:04:44

沈夫人看似溫和,說話卻不留情。


「郡主尊貴,我們無心招惹,可你一再攪和我兒與姜家的婚事,實在不該。


「聖旨賜婚,無人可以替代。


「沈家惹不起王府,可我管教自己的兒子,總輪不到外人插嘴吧?」


趙嘉月表情一僵:


「我隻是心疼二公子,他不能這麼跪下去啊。」


沈夫人冷嗤:


「他是我兒,郡主再心疼,還能越得過我去?」


趙嘉月被噎得無話可說。


我恰好在這時走了進來。


沈秋白跪在地上,抬眸望見了我,雙眉緊蹙,聲音嘶啞:


「窈窈,我本想救你的,可郡主……」


我看了他一眼:


「沈秋白,沒關系,我都懂的。」


他一哽,眼神顯而易見地有點慌:


「不是,窈窈,當時情況復雜,郡主她不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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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會水。」


說完這一句,我就淡漠地經過他的身側,不再看他。


他未盡的話,就這樣都卡在喉中,再也說不出來。


沈夫人一臉愧疚地拉住我的手:


「窈窈,你可算醒了,都怪沈秋白那小子不知輕重,我罰他了,你別生氣。以後……」


沈夫人大約也是覺得不好意思,卻還是說了出來:


「以後……咱們還是要做一家人的。」


我沒再像從前那樣,執拗地非要爭個對錯。


而是安撫地笑了下:


「我不氣的,沈伯母,真的沒關系。


「郡主身份尊貴,我都理解。」


沈夫人的臉色立刻變了。


趙嘉月目光怨恨地盯了我一會兒,又強忍著淚珠,故作大方道:


「姜姑娘,那隻小狗,我不跟你爭了。


「至於二公子——


「他說,他身子不好,不舍得我以後為他守寡,所以……是不會娶我的。


「我這就離開,把他還給你好不好?」


嘴上說著還給我,可趙嘉月的眼神卻很得意。


她是想激怒我,讓我在沈夫人面前失態。


可她失算了。


我隻是平靜地抬眸:


「不用還了,我不要了。」


「什麼?」


趙嘉月一愣。


沈秋白也站起身,陰著臉朝我走來。


他眼風涼涼的,壓著火氣,攥起我的手:


「姜窈,你再說一遍。」


他鉗住的正好是我的右手。


那隻手原本很嬌嫩,曾為他擦過淚,喂過藥,擋過刀。


如今卻隻剩皲裂的傷痕,醜陋不堪。


我用力把手扯了回來,藏進衣袖,再次抬眼,看向沈秋白,客氣地笑了下:


「沈秋白……沈二公子,是我以前不知分寸,給你造成困擾了。」


我後退一步,保持著閨中女子面對外男時,該有的儀態和體面:


「以後,我不會再找你試藥,也不會再管束你、糾纏你了。


「你送我的東西,我都帶過來了,盡數歸還。」


我招招手,小廝便把一個大箱子抬了過來。


我親手將其打開。


裡面有這些年他寫給我的信,送給我的竹雕,親手為我糊的兔兒燈,扎的紙風箏,編的草蟋蟀……


一樣一樣,琳琅滿目,全都擺在他的眼前。


這滿滿一箱子,曾是我無比珍視的寶貝,更曾是他耗盡心血、年少輕狂的愛意。


而今,物件失去了意義,就變成了礙眼的廢品。


我全都扔給他。


沈秋白,你自由了,我也是。


沈秋白愣怔地看了那些東西很久,眼底竟有些泛紅:


「姜窈,你什麼意思?想跟我退婚嗎?你敢!」


我不置可否,隻是轉身向滿臉錯愕的沈夫人行禮:


「沈伯母,湯就先不喝了,大公子身體不太舒服,我先去給他看看。」


「姜窈!」


沈秋白喊住我,聲音顫抖,一字一詞,幾乎碎在了唇齒間:


「……你別後悔。」


我沒應聲,也沒回頭。


沈秋白。


你最好啊,也別後悔。


15


我回到沈宴之的院子時,他開著半扇窗戶,靠坐在軟榻上,盯著外頭瞧。


像在等著什麼。


直到我與他的視線隔窗相撞,他才展顏一笑,如沐春風。


我快走了幾步,一進屋,就把窗戶給他合了個嚴嚴實實:


「少卿大人,你的熱症還在反復,又落水受寒,不宜開窗。」


「好。」


這次,他倒是應得很乖。


隻是蒼白的臉色帶著病態的潮紅,顯然情況十分不好,還在硬撐。


這便是沈宴之和沈秋白最大的不同。


一個病到快死了都不肯吭一聲。


另一個卻一貫會引人憐愛同情。


小廝正好端了藥來,我接過來,本準備要親自喂給沈宴之。


可舉手時,卻看到自己右手上猙獰難看的疤痕,遲疑了一下,還是放棄:


「少卿大人,還是自己喝吧。」


眼看著我把藥勺拿起又放下,沈宴之的表情也從期待到失落。


他笑得有些勉強:


「好,我自己喝……也行。」


他接過碗,兩手捧著,小口小口地抿。


不像是在喝苦藥湯子,倒像是在喝粥。


竟意外有些可愛。


我看著他喝藥的樣子,一時間,先前醞釀好的說辭鋪墊竟全都忘到了腦後。


下意識便開了口:


「沈宴之,你能娶我嗎?」


「噗!」


一貫淡然從容的人,突然嗆了一口藥,上氣不接下氣地咳嗽起來:


「姜窈……你……咳咳……」


我有些窘迫。


但話頭已起,也隻得繼續說下去:


「母親教過我管家之道,我能幫你掌中饋,治後宅。


「我擅長醫術,能照料你的身體傷病。


「琴棋書畫,禮樂御射,我也學得不錯,盛宴慶典,我絕不給你丟人。


「隻是,我的右手有些舊傷,可能不大好看,還盼你不要嫌棄。


「沈宴之,你今日救了我,我很感激。


「可你能不能……再救我一次啊?」


我很想告訴他。


若非賜婚在身,我本也是個不愁議親、千嬌萬寵的貴女。


可我寧願死,都不想再嫁給沈秋白了。


他負我、欺我、傷我、辱我。


我不想,活著與他相看兩厭,死後還要與他棺中共眠。


沈宴之靜靜聽完,眸色深深地看了我一會兒:


「哭了?」


意外地,他牽了我的手,擦了我隱忍了許久的淚珠。


他聲音極輕,似低嘆似勾引似蠱惑:


「別哭。


「明日,我便讓母親去你家下聘。」


我詫異地抬起一雙淚眸。


卻見他又笑了,有些委屈地指了指藥碗:


「那現在,作為未過門的妻子。


「你能不能……也喂我喝一次藥?


「就像從前,你喂他那樣。」


16


一切恍惚如在夢中。


我做好了面對萬千荊棘的準備,卻從未想過,與沈宴之的親事,竟會如此順遂。


沈夫人沒有意見。


我母親更是樂得牙花都出來了。


我與沈宴之,明明是半路交易,卻給人一種水到渠成的錯覺。


兩家人忙上忙下,唯獨沈秋白不信我真的會嫁給他哥。


起初,他耷拉個臉子指責我:


「姜窈,你為了氣我,竟去勾引我哥,還要臉不要?」


我不理他。


他卻不肯罷休。


見我躲著他,他就死皮賴臉地敲我窗子:


「窈窈,你鬧夠了吧?


「我知道你在跟我賭氣吃醋,可我不是答應你了嗎,不會娶月月的。


「我也不怪你毒死大黃的事了。


「那天你和月月一起落水,我的確先救了她,可那也是因為她的身份!


「她是郡主,因你落水,若在你手裡出事,你可想過你的性命……」


這一天天的,他實在吵得我無法入眠。


偏偏,他又執拗得很,下人們也不敢轟。


我不得不又去見他。


卻瞧,他故意穿得單薄,慘兮兮地站在冰天雪地裡,整個人病恹恹的,聲音也虛弱可憐:


「窈窈,別生氣了。


「你不是想讓我試藥嗎?把藥拿來,就算是毒藥,我也現在就吃。


「吃完,我們就和好,行不行?」


終於肯吃我的藥了嗎?


可我卻告訴他:


「解藥已經沒了。」


他愣怔了一下:


「什麼沒了?」


我終究還是嘲諷地笑了一下,說出真相:


「沈秋白,我已經煉不出解藥了,因為它最重要的一味藥引,是雲顛蘭杞的花蕊。」


雲顛蘭杞,是前朝醫聖親手培育成功的珍貴的奇花,天下隻此一株。


那朵花被養在皇宮裡,有專人悉心照料著,花期漫長,需要十年才開一朵。


我求了皇後娘娘半個月,皇後娘娘才看在我是為了救沈家公子的分兒上,將這一次花期的雲顛蘭杞賞了我。


我將它小心調配,物盡其用,也才堪堪制出兩枚藥丸。


沈秋白……


可當我獻寶一樣地把它遞到你手上時——


你卻將它喂了狗啊。


而你,已經等不到下一個十年了。


沈秋白猛然抬眼,不可置信。


他死死地握住我的手,指尖冰涼的觸感傳來:


「窈窈,你在诓我。


「若真隻剩一顆解藥……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不留給我?」


他滿眼通紅,幾乎發瘋。


看吶,扎心的刀子隻有落在他自己身上後,他才知道有多疼。


我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放手吧沈秋白。


「三個月以後,我就是你的長嫂了。」


那一夜。


沈秋白在我的房間門外,愣愣地站了大半宿。


勸不動,轟不走。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直到最後,他凍僵了暈倒在雪地上,才被人抬了回去。


而我,終於睡了個好覺。


17


在我的照料下,沈宴之的身子開始轉好。


他有官職在身,即使在病中,也一直很忙,桌上總是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案卷。


金福很喜歡沈宴之。


平日他看案卷時,金福就窩在他身側睡覺曬太陽。


哦,金福是那隻小狗。


我說叫小金,沈宴之說叫小福。


最後,它就成了小金福。


漸漸地,我發現了沈宴之不為人知的一面。


原來,他不隻很會讀書。


竟也精通機關、刀法、劍術。


怪不得……他看似病弱,卻敢跳入池水救人。


腰肢還精瘦有力。


想來,他在大理寺掌刑獄,面對的大都是窮兇極惡之徒,習武確實有益。


我隨口問他:


「沈宴之,你這副身體,當初是如何做到每日都咬著牙去練劍的?」


若換作沈秋白,多吹一陣風,都要病上好幾天。


可想而知,習武一事,對中毒更深,身體更差的沈宴之而言,該有多難。


沈宴之垂眸:


「小時候,我曾失儀,在人前發病吐血,嚇哭了一個想給我糖吃的小姑娘。


「從此那姑娘,日日都躲著我,一見我就哭。


「後來我見她喜歡看人挽劍花,便想練好劍術,再去哄她。」


我好奇地問:


「那你後來哄好她了嗎?」


他苦笑了一聲:


「……等我練好劍術時,她身邊已經有了別人,不需要我哄了。」


看來,他和那姑娘的結局不怎麼樣。


要不然,又怎會答應娶我呢?


我表示理解他的遺憾,並順手從袖兜裡摸出一顆梨膏糖,喂到他的唇邊,安慰道:


「別難過啦,以後你可以挽劍花給我看,我也可以代替她,做糖給你吃。


「剛巧,我小時候也很喜歡看人舞劍,還很喜歡請人吃糖呢。」


沈宴之愣怔地看著我,喉結微微滾動。


梨糖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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