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放心,切肉這種小事,我很嫻熟。」
可等我買完姜回來,她將我要紅燒的肉,剁了,而且手中還拿著兩把刀,正左右開弓。
我看著一案板的肉末,嘴角禁不住抖了抖,「剁、剁了也挺好,那晚上我們吃餃子。」
「不對嗎?」俞雙雙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擺了擺手,「是我沒說清楚,不怪你。」
我發現她做事,真的是大開大合。我包完餃子,一回身,她面前已擺了七八個奇形怪狀的韭菜盒子。
「是不是太大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沒有。」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會兒給你煎了吃。」
她胃口也不錯,但吃相很斯文,細嚼慢咽很好看。
父親問她可定親了,她笑著道:「還沒有。父親說他明年任期就結束了,不舍得將我留在寶應縣。」
「言之有理,我也是這麼想的。」父親疼惜地看著我,「女子嫁人,還是謹慎些好。」
俞雙雙看我一眼,揚眉道:「姐姐也沒定親嗎?」
我搖了搖頭,「不想嫁人。」
她若有所思。
晚上睡覺時,她睡在床上,我抱了毯子睡在軟榻上,夜裡太熱,我起來喝水,「雙雙還沒睡嗎?是不是太熱了?」
她看了我一眼,忙翻了個身背過去,語調有些奇怪,「沒、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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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扇會兒,」我坐在她床邊,給她搖著風,「你睡吧。」
俞雙雙沒回聲,聲音悶悶地應了我一句。
我扯了扯半截的小衣,見她呼吸起伏像是沒睡意,便問她:「寶應縣也這麼熱嗎?」
「比這裡好些。」她沒有翻過來,卻忽然起身,「我出去乘涼,姐姐先睡吧。」
話落,她抓了床頭的衣服,埋頭衝出了房門。
我覺得她有些奇怪,可又說不出哪裡怪。
6
我覺得俞雙雙是腼腆了,我決定主動一些。
她年紀小,我這個做姐姐的,應該更主動點。
更何況,她父親對我父親一直頗多照顧,現在他們兄妹來了,我一定要盡好地主之誼。
「雙雙,我們中午去杏花樓吃飯吧。」
她喝著茶,點了點頭。
「你頭發早上沒梳?我幫你梳一梳吧。」
「不用。」她擺著手。
我還是拿了梳子來,「雙雙今年幾歲?」
她回道:「十五。」
「那梳個雙螺髻好不好?」我覺得她可愛,便給她梳了兩個發包,她拿著鏡子,表情很扭曲。
「不好看嗎?」我問她。
「啊,沒有。」她勉強笑著,「手藝真好。」
我笑了笑,打量著她的衣服,「是不是沒有帶衣服來?」
「我的衣服你大約穿不了,我陪你去買吧。」我將桌上的東西都收拾起來,牽著她出門,「買完衣服和胭脂水粉,我們就去吃午飯。」
小姑娘就應該打扮得嬌嫩些,她的裙子太老氣了。
她盯著我們交握的手,想將手抽出去。
我覺得她是害羞了,笑著道:「我自小就想有個妹妹,可惜沒有這個緣分。」
她指尖動了動,便安靜地由我牽著。
到了成衣鋪子,掌櫃看見俞雙雙愣住了,「這位小姐的個子真高。」
「高些好看。」我笑著道,「可有她能穿的尺碼?」
掌櫃說沒有,隻能量身裁衣了,「不過很快,後天就能拿到。」
「也行。」我挑了一塊鵝黃的布料貼著她,「好看,很嬌嫩。」
俞雙雙紅了臉,「紫色就行了。」
「紫色老氣。」我讓她別動,「我給你量尺寸。」
俞雙雙繃直了站著,我覺得她的樣子十分有趣,不禁笑了起來,捏了捏她的臉,「都是女孩子,你羞什麼。」
她臉更紅了,臉撇過去看向別處。
「你脖子上的疤,什麼時候有的?怎麼不塗點藥膏?」
作為女孩子,脖子上有疤肯定很傷心。
「小時候沒在乎。」她淡淡地道,「一個疤而已。」
我嘆了口氣,「你和我一樣沒有母親,到底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以後有事和姐姐說,嗯?」
她垂眸看著我,沒有說話。
給俞雙雙又挑了兩雙鞋,付了錢就帶著她去隔壁買胭脂水粉。
「別動。」我挑了一點口脂,「我幫你抹。」
抹了口脂,她少了兩分英氣,多了幾分嬌俏,我很滿意,捏了捏她的臉,「真好看。」
她想避開,但沒避得掉。
我們兩人出來,迎面碰到了俞祿,我喊道:「俞大哥,我和雙雙去杏花樓,您要不要一起?」
俞祿正瞪大了眼睛打量俞雙雙,像看到什麼驚恐的東西,然後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爺,你……」
他說了一頓,又道:「也、是不錯的。」
俞雙雙攥著拳頭,語調冷冷的,「哥,你很闲嗎?」
「啊,我還有事,我好忙。我先走了。」俞祿卷起衣擺,拔腿就跑了。
俞雙雙磨著牙。
「是他不會欣賞,你很好看。」我笑眯眯地摸著她的頭,「乖。」
俞雙雙面色一僵。
7
父親和俞祿很忙,幾乎隻有吃晚飯時才能看到他們。
不知為何,俞雙雙也忙得很。
隔了一日,王知府送來請柬,他的千金王茜舒與韓舟婚期定在五月二十。
我看著大紅的請柬,總覺得忘記了什麼事。
「在想什麼?」俞雙雙從外面回來,臉曬得紅撲撲的,我看著她,心頭一動猛地坐了起來。
她一愣,「怎麼了?」
「我將孟靜姝忘記了。」
孟靜姝是我和隨韓舟成親的第四年,隨他去蓮湖縣赴任時結識的姊妹,她是當時萊陽縣令趙明的妻子。
趙明道貌岸然,虛偽陰鬱。
孟靜姝生得嬌美,性子溫暾,嫁給趙明後,被他當作賄賂上峰的禮物,他也因此一路高升,仕途順遂,我死的時候,他已經入了戶部,成了四品京官,前途無量。
而孟靜姝卻死在她最好的二十二歲,無兒無女一身病痛。她彌留之際我去送她,她抓著我的手,悲苦地喊我姐姐。
她道:「姐姐,我真後悔嫁給他,若有來生我便去做姑子,也絕不與他再相見。」
她死在我懷裡,而趙明從頭至尾都不曾露面。
我決定立刻去太坪。
前世孟靜姝是和安七年六月成親的,但具體哪一天我不知道。
「三百裡,你坐馬車要七天。」俞雙雙攔不住我,「我騎馬帶你吧。」
我驚訝地看著騎在馬上英姿颯爽的她,「你竟會騎馬?」
「沒什麼難的,上來。」她拉我上馬坐在她身前,「坐穩了。」
她策馬揚鞭,我驚得抓著她的手臂,這才發現她手臂很有力,不由猜測她是不是習過武。
我活了兩世,還是第一次騎馬。以前出門不是轎子便是馬車,這樣迎著風在空曠的四野急速奔走的感覺,竟是這般的美妙。
「雙雙,等回來你教我騎馬吧。」
「行。」她咳嗽一聲,聲音有些悶,「姐姐往前坐些,別靠我太緊。」
我趕緊挪了挪,聽到了她輕輕的舒嘆聲。
她的性子真有趣,我從未見過女子如她這樣,既天真爛漫又隨性灑脫。
騎馬快了很多,第三天中午我們到了太坪,打聽到孟靜姝的家,也知道了她的婚期。
六月十四,我還有時間阻止。
俞雙雙問我:「直接去她家?」
「她不認識我,直接上門太冒失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她坐在路邊的面條攤邊,斯文地吃著面條,「不然直接將那人渣打斷腿?」
在路上,我和他編了謊話,說我也是聽來的話,她不置可否,但也沒有追問。
「我有辦法。」湊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等我說完,才發現她耳尖通紅。
她繃著腰背,低著頭不看我,咕哝道:「好好說話,我聽得見。」
她好可愛,我捧著她的臉,笑著道:「雙雙,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有趣的女孩,和你相比,我真是太平庸無趣了。」
她扒開我的手,不滿地盯著我,色厲內荏地道:「你謙虛了,你相當有趣。」
我怕她生氣,想笑便拼命忍著。
她白了我一眼,也勾了勾嘴角。
我憑著前世,孟靜姝告訴我的關於趙明的事,在太坪準備了兩天。
在趙孟兩家納徵那日,我和俞雙雙坐在對面,等著看趙明的好戲。
8
孟靜姝說,趙明的父親早逝,母親帶著他改嫁兩次。趙明兒時過得很悽苦,所以養成了他表裡不一的陰狠性格。
趙明行事不擇手段,在他眼中,人隻分兩種,對他有用的人以及陌生人。
「那人就是趙明。」我指著來送聘禮的人群中最顯目的那個,唾棄道,「真醜。」
俞雙雙附和我:「人渣。」
我轉頭看她,她衝我挑眉,「不對?」
「對,對。」我笑著道。
聘禮落地,兩家人正準備點鞭炮,就在這時,一位年輕的婦人衝進人群,但不等她到趙明身前,就被追她來的男子揪住了頭發,扇了兩個耳光。
男子說女子不守婦道,還拿他的錢養男人,女子好不容易掙脫,衝過去抱著趙明的大腿。
「趙相公,你說好娶我的,你怎麼能言而無信娶別人呢。」
人群裡響起一陣吸氣聲,一雙雙眼睛盯著趙明看好戲。
趙明當然否認,但婦人不依不饒,列舉他們做過的事,求他不要這樣對自己。
趙明想解釋,可女子說的都是真的。
「這對男女,你花錢僱的?」俞雙雙問我。
我點了點頭,「有問題?」
她衝著我豎起大拇指,「沒問題。」
人是我花錢僱的,但事卻是真的。前一世,確實有這樣一個婦人,在孟靜姝和趙明成親後,鬧上了門。
當時事情更大,因為女子還抱著一個孩子。
趙明當時認了錯,隻說年少無知,後來他將女子帶走了,孟靜姝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處理的。
我不知道真正的當事婦人在哪裡,但這場戲卻可以找人演。
不但如此,我還查了趙明外面的欠債,匿名送去給孟先生。
趙明不賭錢,但他要與人來往吃飯送禮,這些花銷一點不小,他入不敷出就隻能四處借。
現在債臺高築,他就等著娶妻後,拿孟靜姝的嫁妝去還債。
前一世,他就是這麼做的。
三言兩語哄得孟靜姝團團轉,昏了頭似的聽憑他擺布。
事情鬧得很難看,孟先生是極其看中臉面的人,當日他家的門就沒開,隻讓媒人退了趙明的生辰八字。
第二天,兩家就退婚了。
趙明還找過孟靜姝,但孟先生將她關在家裡不許她出來。
「她不會蠢到和趙明私奔吧?」俞雙雙問我。
「你擔憂得有道理。」我想了想,「那打斷趙明的腿吧。」
俞雙雙表情凝固,然後大笑起來。
當夜,我們用麻袋套住喝醉的趙明,長棍短棒地招呼了一通,趙明先是喊疼,後來就暈了。
我尤不解氣,在他家門上用紅漆寫上:欺世盜名,卑鄙齷齪!
「什麼人?」
城中巡邏的差役發現了我們,俞雙雙反應極快,拉著我就跑。
我尋常不活動,跑了兩條巷子就開始喘氣,我指著深巷裡的柴堆,「我跑不動了,躲、躲進去。」
「確定?」俞雙雙問我。
「沒時間了。」我拉著她鑽進去,她個子太高,兩個人很擠,但追著我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情急之下,隻好貼著她埋在她胸口。
他悶哼了一聲,咬牙道:「竇宴,你幹什麼?」
「噓。」我捂住她的嘴,低聲道,「忍一忍,他們很快過去。」
待追我們的人走遠,我忙松開她,先鑽了出去,又回身去拉她,「出來吧,他們走了。」
「等等。」她蹲在原處,「我腿麻了,緩一緩。」
「我給你揉揉。」我推開柴堆,蹲在她身邊,手剛放在她腿上,就被她握住了手腕提起來。
她聲音悶悶的,「竇宴,我不需要。」
我錯愕地看著她。
9
「要不,我背你?」我問她。
她睨了我一眼,「你這個小身板,確定能背得動我?」
她說著人已經起身,撫了撫衣袍,行走並無異樣,我跟在她後面問她,
「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