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沈絳用手按住傷口,待過了會兒,將白布拿下來,這才發現,白布上布滿了血跡。
她倉促出手,一時沒控制好力度,傷口有些深。
幸虧她劃的乃是側脖往下,接近鎖骨的地方。
這裡並無經脈,即便劃傷,也不會造成致命傷。
“我來吧。”突然,溫辭安站了起來,他伸手握住沈絳手中的那塊白布。
之後,他讓人重新端了一盆溫水。
他拿起一塊幹淨白布,在水中浸泡,擰幹後,走到沈絳身邊,低聲一句:“僭越了,三姑娘。”
沈絳心頭恍惚,忍不住說道:“要不,還是找個丫鬟來幫我處理傷口吧,溫大人身份尊貴,我豈敢勞煩。”
“我身邊隻有青桐一個小廝,不曾有過丫鬟。”溫辭安語調平淡。
沈絳在他靠近時,隻覺得呼吸都緊促了起來。
她實在是不慣與三公子之外的男子,這般親近。
“要不我還是回自己的住所,讓我自己的丫鬟來處理傷口。”沈絳脖子一歪,躲開了溫辭安的手掌。
溫辭安豈會聽不出她的推託之意,他將幹淨的白布,遞給沈絳。
這個刻板而又端方的男子,始終做不出強逼她的事情。
明明心底渴望,但是他二十多年來,所學的禮義廉恥,早已刻入骨髓。
若她不願,他就不該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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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娘還是先將血跡擦幹,我先出去將那些人打發掉。”溫辭安微垂眼眸,沒有再看她,身上那股謹慎克己的氣質,再次縈繞在周圍。
似乎先前那句讓她死心,自己不會放棄她的話,也真的隻是逢場作戲的一句話。
此時,前廳。
張儉與趙忠朝喝著茶,突然張儉短促一笑,說道:“我瞧咱們這位溫大人,樣貌、氣度也是萬裡挑一的好。說起來,配京城的貴女也是配得上。怎麼這位姚姑娘竟眼光如此之高,這都瞧不上?”
這會兒冷靜下來,雖然他們對這件事沒有懷疑。
畢竟私奔這事,著實是驚世駭俗,他們也實在無法相信,會有女子隨意拿起當借口。
都說女子也愛俏郎君,溫辭安這等相貌的,已是世間難得。
這個姚姑娘還要找個什麼樣的,難不成是個仙人不成?
“此言就差矣了,”趙忠朝勉強喝了一口茶,發現此處驛館的茶水著實普通,他搖頭晃腦說:“張大人有此困惑,那是因為你沒見過那位程公子。”
“就是那個江泉程家的公子?我聽說他一來揚州,極是大手筆,大把大把往外撒銀子。”
趙忠朝自鳴得意道:“就是這位程公子,先前張大人您不是還讓我小心些,說這種看似豪富的公子哥,說不定有詐。”
“我如今倒是瞧出來,為何這位程公子迫不及待想要攀上咱們這條船了。江泉程家,早些年名聲還算響亮,如今卻有些落寞。他若是能在揚州站穩腳跟,自然就不會懼怕這個溫大人。他這麼著急賺銀子,隻怕也是因為怕私奔之事敗露。”
張儉輕笑:“聽趙大人這麼一說,我倒是挺想見見這個程公子。”
“畢竟能從溫大人手中搶女人,隻怕也確實是個厲害人物。”
趙忠朝臉上露出一種輕浮,低聲道:“你要是見到這位程公子,便會知道,這位姚姑娘非要尋死覓活,也要跟著他的原因了。”
兩人說話間,溫辭安從後院出來。
“兩位,實在抱歉,見笑了。”溫辭安見到他們時,率先行禮。
這兩人哪敢受這個禮,張儉賠笑道:“實在是我們之錯,未經通報,就闖入。隻是聽著後院動靜,有些擔心大人安危。”
第94章
張儉倒是把自己撇的一幹二淨。
溫辭安淡然望向他們:“揚州在張大人的治下, 不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張大人何須擔心我的安危。”
張儉頓時被噎的說不出話。
溫辭安就算再為難他,他也不好意思辯駁, 畢竟他剛見識了對方的窘迫。
“姚姑娘的傷勢如何了?”張儉關切道。
溫辭安此時正色道:“張大人, 溫某有個不情之請, 還望張大人一定要答應。”
“溫大人請講?”
“今日之事, 本不該被旁人所知曉,畢竟事關她的聲譽。如今這麼人撞破,對她閨譽實在有礙, 所以務必請張大人約束手下, 萬不可泄露今日之事。”
趙忠朝忍不住對溫辭安豎起拇指:“溫大人, 您可是真男人。”
被戴綠帽,這都能忍。
居然還不怨不悔的要護著對方。
就在三人在聊天時,突然外面有錦衣衛入內稟告:“大人,外面來了一行人, 說是要找姚小公子。”
眾人略驚, 還是趙忠朝忍不住說:“該不會是程公子吧?”
倒也不怪他多嘴,沈絳被溫辭安抓了來,說不準就有人回去報信呢。
溫辭安心頭比起驚訝, 更多是擔心。
他雖未曾見過這位三公子,但他肯定是與沈絳乃是同行者,先前沈絳這個私奔的說辭,也是臨時想了出來。
要是程公子到場, 將此事戳破, 隻怕他們都會有危險。
先前張儉派人將驛館前後, 都圍住了。
他們剛將危機勉強解除, 這會兒要是雙方說法對不上, 隻怕要糟糕。
溫辭安隨即薄怒道:“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是闲雜人等隨意出入的嗎?將人給我趕走。”
他這般生氣,旁邊兩人還不都敢勸說。
要真是那位程公子,豈不就是溫大人的情敵,男人嘛,能包容自己的女人,卻見不得情敵。
趙忠朝出來打圓場:“要不我去見程公子,讓他先回去等著。”
張儉也勸道:“溫大人,這裡人多口雜,還是不宜與程公子喧鬧起來。要真的宣揚出去,豈不是敗壞了姚姑娘的名聲。”
就在兩人勸說時,居然聽到了兵戈相擊的聲音。
眾人大驚,直到門口出現一個人。
謝珣一直讓人盯著驛館,沈絳的馬車一入內,他就得了消息。
誰知沒一會兒,晨暉又派人傳來消息,說發現驛站前後都被人暗中圍住,揚州知府張儉帶著趙忠朝,一起進了驛館。
壞了。
聽到這個消息,謝珣立即想到沈絳還在驛館內。
他雖不知沈絳為何會跟溫辭安一起,但她前往驛館,必然是遇到了事情。
謝珣想也不想,帶著人前來。
他已打定主意,若對方真的敢對沈絳不利,他即便立刻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一定要護沈絳周全。
誰知他帶著人剛入了正堂,趙忠朝立即上前,苦口婆心道:“程公子,此番之事,溫大人已不跟你計較了。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呢。還不趕緊先回去。”
謝珣皺眉。
趙忠朝見他依舊不動,壓低聲音道:“你搶了人家的未婚妻,本就沒理,如今又帶人闖入驛館,再這麼鬧下來,連我都沒辦法保你了。”
謝珣眼眸微垂,神色雖淡然依舊,心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搶了人家的未婚妻??
他與溫辭安的一面之緣,也就是那次金鑾殿,隻是那時他戴著銀色面具,遮住了臉。
因此他識得溫辭安,但是溫辭安卻不認識他。
但他們之間,何來什麼搶未婚妻一說。
謝珣卻沒有出聲反駁,因為他知道,這極有可能是溫辭安找出的借口,他現在不了解事態,多說多錯。
倒不如不說。
於是他隻冷著臉,沉默以對。
趙忠朝還以為他聽進去自己的勸說,越發小聲說:“我知你擔心姚姑娘,但是溫大人正在氣頭上,你不如先回去,待溫大人氣消了,自然會把姚姑娘送回去的。”
“若是不見到她,我心難安。”謝珣語氣平靜道。
說完,他抬頭朝著堂前同樣站著的男人,看了過去。
夕陽如火,將大半個天際,點燃成火燒般的絳色。
兩人隔著這火色天光,遙遙相望。
張儉站在溫辭安身旁,這會兒也瞧清楚了來人模樣。
先前趙忠朝提起那個程公子,言語誇張,他隻當這個姓趙的,極盡浮誇罷了。
誰知如今一看,這位竟真是個神仙人物。
謝珣身穿一身白色繡山水錦袍,身姿挺拔,翩然出塵,他的臉頰被浸在火燒雲的赤光之中,輪廓鮮明,眉目猶如水墨筆畫勾勒出的俊美,眼角眉梢沾著淡然寧靜。
光是這麼平平一眼看過去,都能感覺他身上的清冷高潔。
周身似自帶聖光般,好看得不似世間人。
張儉先前還覺得那位姚姑娘,莫非是瞎了眼不成,舍棄溫辭安這種如玉般的人物。
可是現在一看,比起溫大人這樣古板嚴肅之人,不遠處的那位,確實是風華更盛。
這兩方僵持之際,一陣小跑的清脆腳步聲,從遠及近。
連接著前廳和後院的月亮門處,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出現在拐角處。
她腳步太快,長袍的衣擺如同被風吹起,剛束起來的長發,也在傍晚的冷風中飄舞。
明豔的少女眼眸落在不遠處,竟直接奔跑而來。
在眾人的視線下,她跑到那一身雪白長袍的男人身前,伸手將他抱住。
“三公子,你來接我了。”沈絳伸手勒住他的腰。
謝珣哪怕被她衝撞了下,依舊身姿如松,原本沉靜淡然的眉眼,在她出現的那一刻,猶如被籠上一層柔和的光暈,變得格外溫柔。
這一幕,郎才女貌,看著倒是賞心悅目。
隻是其他人不由朝正廳看過去,溫辭安站在堂前,他的輪廓被逆光所掩。
他眼眸微垂,所有人都以為他沒在看,可他的眼尾餘光卻早已經瞧了個清楚。
遠處是相擁的璧人,而他形單影隻。
不過本來這也隻是謊言罷了,哪怕有那麼一刻,他快要真的沉溺在這種虛妄的謊言之中,可終究謊言就是謊言,還是有被撕碎的時候。
庭院四周,一片靜寂。
謝珣帶來的人被擋在門外,溫辭安的人則在外面攔著,唯有庭院內,自以為知曉真相的人,沉默無言。
青桐眼皮一跳,他本陪著沈姑娘在後院。
誰知突然有人說,前面有人要闖進來,是來要人的。
於是沈絳立即起身,不顧剛被止血的傷口,一路奔跑而來。
好在她及時趕到,看起來謝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於是她不顧一切,撲到謝珣懷中,隻用兩人能聽到的低語道:“聽我說。”
下一刻,沈絳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溫辭安:“溫大人,我知你並非真心喜歡我,隻不過是不忿我選擇了三公子,而非是你。可是溫大人,我不選你,並非是你不夠好,而是我與三公子相識在先。我與你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曾見過幾次面。”
謝珣一邊聽著她說的話,一邊看著她,隻見她頭發有些凌亂,直到他視線下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