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他手心猛地握緊沈絳的手掌,他的雙瞳緊緊盯著她的脖頸。
那裡的傷口已被白布包扎,隻是她今日所著錦袍乃是淺色,先前傷口滑落的鮮血,在衣襟上慢慢凝固,從鮮紅逐漸變成暗赤。
她受傷了?
謝珣的眉心凝結,原本一雙淡然沉靜的幽眸,不由燃起了熾烈之怒。
溫辭安慢慢道:“三姑娘,你不過是一時被迷了心竅罷了,回頭是岸。”
這樣的話,不是他該說的。
謝珣此時聽到他的話,便笑了一聲:“她已喜歡我,隻怕這輩子,都不會回頭。”
沈絳:“……”
她不知道謝珣一個,全然不知此間緣由的人,怎麼就能片刻間入戲。
看來,這誰的戲唱的都比她好啊。
這兩人在打著機鋒,聽得旁邊這些人也是心驚膽戰。
毀親、私奔,這等事情,本就罕見。
這還頭一回見到,三方同時在場,而且這個搶人媳婦的程公子,居然囂張的比原配還要厲害。
都什麼世道。
張儉哪怕心頭藏著無數秘密,卻也不得不感慨,今日所見之事,確實生平罕見。
最後沈絳握緊謝珣的手,高喊著:“溫大人,你強留我也無用。我與你的婚約,早已經作罷,我在揚州之事,還望你也不要與我家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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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今日放你走也行,但是在我離開揚州之前,你不得離開。”
溫辭安知道他該放沈絳離開。
強留她此處,隻會給她帶來危險。
他再望向謝珣,心頭有種莫名的疑惑,覺得此人似乎在何處見過。溫辭安幼年早慧,過目不忘,但凡他見過的人,絕對不會忘記。
偏偏這個程公子,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見過。
卻又想不出,究竟是在何處見過。
沈絳見溫辭安松口,願意放自己走,心底松了一口氣。
等她與謝珣從驛館中離開,兩人登上馬車,沈絳覺得後背有些涼,這才察覺,原來不知何時,後背早已湿透。
她這也是虎口脫險吧。
“這可是太危……”
險。
沈絳原本轉頭想要跟謝珣撒嬌,抱怨這次太危險,差點就被揭穿,結果她剛轉頭,就看見謝珣那雙過於幽深的眸子。
帶著不解、疑惑、探索,當然更多的是不悅。
“為何我是搶別人未婚妻的人?”他語氣幽幽道。
沈絳心中忐忑,想要笑,卻發現嘴角有些僵硬。
她想要解釋說:“隻是情急之下的推脫之詞,要不是這樣,我們也無法脫身。”
畢竟她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解釋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驛館。
自然,沒有比狗血的男女之情,更能轉移別人的視線。
這不就讓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們的說辭。
可下一刻,沈絳被謝珣擁在懷中,低聲說:“託詞也不行,你隻能是我的。”
第95章
沈絳回到雲夢園, 本以為這件事掀了過去,誰知剛入了房,就聽謝珣吩咐:“去拿傷藥和幹淨紗布過來。”
跟著入內的阿鳶驚呼:“誰受傷了?”
隨後她目光在沈絳和謝珣之間來回打轉, 很快,就發現了沈絳脖子上的白布。
“小姐, 你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受傷了。”阿鳶又氣又急,自打他們入京,一路走來,她發現自家小姐這受傷的頻率未免太過。
好在阿鳶在來揚州之前, 備足了各種藥材。
就是防備在揚州出現意外。
沒想到剛來沒多久, 自家小姐這又開始受傷了。
謝珣伸手,想要直接解開她脖子上的白布,沈絳按住他的手掌, 低聲說:“我的傷勢已經處理好了,不用再拆開了。”
“不行。”謝珣溫和而不失強勢的低聲道。
說完, 他手指已撥開她脖頸上的白布,一道鮮紅猙獰的傷口, 出現在眼前。
謝珣皺眉:“怎麼弄的?”
沈絳不敢說, 她怕自己說了,反而惹得謝珣更不開心。
直到謝珣盯著她的傷口, 瞧了許久, 突然道:“是你自己劃的?”
沈絳有些震驚。
這都能被他猜出來?
“我…我不是要故意傷害自己, 是當時情況緊張。今日我去溫泉莊子, 沒想到正好遇到了溫大人。他也是今日去暗訪附近的那個流民莊, 誰知差點兒被人發現, 他隻能從河中逃跑, 就正好逃到溫泉莊的後山,被我碰上。”
謝珣安靜聽著她的解釋。
沈絳又說道:“之後我送溫大人回驛館,剛到那邊沒多久,揚州知府張儉就帶著趙忠朝一起過來,而且他們還暗中派人將驛館前後都包圍。你也知趙忠朝是見過我的,若是他瞧見我與溫大人在一起,肯定會懷疑我們的身份。情急之下,我才會想出那個法子,合理解釋我為什麼會在那裡。”
她一口氣,將前因後果都解釋了一遍,還順便偷偷覷了謝珣一眼。
“三公子。”沈絳勾著他的手指,輕輕晃了下。
她眼看著謝珣臉色不虞,趕緊開啟撒嬌模式,勢必要把這件事插科打诨的糊弄過去。
但是謝珣早摸透她的套路,一邊給她重新包扎傷口,一邊道:“若是再有下次,我就……”
“沒有,沒有,絕對不會有下次。”沈絳仰著頭,一臉討好望著他。
他們回來時,天色漸暗,屋中明亮的燭光照耀著,映照在他的臉上時,他深邃的眉眼,有種平和的優雅溫柔。
謝珣沒再說話,隻是手指輕柔的將她傷口包好。
待他弄好,順勢在旁邊的位置上坐下,他垂著眉眼,伸手收拾用過的傷藥還有白布,燭火搖曳,生出幾分淺薄的紅光,落進他的眼中,如同被揉碎的霞光,灼灼耀眼。
“若是下次還有人,需要你傷害自己,才能保全,我就一定先殺了他。”
沈絳錯愕的瞪大雙眸。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謝珣。
在她心中,謝珣始終是溫柔平和的性格,哪怕他曾在她面前殺人,可她明白,那是為了保護她。
這樣隱藏著暴戾的言語,是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
沈絳心神震蕩之際,謝珣已經再次站起,輕聲道:“你今日都未進什麼食吧,我讓人給你燉湯,傷口要忌口,不宜吃辛辣之物。”
這話透著關切,仿佛剛才那一句話,隻是沈絳誤聽了。
沈絳乖乖點頭之後,謝珣起身離開。
沒一會,阿鳶墊著腳尖,悄悄摸摸的進來。
“小姐。”阿鳶小聲喊了一聲。
沈絳趴在榻上,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哎。”
阿鳶拎著裙子過來,蹲在她身側,小聲問:“你跟三公子吵架了?”
“沒有。”
“那為什麼三公子臉色看起來那麼難看。”
沈絳:“我也不知道,男人心大約也是海底針吧。”
阿鳶小聲說:“可我覺得三公子性子那麼好,尋常事情,肯定不會惹得他生氣。”
沈絳騰一下從榻上坐了起來,她湊過來,彎腰,伸手拉阿鳶的臉頰,小聲道:“你這個丫頭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性子不好,惹三公子生氣對吧?”
“不是。”阿鳶扯著嘴角,也不敢說話。
終於沈絳松開她,小聲嘀咕:“我真的不是要故意惹他生氣。”
如今大姐姐不在身邊,沈絳身邊湊不出三個臭皮匠,隻能跟阿鳶這一個臭皮匠嘀嘀咕咕,她將今日之事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阿鳶瞪大眼睛:“吃醋,三公子肯定是吃醋了。”
沈絳輕嘆了一口氣:“可是溫大人對我,並無那等意思,我們隻是因為查案,不小心撞在一起了。”
“小姐這般好看,你怎知溫大人對你並無那等想法,”阿鳶耿直道。
沈絳:“……”
她再次伸手在阿鳶腦袋上,重重敲了下,警告道:“你這麼說,是在詆毀溫大人。”
沈絳雖與溫辭安相識時間不長,卻深深欽佩他的為人。
在如此朝堂之上,他還能做到獨善其身,不隨波逐流,不諂媚枉上,不結黨營私,一心隻想要海晏清明,撥亂反正。
這樣的人,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受人敬重。
阿鳶捂住腦袋,委屈說:“小姐,你沒發現你對這位溫大人,本來就不一般嗎?”
沈絳下意識否認道:“怎麼會。”
“本來就是,之前我們剛到京城,三公子冒著危險帶您去天牢見老爺,你都不曾跟他透露老爺的事情。還是之後與三公子相交很久,才徹底透露。”
“可是那位溫大人,您也與他不熟識,就敢把侯爺案子的證據交給他。”
沈絳啟了啟唇,想給自己辯駁。
她有無數個理由,是因為溫辭安官聲甚好,是因為她曾夢到他。
卻在這一刻,莫名安靜了下來。
“小姐,我覺得三公子肯定不是生你的氣,他就是吃醋。”阿鳶見她不說話,還以為自己的一番話讓沈絳生氣,趕緊又找補了回來。
沈絳搖搖頭:“沒事,我知道了。”
待她用完晚膳,思來想去,還是睡不著。
夜裡起風,陰風呼嘯,將窗棂吹的哗哗作響,她原本已散了釵發,準備睡覺,可是思來想去,終於還是起身。
外面的亭臺樓閣,早已被黑暗籠罩。
隻有沈絳手中的一盞燈籠,照著前面的甬道。
謝珣住的地方,就在沈絳院子的旁邊,平日裡他們吃飯都是一起。
偏偏今晚,他派清明來傳話,說是有些事情要忙,讓她早些用完膳,就趕緊歇息。
她身上披著厚實的狐裘披風,一圈純白的毛皮貼著她的臉頰。
待到了書房外,裡面的燭光明亮,她上了臺階,走到門口。
輕輕敲了下房門,誰知吱呀一聲,門順勢被推開了。
原來書房門一直是虛掩著的。
沈絳朝裡面看了一眼,原本坐在書桌後的男人,此時也抬頭,看了過來,兩人視線落在彼此臉上。
謝珣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