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沈殊音說到最後之時,似再也控制不住心中委屈。
她一雙明眸,潸然淚下,盈盈水光將本就黑潤的眸子,暈染得楚楚動人。美人垂淚,惹人憐愛。
方定修即便心思再深沉,可沈殊音畢竟是他身邊人,如今她受了這般委屈,他也不免惱火。他心中暗暗責怪徐氏,簡直是胡作非為,多此一舉。
而此時沈殊音這般吞吞吐吐的說法,又叫方定修有所懷疑。
沈絳冷漠道:“張角,你們當初得到的命令,是將我大姐姐綁到何處?”
張角趕緊說了一個地名,方定修一聽,這竟是徐家在京郊的一處莊子。
他雖比徐泰小上幾歲,卻也算一起長大,深知自己這個表兄的為人,貪財好色,一事無成,十足的紈绔子弟做派。
此時方定修聽到劫匪說,徐泰居然要讓他們把沈殊音綁到自己的莊子裡。
電光火石間,他已明白了徐泰的心思。
他竟敢,竟敢覬覦他方定修的人。
方定修先前還壓抑的怒氣,終是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他再也不顧許青的刀還架在徐泰脖子上。因為他自己就恨不得一刀捅了這個畜生。
也許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哪怕他自個三心二意,卻也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女人被人碰上一根手指頭。
若是誰有這個膽子,殺了此人的心,都有。
方定修沒想到,徐泰這個蠢毒的東西,居然真的敢把心思打到沈殊音身上。
他居然還利用母親,簡直更是罪不可恕。
方定修衝過去,抬起一腳,直接踹翻徐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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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一瞧,也不攔著,拎著長刀,在一旁看戲。
“沐陽,表弟,你聽我說,聽我說,我真不敢了。”徐泰整個人躺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不停哀嚎。
可方定修打定主意,不再聽他的話,竟一腳狠過一腳,踹在他身上是絲毫不腳軟。往日翩翩貴公子,此刻兇狠而又猙獰。
全然沒了平日裡的讓人如沐春風的做派。
等他撒完氣,徐泰已經被打的昏死過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徐氏望著自己兒子的瘋狂舉動,一言不發。哪怕看到徐泰躺在地上,這般悽慘模樣,她心底反倒在責怪徐泰,居然貪圖沈殊音的美色,生出這樣多的事端。
她一時又怪徐泰蠢笨,一時又恨沈殊音是個天生的狐媚子,短短幾句話,就激得方定修把徐泰打了個半死。
沈絳看到此番鬧劇,隻覺諷刺。
狗咬狗,也不過如此吧。
沈絳轉頭看著徐氏,說道:“你不是一直盼著我大姐姐能離開安國公府,現在你讓方世子寫下和離書,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既稱你的心願,也稱了我大姐姐的心願。”
徐氏咬牙不說話。
可沈絳已不耐煩在與她們耗下去,她手中匕首抬起,輕輕一揮。
寒光閃過,徐氏啊的一聲大叫,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過來,隻見徐氏頭上的發簪被切斷,原本挽著的長發,一下披散下來。
方沛終於喊道:“好,好,這和離書我們籤了,我們一定籤。”
“父親,”方定修怒道。
方沛無可奈何說:“沐陽,你母親和徐泰做下這等事情,你與殊音的緣分到今日已是徹底斷了。你若是再執著下去,也不過是徒增煩惱。倒不如這次徹底做個了斷,也算是全了你們兩人夫妻一場的緣分。”
安國公府就怕沒把好聚好散這四個字,刻在腦門上。
沈絳倒是覺得這奇了,這一家子,兒子是個權利野心家,夫人是個後宅內心狠手辣的毒婦,倒是這老公爺全然是個牆頭草。
方定修此刻,遠遠望著沈殊音。
“阿音,你我夫妻四年,我最後問你一句,你當真要與我和離?”方定修握緊手掌。
沈殊音眉眼中盡是悽楚之色,她淡聲說:“如今說這些還有意義嗎?你母親為了逼我與你和離,連這等下作手段都使了出來。你我之間,便再無可能。”
方定修默然許久,突然嗤笑一聲:“好。”
這一聲好,終究是如了這院子裡不知多少人的心願。
方定修在和離書上按下手印時,腦海中竟閃過了與沈殊音成親的那一日,他紅衣白馬,親自將這京城第一美人,迎入了安國公府的大門。
他自幼雖出身顯貴,可越長大才越知,這家中不過就是瞧著光鮮,內裡早已是搖搖欲墜。父親身為國公,卻能力平庸,不得聖上重視。
就連他大婚娶親的銀子,都是他親自去借回來的。
他承認,當初他娶沈殊音是因為長平侯的權勢,看中了這位嶽父手中的兵權。
人人都說安國公府與長平侯府的這樁聯姻,乃是珠聯璧合,卻不知道沈作明剛正不阿,不知變通,壓根就沒打算提攜他這個女婿。哪怕方定修親自求過他,都被他一口拒絕。
甚至沈作明還私底下與人說過,竟說後悔將女兒嫁給了自己。
方定修覺得諷刺不已,他乃安國公世子,樣貌俊朗,翩翩佳公子,即便是公主也是配得上。所以他一心往上爬,就是要證明,他沈作明是錯的。
況且他們如今是各為其主罷了,太子平庸,難堪大任。
這朝中黨爭不斷,沒人能夠撇開洪流,獨善其身。
他既認了四皇子為明主,便是已被拴在這一根繩子上,斷然無法後悔。
“和離書既已按下手印,日後男婚女嫁,就各不相幹了。”沈絳看了一眼日頭,說道:‘不過今個也太晚了些,我大姐姐的嫁妝就留至明日,我們再尋人來拿走。”
沈殊音親自收好和離書。
此時方沛見狀,趕緊說道:“既然和離書已經籤下了,三姑娘,你也該放了我夫人吧。”
沈絳點點頭:“確實是該放了,不過我還得讓國公夫人幫我做件事情。”
她一揮手,身側的護衛上前,居然當著所有人的面兒,強壓著徐氏的手,讓她在沈絳拿出來的一個文書上按下了手印。
徐氏本就沒防備,想要掙扎時,手指印已經穩穩按在了文書上。
方沛喊道:“三姑娘,你這是作何?”
眾人盯著沈絳,隻見她拿著手中文書,細細看了一遍,這才抬眸回答道:“都說口說無憑,方才國公夫人與她這個外甥,可是把自己幹的勾當,招供的明明白白。”
“所以我讓她籤下這白紙黑字,也算是請諸位當個見證人,日後若是再論起來,也是證據確鑿,不容反悔的。”
此刻沈絳已經徹底將徐氏松開。
方沛哪裡見過這樣的姑娘,簡直是膽大包天到,能捅穿了天。
徐氏臉色倏地發白,指著她說道:“你拿著這文書想做什麼?”
“夫人別害怕,你也知道,如今我們長平侯府被抄家奪爵,我爹爹還在天牢之中。這京城裡我與大姐姐是舉步維艱,自然得拿點保命的東西在手裡,免得有些人天天惦記著我,這殺手派了一波又一波。”
沈絳說著,朝方定修睨了一眼。
“好了,現在就請夫人,親自送我們出府吧。”
沈絳一口一個夫人、世子,嘴上叫的恭敬,但誰都聽得出她言語有多嘲諷。
“咱們今日之事,就當是一筆勾銷了。你叫人挾持我大姐姐的事情,我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是非要追究,我挾持你的事情,我也不介意拿著這份文書,到京兆府去喊喊冤。”沈絳望著徐氏,悠然威脅道。
徐氏面色鐵青,望著她。
待她們徹底走出安國公府之後,沈絳一把將徐氏推了過去。
徐氏站穩後,在門口瞧著她們,眼神惡毒,似乎隨時要叫人上來,將她們亂棍打死。
隻是披頭散發的徐氏,直到最後,還是強忍住,轉身離開。
反倒是沈絳,在往停在外面的馬車走去時,忍不住轉頭看向沈殊音,問道:“大姐姐之前哭了,可是對那個方定修,還有些舊情?”
她生怕自己叫沈殊音和離,反倒是傷了她的心。
誰知沈殊音聽罷,卻是一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般聰明,居然連這個都看不透。徐氏從來最看重她自己那個兒子,把方定修看的比什麼都緊。我方才哭,也不過是送份禮物給她罷了。”
沈絳眨了眨眼睛。
沈殊音輕笑:“你不懂男人的獨佔欲,哪怕方定修與我早已沒了夫妻情分。可若是叫他知道,那個徐泰對我有不軌之心,還想要將我綁到他的莊子上,方定修隻會恨極了徐泰。而且徐泰之所以會有機可趁,也是徐氏給了他這個機會。方定修自然也會連他母親都會,連帶著惱火上。”
“讓他們母子離心,你說這是不是徐氏的報應。”
沈絳這才明白,她睜大眼睛:“所以方才大姐姐,你都是演的?”
沈殊音難得露出一個俏皮笑意,問道:“大姐姐演的可還好?”
沈絳正要回答,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喊道:“三姑娘。”
她抬眸望過去,就見謝珣站在馬車旁。
“三公子,你怎麼來了?”沈絳驚訝道。
謝珣朝沈絳走過來,落在她身上的眸光,似暗夜裡的清泠的月華,溫和又清泠,又透著叫人安心的沉穩冷靜,他低低開口道:“不是三姑娘叫人在京兆府等我的?”
原來沈絳怕在安國公府出意外,特地派了一個人去了京兆府。
隻要她們天黑還沒從安國公府出來,這人就會去找謝珣。
雖然沈絳也知,三公子不過是京兆府一名小小推官,未必能撼動安國公府這樣的勳貴世子,可她就是莫名相信,三公子會來救她。
他會來的,她心底如是想著。
而此刻,他果真來了。
就站在她的眼前。
反而是身側的沈殊音,打算了沈絳心底的思緒,問道:“灼灼,這位公子是?”
沈絳啊地張了下唇瓣,半晌都沒找到合適的形容詞,許久,才說道:“這位是程嬰程公子,我入京之後,一直都是他在幫我。”
說著,說著,她臉頰上不自覺飛起淡淡粉暈。
怎麼突然有種,見長輩的感覺啊。
第61章
最後一抹夕陽餘暉早已經徹底消失在天際, 此時圓月高掛,月色如輕盈薄紗,籠罩著整個都城。
馬車轱轆滾動青石板路上的聲音, 伴隨著街面上不同的聲音, 即便入了夜, 依舊熱鬧非凡。惹得沈殊音忍不住挑起車簾, 望著外面。
沈殊音輕嗅了下,仿佛車外有什麼好聞的氣味。
沈絳見狀,低聲道:“大姐姐,你怎麼了?”
“以前不管是侯府還是後來嫁到安國公府, 我都喜靜,不喜吵鬧, 如今經逢大變,卻發現這樣喧囂熱鬧,似乎才是真正屬於人世間的歡喜。”沈殊音幽幽道。
平安, 順遂, 擁有時尚不覺得可貴。
唯有等到失去, 才發現這才是心底最渴望的。
沈絳知道沈殊音這半年來, 幾乎都被安國公府禁足。
她低聲說:“大姐姐,現在一起都好起來了,隻要我們把歐陽泉和所有證據都交上去,就能仰天關之戰並非因爹爹的貪功冒進而敗。哪怕長平侯府的爵位無法恢復, 但是爹爹肯定能出獄。”
“嗯, 以後灼灼就與爹爹還有大姐姐一起生活。”沈殊音伸手撫摸她的鬢發。
沈絳點頭, 臉上洋溢著發著光的笑容。
隻是隨後沈殊音突然輕嘆了口氣, 低聲說:“隻怕這樣的日子, 也過不了太久。”
“不會的, 隻要大姐姐願意,我們一家人可以永遠生活在一起。大姐姐也不用擔心銀錢的問題,如今我的鋪子賺的錢,足夠養你和爹爹。”
她誠懇的模樣,一下逗樂沈殊音。
沈殊音望著眼前少女澄澈的雙眸,手指在她額頭輕點:“可灼灼大了,總該嫁人吧。”.
“我不嫁人,我可以永遠陪著大姐姐。”沈絳認真道。
沈殊音撲哧一聲輕笑,她手指微抬,瑩白細膩如羊脂般的纖纖素手,再次掀起車簾,身後還有一輛馬車。
“哪怕我願意,隻怕也有人不願吧。”沈殊音意味深長道。
沈絳見她朝外面看,先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誰,趕緊道:“我與三公子絕對越矩的關系,我們兩人是在我上京途中相識,後來機緣巧合,三公子租住的院子就在我住院子的隔壁。一直以來他對我頗為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