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頭吟. 4198 2025-01-22 15:21:50

「發什麼愣?皇後吩咐什麼,就是什麼。」


「忤逆皇後者,殺、無、赦!」


二皇子哭鬧著被拖走,純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美眸。


「陛下!陛下!彥兒是冤枉的啊——陛下——」


「吵死了。」李承璟皺眉,「拖下去。」


說完,他輕快地在我身邊坐下,在懷中摸索了半天,然後掏出了一個油紙包。


「窈窈,我給你買的甜糕!排了好久的隊呢。」


說著,他眼睛亮亮地盯著我,沒有半分戾氣。


「你快嘗嘗看!風味雖比不上金陵,但已經是上京城裡頂頂好吃的了。」


我掃了眼他身上的便服。


「所以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宮外買甜糕?」


李承璟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知道為什麼。


少年時李承璟惹我生氣,哄不好的時候,他就會去街頭巷尾,給我搜羅好吃的。


很多年來,都是如此。


我看著那包因為被捂在懷裡,尚且溫熱的甜糕,忽然覺得從未有過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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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璟——」


我深吸一口氣,內殿裡,忽然走出一個小小的人影。


「兒臣見過父皇、母後。」


8


李承璟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態一頓。


他打量著太子的眉眼,好奇地發問。


「你就是我和窈窈的孩子?」


「和阿爹客氣什麼,地上涼,快起來,讓阿爹好好看看——」


太子跪在地上沒動。


他深深拜下,額頭抵地。


「今日之事,是兒臣先動的手。」


我怔住,又聽太子啞聲道:「父皇若要責罰,兒臣沒有怨言,隻是兒臣有一事要陳。」


李承璟摸不著頭腦,「什麼?」


「是二皇子先在兒臣面前毀謗安樂公主,兒臣才動的手。」


我心中一震,忽地頭疼欲裂。


李承璟皺眉,「安樂公主是何人?」


太子再拜,「是兒臣同母所出的小妹,年方五歲。」


李承璟驟然起身,面上都是喜色。


「窈窈,你怎麼沒告訴我,你還給我生了一個女兒——太好了,快帶我去見見小公主!」


我沒動。隻是怔愣看著跪在地上的太子,喃喃自語。


「……女兒?」


滿殿宮人,無一敢動。


夜風拂過殿中的紗幔,燭火忽地熄滅幾盞。


我轉頭,卻見輕羅淚流滿面。


「怎麼了?」


李承璟目露茫然,他小心翼翼道:「難道小公主,和我不親近麼?」


「並非如此,父皇。」


李承璟剛松了一口氣,便聽太子啞聲道。


「隻是因為,安樂已不在人世。」


我麻木地垂眼,腦海裡有什麼記憶正在復蘇。


那些被塵封的記憶最深處,小姑娘用紅色發帶扎著雙髻,眼睛笑得像月牙。


她仰著腦袋,朝我伸出藕節似的胳膊,嗓音甜軟。


「母後,安樂要抱抱——」


……我想起來了。


我確實。曾經有過一個女兒的。


9


安樂和二皇子是同一年出世的。


我懷上她的時候,純妃寵冠六宮,我和李承璟的關系降到了冰點。


闔宮都是李承璟要廢後的傳言。


甚至安樂出世很久,李承璟都沒有來看過她。


我託輕羅去傳了好幾次話。


每一次,李承璟的回復都是相同的。


「純妃將要臨盆,朕抽不開身。」


安樂的百歲宴,李承璟本來答應了要來,卻因二皇子突發驚厥,又半道被純妃宮裡的人截走。


直到深夜,他終於走出了怡春宮,急急往坤寧宮趕。


夜雨傾盆,宮門緊閉。


「皇後。」


他站在殿外的冷雨裡,聲音很啞。


「你讓朕,見一見你和安樂,好不好?」


我抱著夜啼不止的小安樂,隻是轉身。


「安樂體弱,受不得寒氣。」


「陛下請回吧。」


那夜,坤寧宮的燈火未熄,李承璟在殿外站了一夜。


直到天明上朝,才匆匆離去。


輕羅打開殿門,輕輕「咦」了聲。


她從窗下拿起什麼,遞給我看。


那是一塊長命鎖。


白玉制成,觸手生溫。


雕工卻有些笨拙。


旁邊,放著個油紙包,裡面的甜糕已經涼透了。


我拈起一塊,索然無味。


如同過期的盟誓。


10


前朝後宮,本為一體。


純妃家族勢大,崔相權傾朝野,李承璟很多時候,不得不退讓。


可是,我不願看到我的孩子也成為他政治的犧牲品。


二皇子今年七歲,我的安樂卻永遠停留在了五歲那年。


安樂生性純善,玲瓏可愛,闔宮上下都很喜愛她。


倒是純妃所出的二皇子,生得矮小陰鬱。


二皇子很喜歡粘著安樂,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安樂心軟,也就真的把他當弟弟看。


隨著年歲漸長,安樂和二皇子入上書房開蒙念書。


安樂聰慧,過目不忘,教導她的夫子都對她贊不絕口。


二皇子卻愚鈍笨拙,聽不懂也學不會,太傅捻著山羊須連連搖頭。


純妃出身名門,豈能容許自己的兒子如此。


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其奇恥大辱。


她對二皇子愈加嚴厲,下了學之後,又將他關在宮中溫書。


「那個小妮子都會背的東西,你為什麼背不下來?」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伸手!」


後來有一次,安樂在宮裡偷偷摸摸找玉容膏。


我一問才知,原來二皇子來找安樂玩的時候,滿臂都是浮腫的戒尺痕。


我是聽說過這件事的。二皇子被關在怡春宮裡背書,背不下來的地方,純妃就用戒尺抽他的手臂。怡春宮裡,總是傳來幼童的哭聲。


安樂和這個幼弟感情深,心疼地直掉眼淚。


可她不知道。二皇子是天生的惡種,喂不熟的白眼狼。


純妃對他的嚴苛,他全部歸結到了安樂身上。


——就是因為她,母妃才這樣對我。


永寧八年,七月七,安樂剛過完五歲生辰。


我再也不會忘記,淑妃抱著沒有氣息的安樂,聲嘶力竭的樣子。


安樂也是她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孩子。


「來人啊!來人!公主溺水了!」


二皇子那天和安樂在御花園玩耍。


他不知從哪裡偷來了蒙汗藥,下到茶水裡,藥暈了看顧的宮人。


他把安樂推進了井裡,若無其事地回了怡春宮。


等到淑妃路過御花園時,看到倒了一地的宮人,才發現不對。


太醫們圍著安樂,很多的血和水從她口鼻中流出來,她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我的安樂溺亡了。


小小的,白軟的一團,那麼安靜地躺在我懷裡,仿佛隻是睡去。


卻手腳冰涼,沒了氣息。


「安樂?」


我輕輕喚了一聲。


無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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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是七夕。


我趕到行宮時,李承璟正一手牽著純妃,一手抱著二皇子看花燈。


三人其樂融融,有說有笑。


宮裡的消息,想必還沒有傳到此處來。


「陛下。」


我抱著冰冷的安樂,站在他們身後,輕輕喚了一聲。


李承璟驀然回首——


就是此時。


我猛然上前,袖中長劍直刺二皇子咽喉。


「噗呲。」


極沉悶的一聲響,血花從二皇子脖頸前爆開,他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一劍封喉。


鮮血順著長劍,流了我一手。


二皇子像隻被折斷脖子的雞,腦袋無力地耷拉下去。


純妃驚恐地尖叫起來。


「有刺客——」


「護駕、快護駕!」


「弓箭手準備——」


李承璟猛然大喊,「等等!」


他像是也察覺到了反常,語氣中竟有顫抖。


「皇後,你怎麼了?」


我說:「安樂死了。」


我漠然抬眼,看向尖叫的純妃。


「你的兒子殺了我的女兒,所以,我來索你兒子的命。」


滿目血色。


御林軍終於把我團團圍住,沉重的劍柄敲上我的後腦。


我眼中最後所見,是李承璟驚痛的目光。


醒來的時候,我盯著枕邊小小的白玉長命鎖發了一會呆。


「這是什麼?」


我又看向案上放著的,織了一半的虎頭帽,又擰了一下眉。


「這是我給祈兒織的麼?看起來小了呀。」


淑妃驀然睜大了眼睛。


二皇子被我一劍封喉,本該必死無疑,卻不知崔家動了什麼手腳,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聰明伶俐,如同換了個人。


崔家向李承璟施壓,此事最後不了了之。


至於那些小帽小鞋,被輕羅和淑妃收了起來,她們心照不宣,再也沒在我面前提起。


安樂的名字成了宮中的禁忌。


仿佛隻是我闲暇時,做了一場記不清的夢。


12


太子的最後一個字落下,殿內死寂無聲。


我怔怔看向太子,他伏跪在地,手臂上都是淚痕。


「母後。不要忘了安樂。」


「她一個人,很孤單……會害怕,會哭。」


我啞聲問:「安樂葬在何處?」


輕羅斂目,「鳳凰臺。」


又是一個禁忌的名字。


粉飾的太平被撕破,露出鮮血淋漓的內裡。


李承璟終於沒辦法若無其事地買甜糕。


他急促地喘息著,幾乎生生擰斷太師椅的扶手。


我們的女兒死了。悄無聲息。


李承璟張了張嘴,「從純妃進宮起,就是這樣了嗎?」


他問著我,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怎麼辦……窈窈……我要怎麼做……」


我按著額角,閉目不答。


「李承璟。」


「他們都說,養心殿的書案上,有一封廢後詔書。你醒來這麼久的時間裡,都不曾看見過嗎?」


他沉默下來。


答案呼之欲出。


我忽而起身,向殿外走去。


李承璟緊張地跟了上來,「窈窈,你要去哪裡呀?」


「你連自己親筆寫的廢後詔書都不相信。那我就帶你故地重遊。」


「告訴你,這十年裡發生了什麼。」


我提起一盞宮燈,安靜回首。


「不要再逃避了,陛下。」


13


一路行去,在經過一處芍藥花圃時,李承璟停下了腳步。


「窈窈。」他的目光頓了一下,「你何時喜歡上了芍藥?」


「我記得,你不是一碰到芍藥花,手臂上就要起疹子嗎……」


不待我回話,他忽然按著額頭,喃喃自語。


「我總覺得,這裡,該有一片桃花。」


我笑起來。


於是我告訴他:「這裡確實曾有一片桃花林。永寧元年,從金陵移植而來。」


「你我大婚那夜,曾在這林中醉臥。」


李承璟的肩膀忽然顫抖了一下。


我語調不變:「後來沒有了。滿宮的桃花都沒有了。純妃不喜歡桃花,她喜歡芍藥。」


滿宮芍藥,在夜風中搖曳。


還有很多很多。


我帶著他一路走,一路看。


冷冷清清的東宮。


逾制修建的怡春宮,卻燈火不熄。


還有,他登基第一年為我築的高臺。


那也曾是少年李承璟對我的承諾之一。


他說宮中四面紅牆,看不見寬闊的天空。


所以他要為我修築一座高臺,讓我日日能看見天光。


「就叫它『鳳凰臺』好不好?」


少年帝王撐著下巴,一筆一劃地勾勒著我們的未來。


「鳳凰於飛,夫妻恩愛。譬如我和窈窈。」


「說好了,咱們情深意長,白首同心!」


那年我十五歲。


陪他跋涉三月,來到金陵千裡之外,人生地不熟的上京。


陪他一步步登上高臺,坐上那個冰冷徹骨的金椅。


山呼萬歲的聲浪快要將我淹沒。少年的臉在我眼中漸漸模糊。


他即位的第一年,我的父兄為了江山穩固,駐守北疆。


李承璟遵循著對我的承諾,自己縮衣減食,用重修金鑾殿的錢修建了關雎宮,後宮隻我一人。


他很忙,卻怕我深宮寂寞,總是抽出時間與我同遊鳳凰臺。


年末,我誕下皇長子。李承璟欣喜若狂,一出生便封為太子,為他起名「祈」,以為這是上天送給他的珍寶。


這是我記憶裡最濃墨重彩的一年。


或許也是李承璟最愛我的那一年。


第二年,匈奴進犯,李承璟和蘇氏、趙氏主戰,以崔氏為首的其他世家主和,兩撥人吵得不可開交。


李承璟更忙了,宵衣旰食,鬢邊隱約有了白發。


第三年,朝廷和匈奴開戰,朝廷的兵馬和糧草卻被延誤,遲遲不到。


戰事平定,蘇氏滿門戰死,趙氏元氣大傷。


武將一盤散沙,群龍無首。


滿朝竟再無可用之人。


李承璟孤立無援,隻得依附世家。


第四年春,崔氏的嫡長女被送進了宮,封為純妃。


此後,陸陸續續,又有很多世家女被送入宮中。


淑妃出身趙氏,武將世家,是我曾經閨中的密友。


得知她也進宮的消息後,我吃了一驚。


她最不喜束縛,隻愛喝酒跑馬逛南風館。


宮中規矩大又多,對她來說,與酷刑無異。


她本不必進宮的。


我匆匆趕去見她,她卻早知我要問什麼,攥緊了我的手。


「阿窈。我來陪你。」從來大大咧咧的女子,卻紅了眼。


「我聽說,你在宮裡的日子並不好過。」


純妃嬌縱跋扈,依仗著她如日中天的家族,處處和我針鋒相對,在宮中立威。


李承璟愛慘了純妃,日日留宿怡春宮,大小事務一律拉偏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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