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而我這個人,一害怕,就管不住嘴。
我閉著眼睛尖叫出聲。
「啊啊啊,顧南舟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得到檀蓮嘛,你做夢!
「我做鬼都會纏著他,天天入他的夢!
「爬他的床!老娘要當豔鬼!豔鬼!
「你敢殺我,我就吸幹你心上人的精氣!
「呵呵,好笑,真以為我怕死嗎,這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內!
「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任人欺凌的軟柿子嗎,我現在是今年的軟柿子!
「檀蓮要不你還是來救救我吧,我再也不在心裡偷偷罵你藍顏禍水了嗚嗚嗚……」
「哦,原來ẗúₜ寶瓶一直在心裡罵我?」
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後。
我呆呆睜開眼,發現砍向我的刀被一把匕首擋住,那張無論看了多少次還是會覺得驚豔的臉,此刻卻沒有半分笑意。
檀蓮一刀砍斷了綁在我身上的繩索,也不知他那匕首是什麼好東西,竟然削鐵如泥。
應該值不少錢。
「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檀蓮一把抱起我,「雖然寶瓶喜歡為夫的臉,但還是等回去再看吧。」
……其實在看匕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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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南舟的手下們對視一眼,眼中驚疑不定,主子喜歡的人在保護主子想殺的人怎麼辦?
不管了,先殺了目標再說!
死士們再次一擁而上,檀蓮漂亮的臉蛋徹底陰沉下來,低聲罵了句極髒的髒話。
聽得一清二楚的我:「???」
我還沉浸在活菩薩也會罵人的震驚中時,檀蓮又一腳踹飛了一個八尺大漢。
我:「!!!」
這個無論是在原著中還是現實裡,始終面慈心軟的萬人迷,在這一刻突然變了個人一般。
我從不知道檀蓮習武。
一個文官,竟然隻憑一把匕首,就從死士的包圍圈中殺出重圍,出手時再不見平日裡的心善,招招狠辣致命。
我指尖微顫,檀蓮無聲地瞟了我一眼。
下一秒,那把本該捅穿死士脖子的匕首僵硬地換了個方向,最後隻是用刀柄砸暈了那人。
我莫名松了口氣。
不是為了那個要殺我的死士,而是因為說不清的原因。
檀蓮依舊還是那個心軟的檀蓮,就算是面對窮兇極惡的歹人,也沒有輕易取人性命。
想必剛才罵人也隻是因為氣急了。
對,他可是原著蓋章的大好人,我怎麼會以為他一直在偽裝呢。
哈哈。
檀蓮打暈最後一個死士後,準備帶我回去。
他輕拍著我的後背安撫:「寶瓶別害怕,一會兒我就去報官,他們不會再有機會傷害你了。」
最後半句話他說得格外認真。
我從檀蓮懷裡抬起頭,剛想說我沒有害怕,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在發抖。
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雙臂偷偷環住了檀蓮的脖子,像是有自己意識一樣,死活不撒手。
檀蓮表情徹底軟化下來:「寶瓶,你……」
就在此時,背對他的一個死士卻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
那人拎著刀飛撲向我,擺明了是想一命換一命,死也要拖我一起走。
這人先前倒下的位置離我們極近,等檀蓮聽到我的提醒回身時已經來不及了。
刀光在我眼前劃過,卻又踩著我額頭劈了個空……不,沒有劈空。
我呆滯地摸著臉上濺到的血。
那把刀因為檀蓮的動作,分毫不差地砍在了他右邊的肩胛上。
傷了不該傷的人,死士格外惶恐,被檀蓮趁機一刀拍暈。
血水瞬間浸透了檀蓮的外衣,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松開抱著我的手。
直到離開那處院子,又跑出了很遠,檀蓮才動作輕緩地放下了我。
而後一句話沒說,靠在牆角暈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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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這麼大以來,我遇到過最驚險的事,也隻是我家小母狗生崽。
可檀蓮此刻流的血,遠比虎妞下崽那次要多得多。
我強行逼自己冷靜下來,咬牙背起檀蓮,挑著人少的地方走,把他背去了一處極其偏僻的醫館。
我們住的地方是襄陽縣丞安排的,我不知道顧南舟有沒有往府衙安插人手,但現在這種時候,我根本不敢帶著重傷的檀蓮去賭。
這家醫館是我前些日子和檀蓮闲逛時偶然發現的,醫館裡隻有位胡子花白脾氣極差的老郎中。
雖然脾氣差,卻極招周邊小孩子喜歡,顯然不是什麼壞人。
見我扛了個「血人」進來,老郎中處變不驚地抬了下眼皮,抬手指了指最裡側的窄床。
「放哪兒去。」
說完,他自己慢騰騰起身,關上了醫館的大門。
我:「……」
很想知道這位郎中經歷過什麼,才能熟練到這個地步。
一排銀針下去,檀蓮的傷口總算不再血流如注。
等我小心翼翼地給譚落的傷口處抹好傷藥後,老郎中推給我一碗烏漆墨黑的藥汁。
「給他把碗藥喂了,能喝下去,人就沒事。」
但人還暈著,顯然沒法用正常的方式喂藥。
我和老郎中四目相對,他咂摸了下嘴。
「還害羞啥,你們這樣的老夫見多了,怎麼喂還用我教?」
床上的檀蓮仍然雙目緊閉,看起來沒有半點蘇醒的趨勢。
我摸了摸他的臉,小聲提醒:「這都是為了你能快點痊愈,等你醒了不能怪我哈。」
檀蓮睫毛微顫,不知道是不是在夢裡聽見了我的話,但不說話我就當默認了。
於是我起身,客氣地從老郎中那裡借了隻扁平的銀勺。
然後捅進檀蓮的嘴裡,一翹,順著縫把藥汁倒了進去。
老郎中:「……」
無聲睜開了眼的檀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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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把一碗藥全都灌完,才發現檀蓮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我大喜過望:「這藥這麼有用?!郎中,您這藥方賣嗎?」
郎中翻了個白眼走了,檀蓮拉著我的手忍痛悶咳幾聲,強行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我趕緊扶住他:「你怎麼樣?疼不疼,不對,肯定是疼的……那你還不如多暈一會兒,少遭點罪呢。」
檀蓮無言地看了我半晌,忽然抬手摸了把我的臉。
「寶瓶,不用怕,這點傷沒事的。」
扶著他的手一僵。
我牽起嘴角:「我不怕啊,受傷的人是你好不好?我有什麼怕的,當年我家虎妞生崽都是我接生的,我也是手上見過血的,你這,你這……」
檀蓮捏住了我的臉,像揉面團一樣搓來搓去,把我臉上蹭到的血慢慢搓了下來。
我嘴巴不停地絮叨著,說的是什麼我自己也不清楚,檀蓮沒有半點不耐煩,不管我說什麼都嗯嗯應和著。
直到嘴巴說幹了,我才發現臉被他捏紅了。
我撇嘴:「檀蓮,我想家了。」
我家就是個做生意的,謝家人都貪生怕死,連刀劍這種東西都不賣,我還是頭一次離死亡這麼近。
可隻要留在檀蓮身邊,這樣的事一定不止這一次。
檀蓮卻沒聽懂我的意思:「那我們明天就啟程回京,如果你害怕,回去後咱們多往院子裡調些侍衛。」
我便沒好意思說,自己是想回謝家了。
「明天不行,也沒那麼急,」我看了眼他肩上的傷,「起碼要等傷口再好些。」
否則在馬上一顛簸,今天的藥都白喝了。
檀蓮自是不無不可,說全憑我心意。
養傷的這些日子,我們一直住在老郎中的醫館內,條件雖然艱難了些,但勝在心安。
檀蓮沒有問我為什麼不敢回去,就像他也沒問過我,那天為什麼大罵顧南舟。
我有想過要告狀,但話到嘴邊又默默咽了回去。
說了能怎樣呢,現在的檀蓮甚至還算是顧南舟的下級,說出來,除了讓他跟我一起擔驚受怕,沒有半點別的用處。
我隻能忍耐。
可是……憑什麼呢?
憑什麼他顧南舟就可以肆無忌憚,視人命如草芥,隻是因為我佔了檀蓮身邊的位置,就可以明目張膽地派人來殺我。
放在話本中,他或許是個邪魅狂狷的深情男配,可放在現實裡,我隻覺得惡心。
偏偏檀蓮對那些覬覦他的目光還一無所知,在群狼環伺的淤泥中,白蓮花始終無知無覺地散發著惹人垂涎的香氣。
我抿唇看著面前嫌藥苦,死活不肯張嘴的人。
「就喝億口。」
當然,一口後面還有「再來一口」「最後一口」「真的是最後一口」和「最最後一口」。
檀蓮看了眼漆黑的藥汁,又抬頭看了眼我的嘴唇,再低頭看藥汁……如此往復,暗示的意味十分明顯。
他自言自語般小聲說:「藥這麼苦,要是有些甜的中和一下就好了。」
我想起老郎中那裡有糖。
但我沒去拿。
很不合時宜的,那一刻我想起了顧南舟。
想起了成親那日的風言風語,想起了奉國寺和長公主府的刁難,想起他們說我配不上檀蓮,又想起了夢中那個孤寂的身影。
我端起藥碗含了一口,然後扣住檀蓮的下巴,親了過去。
去他媽的。
這是我拜過堂成了親,告過天地的相公,憑什麼要讓給那些畜生東西。
我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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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我可能是沒有成為豔鬼的資質的。
那碗藥最後到底進了誰肚子我已記不清了,初時我還覺得一切盡在掌握,後面不知怎麼,我就被檀蓮抱在了腿上。
熟悉的清淺香氣再次把我迷得頭暈腦脹,直到被檀蓮狠狠在下唇咬了一口,我才回過神,連滾帶爬地從病人身上跳開。
我驚慌失措地蹲在地上捂住臉,悄悄抬頭打量,正好對上了檀蓮的視線。
美人面色泛紅,但比起臉,更紅的是那兩瓣明顯被人啃腫的嘴唇。
我:「……」
我臉蛋爆紅,直接把頭埋進Ṫú⁺了膝蓋中間,再也不想抬頭了。
這應該是我和檀蓮在清醒的情況下最親密的一次。
雖然對新婚夫妻來說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他是檀蓮啊,一旦對象換成檀蓮,任誰都會有種褻神的罪惡感。
在檀蓮不知道的時候,我其實早就見過他。
畢竟是名動天下的第一美人,當年我帶著幾分好奇,還有幾分對噱頭的不信任,在他狀元及第遊街那天,跑過去偷看了一眼。
隻看了他一眼,我便明白,原來我謝寶瓶也不過凡夫俗子,也會因為一副皮囊,輕而易舉地愛上一個陌生人。
「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回風之流雪。」
不知哪個酸書生念了這句詩,再看高頭大馬上的檀蓮,又覺得合適極了,這人的的確確就是清風明月般的神仙。
但作為一個合格的商人,我又是足夠清醒的。
清醒到在喜歡上檀蓮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和他沒有半點機會。
甚至此生我離檀蓮最近的一刻,也許就是這一次偷看了。
可人生的際遇實在玄幻,誰也說不準老天的下一步棋會扔在哪裡。
檀蓮某次辦案時意外遇險,當時謝家的商隊路過,把他救了下來。
事後檀蓮一句「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便直接上門提親。
我爹娘一開始還懷疑這人時不時覬覦我家家產,結果見過檀蓮的臉後,二話不說同意了這門親事。
用我娘的話來說就是:「那張臉尚公主都綽綽有餘,何必屈尊降貴來算計咱家呢。」
而我自己在聽到檀蓮的名字後便傻住了。
若非是在新婚夜做了那場夢,我或許還沉浸在這從天而降的餡餅中回不過神,自然沒有對這門婚事有半點抗拒。
可不管怎麼說,我其實知道檀蓮對我應該沒有什麼男女之情。
娶我是因為他認死理,對我好也隻是因為我是他的「妻子」。
如果他娶的不是我,換作另一個人在這個位子上,檀蓮依舊會體貼溫柔地對待那人。
所以我沒想過他會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