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官場千錘百煉的野心家光是站著就能嚇哭小孩,可檀蓮的氣勢卻半點不弱於他。
萬人迷光環嗎?
我沒有多想,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副無理取鬧的樣子。
「檀蓮,不許聊了!這裡好生無趣,我要回家!」
檀蓮訝異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滿臉不耐,擔心地問道:「寶瓶……是有人欺負你嗎?」
旁邊的顧南舟冷冰冰地掃了我一眼,譏笑道:「如此潑辣的蠢婦,誰能欺負得了她。」
我忍著尷尬,學著沈懷歡的樣子大吵大鬧:
「檀蓮!你也覺得我潑辣是不是!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根本看不上我,你……」
剩下的話被堵在了檀蓮肩上。
本以為就算是活菩薩也該有三分氣性,被無緣無故指責,再好的脾氣也該生出些許不滿。
結果檀蓮竟然伸手把我攬進了懷裡。
清淺的香氣縈繞鼻尖,我大腦一片空白,把想說的話忘得一幹二淨。
檀蓮就這麼摟著我,不顧攝政王瞬間鐵青的臉色,十分敷衍地說了聲:「下官失陪。」
說完不待顧南舟回話,徑直帶著我離開。
之後他更是不顧韓鳴的挽留,連長公主的面子也不給,直接告辭。
有人替檀蓮鳴不平:「婦道人家當真不懂事,這不是害檀公子得罪人嗎?也就是仗著檀公子脾氣好,換作是我,定然直接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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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蓮為難地看了那人一眼,他脾氣好,從不與人爭執,何況人家是為了他說話。
猶豫再三,檀蓮隻是幹巴巴地解釋了一句:「我夫人隻是身體不適,她不是故意的。」
我:「……?」
是不是哪裡不太對勁?
果然,那人聽後面色一紅,看著檀蓮的眼神中痴迷更甚。
隻是視線飄到窩在檀蓮懷中的我時,繞指柔全都變成了刮骨刀。
但鬧著要離席的是我,檀蓮隻是幫我說話而已,能有什麼不對。
他隻是個不善言辭的白蓮花而已。
應該是我想多了。
11
回去後,我開始嚴格實施我的和離計劃。
既然打擾工作沒什麼用,那就開始多疑善妒。
我把青漣居裡所有的丫鬟侍女全都調走了。
當晚,檀蓮下職回來,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院子陷入了沉思。
我幹咳一聲,理不直氣也壯。
「是你說的,檀家人世代隻娶一妻,不納妾不狎妓,那你留那麼多貌美的丫鬟做什麼?」
檀蓮溫聲細語地勸我:「總要有人伺候夫人起居,夫人若是不喜之前那幾個,換一批……順眼的也可以。」
我心裡直犯嘀咕。
他也太好說話了些。
該不會是欠了我爹錢吧?
雖然心裡稍有愧疚,但不妨礙我堅持扮演一個合格的妒婦。
我繼續趾高氣揚:「我不管,你的侍女們和我隻能留一個,你自己看著辦。」
這副惟妙惟肖的悍婦模樣,把我自己都氣得有些牙痒痒,可檀蓮竟然還能保持微笑。
「夫人不喜歡,那就讓她們去別處,這點小事自然全憑夫人開心。」
我傻眼了。
不是白蓮花嗎,不是善良心軟的在世活佛嗎,為什麼不替無辜的丫鬟們爭取一下,也讓我好借題發揮呢!
「我可是要一個不剩地趕走你的侍女,難道你就……」一點也不生氣嗎?
檀蓮輕聲打斷了我:「夫人比任何人都重要。」
不是,這。
我遲疑地看著檀蓮帶笑的美人面。
這位萬人迷……不會是個戀愛腦吧。
我被這個猜測震撼到了,以至於忽視了一個奇怪的事——
那些被我調去其他院子的丫鬟們,好像不隻是離開了青漣居。
從那夜過後,整個檀家,都再也不見她們的蹤影。
12
自打我調走了那些丫鬟們,伺候檀蓮起居的任務就落到了我頭上。
檀蓮愛潔,日日下職回來都要沐浴更衣,因為我說不許他接近其他女子,最後燒水倒水就莫名其妙成了我的活。
若是換成原著裡那群瘋魔男配,自然是願意幹的,說不定他們還會偷偷喝光檀蓮的洗澡水。
可我顯然不是一個變態,對沒有覬覦檀蓮的肉體。
半個月折騰下來,我手都要抽筋了。
原來妒婦這麼不好當!
我被迫放棄了妒婦環節,讓管家調回了一批丫鬟。
倒是檀蓮晚上回來,看著重新熱鬧起來的青漣居,毫不掩飾自己的遺憾。
「我還是更喜歡和寶瓶獨處,其實不用她們侍奉也可以的。寶瓶不是也不喜歡我和旁人說話嗎,要不還是趕走吧?」
我驚恐擺手:「不不不,我還是喜歡熱鬧點的環境,人多好啊,人多好。」
檀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是嗎?寶瓶喜歡就好。」
倒是沒再說要調走丫鬟們。
這麼一折騰,我委實疲軟了良久。
老老實實癱了一陣後,還是沈懷歡給我送上了新的主意。
三月三,要到了。
13
三月三上巳節,按照習俗,需要穿花衣逛花市。
沈懷歡為此早早找上了我。
「小爺也不是多想和你出去玩,隻是怕你無聊而已,」沈懷歡蹺著腳,一雙杏眼躲在茶杯後瞄我,「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檀蓮雖然平易近人,但許是因為太過惹人注目,這種喧囂熱鬧的節日,他一向隻待在家中看書。
從不例外。
何況除了大婚那日,他更是沒穿過青白二色以外的常服,想讓他出去過上巳節實在是不可能的……
我和沈懷歡四目相對。
沈懷歡緩緩瞪大眼:「不可能,檀哥哥從不愛湊這種熱鬧的。」
我捂嘴假笑:「他不答應,我就鬧。」
無理取鬧嘛,還是沈懷歡親口支的招呢。
沈懷歡的確了解檀蓮,檀蓮也的確喜潔喜靜。
因此,在我捧出那件色彩繽紛到辣眼睛的花衣,並鬧著要檀蓮陪我去人最多的那條鬧市街時,即便是檀蓮,臉色也難看了一瞬。
向來溫順可親的人收了笑容,竟看著比顧南舟那黑面鬼還要嚇人。
我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這麼一動,僵滯的氣氛重新開始流轉。
沒等我開口,檀蓮沒事人一樣接過了那件奇葩的花衣,眉眼溫潤語帶縱容。
「夫人的愛好很不一般。」
白蓮花還是那朵白蓮花,好像先前嚇人的樣子全是我的錯覺。
我眨了眨眼,尬笑道:「傳統嘛。」
雖說是傳統,但其實也鮮少有人穿浮誇到這個程度的花衣,男子更是罕見。
畢竟這種衣服誰穿上都好看不起來……我身邊這位除外。
在檀蓮出現前,上巳節的中心的春朝花色,在他出現後,整條街都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而後便是此起彼伏的高亢尖叫。
沒人再分神去賞什麼淺碧深紅,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定在了我身旁這朵大白蓮身上。
呃,現在是彩蓮了。
明明是足以娛親的彩衣,卻因為那張過於好看的臉,硬是被壓下了輕浮可笑,憑空抬高了身價和檔次。
我甚至看到有人被美到暈厥,昏倒前還在嘶吼——
「我一生行善積德,看見花神大人是我應得的!」
被人指著鼻子叫花神的檀蓮:「……」
幾次三番被人從檀蓮身旁擠開,頭發亂得像剛被順產出來的我:「……」
對這個看臉的世界徹底絕望了呢,哈哈。
還是檀蓮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差點又一次被擠出人群的我。
他像是看穿了我在想什麼,動作輕柔地幫我捋好了被擠亂的發絲。
「世人初時大多隻看重皮相,他們不了解你罷了,並非寶瓶不夠好。」
是說我內在美嗎?
他純澈的雙眸中此刻隻倒映著一個縮小版的我,仿佛縱然身處鮮花繁錦之地,能入他眼的也隻有我一人。
我糾結地抿緊雙唇。
「可是……我爹說過我不止心地善良,而且美若天仙。」
我爹說的。
我爹不能騙我啊。
檀蓮:「……」
檀蓮面無表情地收回原本放在我發間的手。
「嗯,嶽丈大人說得對。」
14
上巳節除了穿花衣逛鬧市,最重要的其實是祓除畔浴。
但看見仿佛下餃子一樣熙攘的東湖水,我莫名心虛,沒敢逼檀蓮和其他人一起泡渾湯。
沒想到檀蓮竟然主動微笑詢問:「不用尊重傳統了嗎?」
不知為何,明明他的笑容和往日毫無區別,我卻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立刻表態:「不用了不用了,點到為止。」
檀蓮掃落自己肩上的花瓣,頗為不走心地遺憾道:「這樣啊,我還以為是寶瓶等不及了呢。」
我沒聽懂,茫然地被他帶著往檀府的方向走。
直到有兩位夫人和我們擦肩而過時,用團扇擋著嘴,含笑打趣著彼此——
「一會兒祭祀高禖時誠心些,聽說可靈驗了呢,劉家那個去年回去沒多久就懷了……」
我:「……」
兩團紅暈緩緩爬上我的臉,這會不用檀蓮催,我自己悶頭往回跑。
檀蓮不緊不慢地跟在我後面,往日裡極其體貼的人,今天卻格外沒眼色,還一個勁地追問。
「真的不去嗎?寶瓶不是為了這個才拉我出來的?
「如果寶瓶喜歡,為夫一定會努力的,不必不好意思。」
啊啊啊!
夠了!別念了!
我一把捂住檀蓮的嘴,因為過於惱羞成怒,沒看見他盯著我手時有些古怪的表情。
「回家!」
「……好。」
15
無理取鬧也敗北後,我的視線從「好吃懶做」和「戴綠帽子」中遊移了片刻。
總感覺以檀蓮這種走上蓮臺立刻能成佛的性格,好吃懶做完全不會有用呢。
但是,綠帽子……
咳咳,還是先從簡單地開始吧。
我胡亂把小冊子塞回了妝奁,青天白日就往榻上一癱,開啟了我的懶婦日常。
別說,真別說。
人不躺平一次,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如此喜歡廢物的生活。
檀家大大小小的瑣事有管家和丫鬟們處理,連鋪子的賬本都被我推給了檀蓮。
於是每天下職回來,檀蓮非但不能休息,還要把我的工作一並處理幹淨。
而我愈發猖狂。
非但不體諒檀蓮,甚至能在他點燈熬油核對賬簿時,理所當然地提出新要求——
「我想吃城西柳大娘親手做的棗泥酥了,還有李記的杏脯,東來樓的滷雞腿……」
我跟報菜名似的嘰裡咕嚕說了一串,最後理直氣壯道:「我嫁給你之前總吃這些的,你不會這點小事也不能滿足我吧?」
但凡有點脾氣的夫郎,恐怕此刻都要忍不住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