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日在營地收拾東西,抬頭,看見金主朝我走過來。
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眼花了。
抬手揉了揉眼睛,發現的確是他。
結結巴巴地說:「您、您來……」
「來周邊國家開會,順道看看你。」
他瞥了眼四周髒亂的環境,嘆了口氣:
「你一個女孩子,還真是能忍。」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言簡意赅地說:
「生日禮物。」
打開,裡面是絢麗的、嵌著巨大鑽石的鑽戒。
我一瞬間失了聲:「這……」
「禮物而已,別多想。」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頭發:「沒什麼具體意義,拍賣會上看到,覺得你會喜歡,就順手買了。」
我沒說話。
似乎他也意識到對我太過關注,匆匆聊了兩句,提醒我注意安全,就坐直升機離去。
直升機在空中留下彎折的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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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那個絢麗的,華而不實的鑽戒看了許久,都沒想明白。
他這是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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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的鑽石在這片混亂的土地是那樣的不合時宜。
我把盒子放在行李箱最深處,找了好多東西壓著藏起來,才勉強放下心。
當晚,金主在社交平臺上官宣和小花分手,引起一陣輿論風波。
有知情人透露是金主移情別戀,拿了三部電影資源,和小花體面告別。
網絡上都是感慨:
【 和陳總談戀愛真賺啊,楊漁這兩年事業蒸蒸日上,還拿了影後,就算分手也拿了資源,甩同期小花一大截。】
【 陳總對女人真的太大方了,能和他發生關系,哪怕隻是一夜情,也都賺瘋了……】
賺瘋?
我盯著這兩個字看了許久,忍不住笑了,把手機熄屏,重新投入工作。
可怎麼都靜不下心。
想發帖控訴金主暴行的衝動不管不顧冒出來,揪得我的頭皮發麻,胸腔疼痛,指尖也忍不住顫抖。
壓抑著喘息許久,再看著頭頂湛藍的天,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如今的安穩生活來之不易。
我不能衝動。
當晚,我收到兩年前那個警察的信息。
【回國後,有時間見一面嗎?】
【我帶來的消息,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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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結束回國後,導師說金主給學院投資了三千萬,讓我負責其中一個研究項目。
導師還給了我一張名片,說是金主那邊的負責人,有問題可以聯系他。
名片上的人我認識。
是金主身邊最重要的助理。
按理來說,尋常項目都不該由他直接負責……
我沒有再瞎猜,匆匆收拾了一下東西,去指定的地方見那個警察。
警察叫顧禹,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便服,眉色堅毅。
沒有任何寒暄的,上來第一句話就告訴我:
「五年前,歷城發生過一起人口失蹤案,五名不足十歲的小孩在春遊過程中失蹤。」
「我們根據線索查到晟寧董事長,他卻突然身死家中。」
「如今,我們懷疑陳晏和人口拐賣有聯系,背後有一個牽涉不法事業的巨大利益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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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讓我幫忙。
我被巨大信息量衝擊得渾渾噩噩的,未等反應過來,就下意識問:
「你們都找不到證據,為什麼覺得我行?」
他沉默片刻,說:
「你畢竟是跟在他身邊最久的人……」
「而且,秦小姐,陳晏最近,在籌備和你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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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在湖邊的石頭上坐了很久,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撐著腦袋發呆。
手機突然收到一個電話。
接起來,是金主身邊那個地位最高的助理。
他語氣恭敬地對我說:
「同學你好,明天我會去學校,和你商談項目的事宜,不知道你是否有時間?」
我有點煩,也不想再和他裝不認識:
「姜助理,都晚上八點了,你還沒下班嗎?」
他明顯愣了下。
半晌,語氣訥訥地說:「這個……」
「這個項目不該由你負責,我知道。」
「你放心,我不打算為難你,有什麼事情直接網上聊,你是甲方,按照流程來就好。」
我以為這樣安排很合理。
他卻有點為難。
思考好久,嘆了口氣,跟我說:
「秦小姐,我也不瞞您了。」
「老板下的命令,是讓我借著項目的由頭,多讓您到公司來,他想見您。」
「為什麼?」
「半年前,老板是不是送了您一顆鑽戒?」
助理緩聲說:
「那塊鑽石,名叫沙漠之星,世界上僅此一顆,價值三個億,象徵純潔無瑕的愛情。」
「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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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在暗示,說金主愛我。
我隻覺得可笑。
十年的如膠似漆都沒能讓他對我有片刻的真心。
而如今,在我早不復昔日美貌,卻有人一遍遍在耳邊提醒,說他愛我。
他愛我什麼?
他那般冷漠無情的毒蛇,生命裡存在「愛」這種東西嗎?
簡直荒謬!
我冷著臉站起來,想回去洗澡睡覺,卻在轉頭的一剎那看見金主。
他穿著長長的風衣,站在不遠處的柳樹下,凝眸看著我。
——像從前很多次,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俯視著被綁在床上的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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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小姜說,你不想去公司。」
「怎麼,是不想見到我嗎?」
他語調溫和地詢問著,看起來不太在意回答。
我卻知道不是這樣。
他漆黑的眼睛,如同從前很多次,明晃晃帶著巨大的威脅,像我敢說出一句他不喜歡的話,就叫囂著把我撕碎。
「我不明白。」
我很直白地問他:
「陳總,我真的不明白,那十年您都沒有對我有過感情,現在又為什麼……」
「陪我去個地方吧。」
他說:「到那裡,我再跟你細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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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帶去一艘遊輪上。
遊輪出海。
寬闊的甲板上激蕩著海風,吹得人腦袋發暈。
金主靠在欄杆上,嗓音清朗地說:
「我第一次見你,就是在這樣的場景。」
「你被同學拉著在甲板上跳舞,那麼好看的臉,那樣好看的身材,一下子就吸引到我了。」
「後來,我讓人查了你。」
「父母寵在掌心的獨女,高考狀元,最好的大學,一路順風順水,美好得像個童話。」
「當時,看著資料上,你笑顏如花的照片,我就想,一定要把你毀掉。」
毀掉。
這兩個字一出來,海風的冷意瞬間漫到骨子裡,牙齒都在發顫。
「為什麼?」
我顫抖地問:「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
「因為你太美好了,而我眼裡,見不得這麼美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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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
反而轉身,笑著朝我招手。
「你還不知道我的過往吧。」
「過來,我說給你聽。」
我沒有過去。
充滿敵意的眼睛死死瞪著他,像下一秒就會衝過去把他撞進海裡。
他幽幽嘆氣,主動朝我走了過來。
脫下外套,披在我顫抖的肩膀上。
他自顧自地說:
「小時候家裡很窮,十二歲那年,我被我媽逼著輟學,義務教育都沒有讀完。」
「從十二歲到十八歲,我到處打工掙錢,睡橋洞,和老鼠搶飯吃。」
「後來,我被一個所謂的同鄉騙到了緬北……」
他沉默了。
聲音消散在晚風裡。
後面的事他不想再說。
隻是摸了摸我的頭:
「阿寧,你去年努力打工掙錢的樣子,讓我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你其實和我很像,在所有人都覺得我們完蛋了的時候,隻有我們自己,始終不肯放棄。」
「看到你,就覺得這天底下,我終於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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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以為對你隻是男人對女人出於本能的性欲,可後來發現不是這樣。」
「你的善良,道德,甚至和現實格格不入的理想主義,都讓我羨慕……因為我身上,並不存在那種東西。」
「我可能,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偌大的甲板上隻有我和他兩個人。
海風呼嘯刮過。
我死死掐著掌心,聽他旁若無人剖析著愛我的原因。
指尖顫抖著,很想殺人,再扔進海裡拋屍。
或者來一場風暴,把這艘船掀翻了,我和他一起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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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輪已經開始返程。
隱隱約約看到海岸線的影子,看到岸上璀璨的華燈。
金主摸著我的臉頰,說:
「婚禮定在兩月後,我請了很多人,一定會盛大得讓你滿意。」
「以後喊我的名字吧,陳晏。」
海風吹拂著他的發絲。
他的側臉隱匿在甲板昏暗的燈光裡,用溫柔到極致的語氣告訴我:
「阿寧,我是真的想和你共度餘生。」
我忍不住笑了。
笑出眼淚。
我最年輕貌美的時候,他不愛我。
我和他在床上抵死纏綿的時候,他也不愛我。
等把我拽入和他一樣的深淵,看我狼狽向上爬的樣子,再大發慈悲地告訴我:
「阿寧,你和我好像。」
「我開始愛你了,怎麼辦?」
——呵呵。
喉間因為憤怒湧上鮮血,腥澀的味道激得我天靈蓋發麻。
仰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陳晏,我將來一定會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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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恨我。」
他像是不太在意這件事,漫不經心地說:
「沒關系,阿寧,時間會改變一切的。」
「我會娶你,和你共享權勢財富,你會坐最貴的車,穿最奢侈的衣服,去哪兒都接受所有人的嫉妒和崇拜。」
「這種體驗,和做情人的八年不一樣。」
「你一定會為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陶醉。」
——再也離不開供養的他。
我忍不住笑了。
「好。」
我聽到自己沙啞的嗓音:
「陳晏,希望以後,你不要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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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了顧禹的要求,在陳晏身邊做臥底,為他提供線索。
顧禹得知後沒有很驚訝,隻是提醒我:「盡力即可,安全最重要。」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在陳晏身邊待了八年。
早就有隱秘的猜測。
在男女關系上暴虐惡心的人,在商場上,也絕不可能兩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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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畢業那年,我進入陳晏的公司工作。
他公司的人都認識我,事事捧著讓著,上班跟混日子沒有區別。
一日下班,我剛走出公司,就有一個女人撞開保安,衝到我面前跪著哭:
「陳太太,求您讓陳總放過我家。」
「求您了……」
我不知道她是誰。
還沒來得及問清,保安就衝上來,一邊衝我道歉,一邊拉扯著把那個女人帶出去。
在周圍人的議論裡,我才漸漸明晰。
那個女人丈夫的公司被陳晏算計破產,欠了很多債。
陳晏是他們最大的債主,日日派很多催債人過去,遊走在法律邊緣惡心人。
他們一家人走投無路,隻能來求人。
可惜陳晏不會可憐他們:
「以前我沒錢那會兒,那人沒少羞辱我,怎麼現在他輸了,反倒要我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