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9
沒過幾天,所裡傳來消息,兇手抓到了。
蘇長鳴落網速度之快遠超我意料之外。
師父集合警隊所有警力,日夜排查,很快在蘇長鳴偷逃出省的路上,將他逮捕。
審訊室裡,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但故意隱去了蘇晚意參與案件的痕跡。
卻被辦案經驗豐富的師父,一眼識破,沒幾句試探,便將蘇長鳴的謊言戳破。
紀牧衝進觀察室,透過單向透視玻璃,剛好看到坐在審訊椅上,交代作案過程的蘇長鳴。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失控的捶打玻璃。
「七年前,你撞S了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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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又忍心S我未婚妻嗎?」
恰好我師父也在審這個問題。
蘇長鳴被戳穿後幾乎失去了理智。
他猖狂的發瘋:
「臭娘們,追了我七年,要是不把我逼到絕路上,我能下S手嗎?」
「她到S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每次知道我蹤跡後,總是逮不到我吧?」
「哈哈哈……去問問紀牧,他最清楚,岑黎的行蹤都是他告訴我們家蘇晚意的。」
審訊室內一片寂靜,所有人臉上滿是震驚。
連紀牧都不例外。
但他沒愣怔太久,發了瘋要衝進去找蘇長鳴對峙,卻在站到門口時,倏然頓住腳步,撲倒著跪在地上,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神色變得十分痛苦。
「蘇晚意借著關心的名義,詢問黎黎的行程……是在套我話?」
我全身發抖,SS盯著他。
太可笑了。
我一直以來費盡心思想幫他完成的心願,到頭來最大的阻礙竟然是他。
從前的我到底是有多蠢,為這種男人掏心掏肺,害得自己丟了命。
難以遏制的仇恨席卷我的全身,S前的不甘和痛苦,遭受的背叛和拋棄,瞬間像是暴風海嘯般向我撲面而來。
我幾乎要再次溺S在這場災害中。
紀牧靠在牆壁上,緩緩滑落到地板上,發了瘋似的大力將巴掌甩在臉上,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臉部紅腫掌印清晰。
我嗤笑著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的恨意沒有半分削減。
不夠,遠遠不夠!
如果蘇長鳴是S害我的兇手,紀牧便是幫兇。
他現在一臉後悔絕望的模樣,想做給誰看?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我不需要。
我恨不得能親手S了他,讓他也體會我S前的痛苦。
師父從審訊室出來,用力拍開觀察室的門。
五六十歲的半退休老人,雙紅赤紅,拽起地上的紀牧狠狠揍了兩拳。
站在一旁的同事,沒有一個上前阻止。
紀牧眼神空茫,身體像枯木般僵硬,不反抗不動彈,任打任罵,就好像萬念俱灰,整個人看起來被抽空一樣,躺在地上的,僅僅是一具軀殼。
師父怒目而視,目光冷得像是在看S人。
「人S了,你做出這幅鬼樣子給誰看?」
「那丫頭剛入警隊時,我就看出來你們不合適,偏她一門心思撲在你身上。」
「紀牧,你是不是以為小岑是嫁不出去,非要倒貼你?我告訴你,是你配不上她!」
「她還那麼年輕,卻為了你這種人渣喪命,你要有點良知,下半輩子都應該活在懺悔裡。」
紀牧雙手捂住面頰,大滴大滴滾燙的淚順著掌心留下,他SS咬住下唇,不然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直到鮮血混著淚水一同落在地板上,頭頂的燈光,打在他蓬松雜亂的發絲上,照得他落魄不堪,早沒了以往氣質高冷,清貴自持的模樣。
那天後,時隔七年終於落網的犯罪嫌疑人蘇長鳴的信息在網上公布。
當年受到迫害的家庭,紛紛上告法庭,要求重判。
得知有位女警在抓捕犯罪分子過程中,被蘇長鳴父女合伙S害,民意沸騰。
不少關注此次事件的媒體,扒出蘇晚意的相關資料。
又有自稱是嫌疑人同學的網友爆料。
蘇晚意當年一家人,得知撞S人要付賠償款後,第一時間轉移財產,把女兒送出國享福。
回國後又跟前男友糾纏不清,繪聲繪色將我們三人間的關系,事無巨細剖解的一清二楚。
立刻引起全民激憤。
「渣男賤女,應該全部送去牢底坐穿。」
「這男的也太惡心了,親爸被撞S還能跟前女友勾搭在一起,道德底線低得連狗都不如。」
「希望女警姐姐下輩子能遇到更好的人,做更好的自己。」
……
一場長達七年的案件終於告破。
蘇晚意最終因為包庇罪,幫助罪,被判了重刑。
蘇長鳴身上背負四條人命,引起極其惡劣社會影響,最後判處S刑。
10
我的葬禮,是警隊伙伴們幫我辦的。
地點選在一處視野開闊的墓園裡。
連續陰了數日的天氣終於放晴,白雲成團飄在空中,因墓地地勢高,雲朵壓得很低,仿若我一伸手便能觸碰到。
師父抱著一束木棉花,放在我的墓碑前,用手掸了掸上頭落下的灰塵。
語氣哽咽,卻佯裝輕快:「臭丫頭,說好的好好孝敬我,怎麼忍心走得比我早。」
「我是要退休的年紀,本來也沒打算再帶徒弟,你非得纏著我……」
「原本,還打算讓你清明給我上香,現在倒好……」
師父立在原地沒動,我站在他身後,卻感覺他的背脊瞬間佝偻下來,後背顫抖得厲害。
我的眼淚撲簌撲簌落下來,望著眼前昔日的戰友們,泣不成聲。
葬禮結束後,我留在墓地裡沒走,躺在草地上看雲層。
我的身形已經變得模糊,輕薄地像是一層看不見的紗,仿佛下一刻便會被吹散。
留在人間的時間不多了。
我看著墓碑上的黑白遺照,嘴角難得往上揚。
雖然我是為了紀牧才進入警隊。
但是在這裡的每一天,都真的很快樂。
遺照是我剛入警隊那年拍的證件照,當時的我笑容率真,一舉一動都彰顯著活力。
對事業滿懷憧憬,對愛情抱有期盼,努力將自己本不圓滿的日子,活得張揚肆意。
我沉浸在往日回憶中,追憶曾經生活中不可多得的灑脫時光。
偏偏有人不長眼,非要出現在我面前,惡心我。
「黎黎……」
紀牧站在墓碑前,放下一束白菊,身形瘦削得厲害,整個人透著一股頹喪的S氣。
才幾日沒見,他仿若變了一個人。
眼神空洞,臉頰凹陷,一看就知道沒有好好吃飯。
他蹲在我墓碑旁,絮絮叨叨跟我說了很多話。
從我們的相識,到我們相互扶持,攜手並進的曾經,他一樁樁一件件說得清晰。
連一些我都模糊的記憶,都印象深刻。
「第一次見你那年,我們好像才十五六歲,你扎著馬尾,說話辦事跟個小大人一樣,活得張揚,像個小太陽。」
「我以前聽過你家裡的情況,從沒想過那樣的家庭能養出你這樣活潑好動的性格。」
「黎黎,其實早在你注意我之前,我的視線已經被你吸引了,可我……」
紀牧懊惱得垂著眼,指腹一下下在我照片上劃過,動作輕柔緩慢, 像是怕驚擾到我。
「你爸媽沒說錯,我是災星, 如果不是跟我在一起,你本會有更好的生活。」
他的語調平靜無波,我卻從中聽到絕望的自我厭棄。
直到夜幕低垂, 曠野的星空布滿整片頭頂蒼穹,靠在墓碑前的男人終於有了些許動靜。
他面頰慘白,唇瓣起褶皺,手掌覆在胃部, 身體痛到痙攣。
我知道, 他這是犯胃病了。
我靜靜看著他, 內心早已毫無波瀾,他想自輕自賤折磨身體,我管不著。
紀牧挪動身子,站起身, 瞳孔無神:「黎黎,沒有你的日子太苦了。」
我一愣, 仿佛瞬間明白過來,他要幹什麼。
果然, 我跟在他身後到了那片海。
月光下, 海水安靜地聽不見水流聲, 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紋,宛若一面天鏡。
紀牧立在岸邊, 靜靜盯著腳下的海面,聲音沙啞地像是從喉間溢出來。
「從這兒跳下去, 能再見到你嗎?」
我嗤笑出聲。
見不到的。
以前是我亦步亦趨的跟著,隻要他想見我,我立刻就會不顧一切的出現在他面前。
可現在我倦了。
不想要他了。
世界這麼大,他又要去哪兒找我呢?
水鬼不知什麼時候飄到我的身邊。
「你還在這兒啊, 我以為你投胎去了。」
紀牧趟著水,嘴裡一直呼喚我的名字。
太吵了。
「我實在不想見他。」
水鬼喚起波浪,將他推回岸邊。
他爬起來,迷茫的望著天邊的月亮,呢喃著:「黎黎,是你嗎?是不是你在救我?」
「可是我怎麼忍心讓你一個人去S啊……」
「海水那麼涼, 那麼腥,那麼鹹。」
「讓我陪陪你吧。下輩子換我遷就你。」
他再次向海平面趟去, 海水從他的腳踝一路上漲, 最終沒過胸口,他安詳的閉上雙眼向後仰躺, 我對水鬼說:「生時同寢已是遺憾。S後還是不要同穴了吧。」
海浪再次將他推回岸邊。
最終他崩潰的跪在岸邊,掏出解剖刀,顫抖著刺進自己的心髒裡。
水鬼安慰我:「下一世他會好好彌補你的。」
我搖頭:「我要他的彌補做什麼?這一世的苦,難道是可以靠下一世彌補的?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真的麼?恰好……我已經被這片海困住太久了。」
海水奔湧著吞沒了他。他被水鬼拉進海底, 靈魂得不到解脫, 隻能日復一日等著下一個替身。
而我,終將步入屬於我的下一個新世界。
在去投胎的路上,重獲自由的水鬼問我下輩子想當什麼。
我說。
我希望來生做春風,浪漫又自由。
去看今生沒見過的風景, 穿過林間,淌過清溪,攀上高山……
不被定義地奔向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