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懷莳寵愛我,我入宮數夕就得封貴妃。但舉宮裡最鄙夷我的人,似乎也是李懷莳。事出有因,我美豔有餘,腦子卻不太靈。
無論李懷莳當晚翻的是誰的牌子,隻要我當時起了意,憑是誰的胡我都截。就是手段直白了點,不是摔在李懷莳的轎子前然後順勢被他摟上轎,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足落湖然後好躺人懷裡蹭啊蹭。
李懷莳就這樣被我一次次地蹭回了貴妃殿。
還有些時候,宮外若送來什麼新人,我便讓她時不時來貴妃殿抄抄書算算賬,好讓人騰不開身去勾李懷莳。
可是宮裡的人常在暗地裡笑我,說我無謀無智,光會耍賴,沒有半分將門千金的風範。
我要的是恩寵,至於那風範,要來幹什麼?
不過啊,我爹要是聽了這話,怕是得揍我。畢竟他不樂意我進宮,說是早年間私下裡與沈家立下過口頭婚約,所以在接到封妃旨意後,他恨不得把屋檐上的鳥都給嘆下來。
鳥當然嘆不下來,倒是我爹被我娘親狠狠敲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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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說,我就該進宮,嫁給這世上最尊貴,最郎才絕豔的男兒,這樣一來,餘生無憂了。
我娘沒騙我,封妃不過七日,封貴妃的聖旨就送過來了,就這樣,我成了後宮之首。
位份有了,寵眷也不缺。我初入宮時,在李懷莳一連七日都宿在我殿中後,太後就把我召過去,明裡暗裡地同我說身為後妃,要好生照看帝王的身子,切不可因一時貪歡損了龍體。
怕龍體有損?這好辦啊。
我端著兩大碗補藥,進了御書房。
結果御書房的門合了一整個下午。
滿地都是被我拂落的折子。
因為久久地扶著桌沿,我手都紅了。
最後反而喝補藥的是我。
不出意料,我又被太後訓了。
可是等我一從太後那出來,便立刻在宮中橫著走。
姚貴妃這名號,聽著可帶勁。
隻是升得太快,也不全是好處。因為我可能沒得升了。
我親耳聽到李懷莳說,他不會立我為後。
「姚氏雖冠絕六宮,卻實在是膚淺愚蠢,不堪主中宮。」
這雖是我偷聽來的,但確實是李懷莳親口說的。
我不管,這許是李懷莳的隨口一道。
君未必無戲言,否則連他在床榻上說的話也得成真。
我本來有些生氣,可是等李懷莳一來,我又殷切地貼了上去,還纏著他討要外邦新貢上的金絲銀線來繡隻香囊。
李懷莳聞言,絞了他袖子上的半隻金龍下來,讓我拿去讓人繡在香囊上。
這大抵會是世上最精致清貴的香囊。
我頓時將此前的不悅拋之腦後,「皇上要留下用晚膳嗎?臣妾的小廚房今日弄了些小花樣。」
男人清冽的嗓音裡微現笑意:「用完晚膳,你還得問朕是否留下沐浴。」
「那皇上要留下嗎?」
「不留。」
我即刻蔫了。
李懷莳的指腹隨意碾上我的臉頰,像逗隻貓兒一般摩挲兩下就停住,放下手,道:「午後有大臣來議事。」
「我父兄也會來嗎?」
「你這樣問,何意?」
「我順道可以見見他們啊,我都好久沒見過我家人了。」
李懷莳斂回笑意:「不許。」
我不禁揚高聲音:「為何?」
李懷莳忽然道:「等你有孕,你娘家母親就可以進宮陪侍。」
我踮腳抬手勾住李懷莳的頸項,笑問:「那皇上今晚來嗎?」
李懷莳:「狐媚惑主。」
可萬沒想到,我渾身的狐媚勁竟無處可使——
李懷莳夜裡沒有來,他去陪剛被太醫告知有喜的容妃了。
容妃同我一樣,是憑家世進的宮,雖一直不太得寵,卻比我幸運,畢竟她隻是兩月前被召幸過一次,便有了。
我心裡的算盤又開始啪啪響。
容妃比我早進宮三年,資歷比我深,現在還有了皇嗣,看來我以後不是獨一個貴妃了。
好鬱悶,連用晚膳時我都忍不住撒了氣——
「菜鹹。」
「這魚刺多。」
「這酪糕太甜。」
侍女小杏兒連連喏道:「好好好,這就吩咐他們重做一份。」
末了,小杏兒還悄悄問我:「娘娘,我們要不要現在下手?」
「啊?」
「那位可是會擋著娘娘的路的,依奴婢看,我們應該……」
我一把捏著小杏兒,臉色凝重道:「我覺得你說得有理,所以你現在去跟皇上說,我病得快歸西了,讓他速速來看我。」
小杏兒一怔,「奴婢……不是這意思……吧?
去啊,幹嘛不去,還爭不爭寵了。
可還未到我去爭,李懷莳卻先踏進了貴妃殿。
據說是在容妃宮裡略坐坐就走了,好讓容妃靜心養胎。
第一次不用使手段就把人給引過來。我甚至還有點惆悵,像是蓄滿力的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不過誰讓對方是容妃呢。在我沒進宮前,就已經知道容妃愛的是我的兄長。
噓,這是個秘密。我還是在翻牆途中偷看來的。當時容妃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偷偷跑出來與我兄長私會,結果被家中人發現,一連數日都鎖在閨房中不讓出門,直至被送入進宮的轎子。為了守心,她不惜對李懷莳沒個好臉,結果我兄長卻不出一年就娶了妻。
所以容妃也不搭理我。
我兄長的事,同我有什麼關系呢?於是我讓杏兒去給容妃送補藥,讓她潤潤身子。
小杏兒去了。
容妃喝了。
容妃小產了。
容妃還自盡了,聽說是傷心過度。
宮中駭然。
我是最駭然的那個。
他們說,是我的補藥害了兩條人命。
與我何幹?我可是親眼看著小廚房熬煮的,自己還喝了兩碗。
我想去找李懷莳辯解,可是李懷莳不見我。
完了,我是不是要進冷宮了。
容妃S時,定也以為是我做的手腳。她會不會化作鬼來找我?
我不怕,縱是鬼我也敢辯上一辯。
貴妃殿內的宮人跪了一地,全都哆嗦著不敢抬頭,唯有小杏兒慌張地道:「娘娘,趁皇上未發落,您還是先脫簪待罪,好讓皇上……」
「閉嘴,」我挺直染著如血蔻丹的手指對著小杏兒罵,「你還敢出主意?若不是你……」
我的話被小杏兒的轟然下跪驀地打斷——
她不停地叩頭,說自己一時鬼迷心竅,不該聽了旁人的教唆,擅自在紅棗羹中下藥,原想著隻會傷胎,不曾想直接就小產了。
小杏兒還說,如果她做成了,溫婕妤就會幫她接近皇上。
溫婕妤?哪位?被我截胡兩次的那個?
我本來是想罵小杏兒送藥不慎被人動了手腳,沒想到她因為做賊心虛,一溜地和盤託出。
腦袋嗡嗡的。
我暈過去又醒過來,聽說溫婕妤被拖進了冷宮,但宮中依舊物沸人議,她們多多少少不太相信我完全無辜。
這大概是李懷莳一連三四日都不踏足貴妃殿的緣故。
想著他不會來,我就給容妃燒紙。
差點把李懷莳的龍袍給點著了。
……沒了小杏兒,其他人都不會通報的嗎?
李懷莳讓我抄宮規,否則就要賜我一「慎」字為封號,好時時刻刻警醒我。
我第一反應是,他似乎沒說貶我位份。
李懷莳是信我的吧。
思及他喪妾失子,我今夜格外溫柔,隻乖乖偎著,並不多話。可是當我偶爾抬頭望向李懷莳的眉眼時,卻察覺到他連半分悲傷都沒有流露出來,甚至可說是毫無波瀾。
帝王心思總是收斂的,這我懂。
「你送去的那碗藥羹,可不止那個賤婢經手。」李懷莳平靜道。
「當然了,小廚房看火的,加水的可都碰過。」
李懷莳:「最後一個做手腳的,是容妃。」
我停下正在撫李懷莳心口的動作。
我之前沒想過這一層,但既然李懷莳提到,我便疑惑,為何容妃這樣不謹慎?
是覺得隻要人一S,李懷莳便不會查到S人身上了嗎?
李懷莳的白玉般的手指很是冰涼,每每滑過我半遮半掩的肩膀,就惹得我發冷。
「皇上,讓人來生個炭盆吧。」
「你冷嗎?」
「明明是皇上的手一絲血色都沒有。」
李懷莳沒有傳炭盆,隻是緩緩將手下滑至我的腰肢上,不緊不慢道:「你們是存著什麼樣的過節,才能讓她不惜毀掉性命來害你?」
我偏偏揀了最不搭邊的話來回答:「她嫉妒我得皇上寵愛唄。」
李懷莳笑:「朕倒看不出來。」
我忍不住問:「皇上不難過嗎?」
李懷莳的眼神很是朦朧無心,「難過?為何要難過?」
我看不太懂李懷莳,但我不禁想一想,要是我也抹脖子了,李懷莳會不會皺皺眉。
不過我也不會抹脖子。榮寵加身不過短短時日,若S了可是會不瞑目的。
「在想什麼?」李懷莳問。
「我這幾日受了委屈,皇上也不來看我。」
「你以為朕很舍得冷著你?」
我同李懷莳一齊倒在錦被上笑。
雖然有李懷莳陪著,但我夜裡再次夢見容妃,她從白緞上垂吊下來,眼眶那兩處是空的。
到了白日,眼下的烏青總要花好些工夫來遮掩。
我的陪嫁沒了,李懷莳就讓宮中的嬤嬤來貼身服侍我。
嬤嬤說以色侍人短,總讓我看書彈琴,說是沉沉性子,皇上才會更喜歡我。
可是我一沉下來就犯困。
就連李懷莳後來也同嬤嬤說,不必拘著我,看著折磨人。
巧了,我爹也同我說,侍奉皇上不必太聰明。
可是太蠢,我覺得李懷莳遲早也是會厭的。
所以我興衝衝地揣著攢了三日的字帖過去御書房尋他,除了字帖,還有新制的耳墜,珠簪,湖藍色裙子,一並掛身上,可漂亮。
我還沒走到御書房,倒先看見了我兄長姚知禮。
他應該是剛從御書房出來的,恰好跟我碰上了。
「哥哥。」我揮手招他過來。
姚知禮站定後,始終同我保持著些許距離,「貴妃娘娘。」
我打量著姚知禮憔悴的面容,道:「你臉色不好啊。」
姚知禮顧左右而言他:「我要去南疆,接沈家的擔子。」
「皇上讓你去的嗎?」
「我自請的,但皇上也有這意思。」
我忽然道:「容妃歿了你知道吧。」
「知道,」姚知禮平靜道,「今年許是個兇年吧,你嫂嫂病重,可能也沒多少時日了。」
我驚訝道:「我進宮前她不還好好的?還有力氣跟我吵架呢。」
姚知禮搖搖頭:「別問了。」
「我那嫂嫂當初為了嫁給你在家中一哭二鬧三上吊,我還以為她能生猛一輩子呢。」
姚知禮看著我無奈地笑。
我腦子忽地靈光了一下:「她是知道容妃S了,才會被嚇得……」
「貴妃娘娘,你這是要去見皇上嗎?」
我點頭。
「去吧,」姚知禮話鋒一轉,「希望我從南疆回來的時候,你還好端端地活著。」
他這張嘴,果然吐不出象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