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真是努力了。

 

可是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意義。

 

好像努力的結果就是給自己建了一個更結實的牢籠。

 

這個牢籠還缺少一把鎖。

 

所以婆婆他們拼命讓我生孩子，讓孩子變成那把無匙之鎖。

 

這樣我就會牢牢被鎖在了籠子裡，服服帖帖地為他們奉獻一輩子。

 

想到這裡，我出了一身冷汗。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這個家，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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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到了三樓，我收了淚，敲了敲門。

 

「王姐，不好意思，我老公和婆婆今天不在家，能拜託幫我看一下大橘嗎？」

 

我到底還是沒臉說自己老公和婆婆要S貓。

 

王姐家也有隻貓，平時遛貓會遇到。

 

她也很喜歡逗大橘，兩隻貓也玩得很好。

 

所以我厚著臉皮想把大橘託付給她一天。

 

她熱情地答應了。

 

大橘離開我前，還趴在我肩膀上舔了我一下。

 

我知道它是撒嬌，想讓我再抱抱。

 

可我急著去上班，隻敷衍說了句：「乖乖等我，回家給你帶愛吃的貓條。」

 

這個情景，在以後很久很久，被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憶。

 

我好後悔，明知道它想讓我抱抱，我該好好抱抱它的。

 

7

 

中午的時候，老公給我發微信。

 

「親愛的，我今天認真想了想。

 

「確實不該打大橘。

 

「你想養就養吧！

 

「孩子你不想生就不生吧！

 

「我們以後好好的。」

 

這是他第一次帶著歉意給我發信息。

 

也是他第一次說留下大橘，說不再逼我生孩子。

 

我想了想，畢竟有過那麼多年感情，還是決定和他最後好好溝通一次。

 

「志平，我不生孩子不是因為大橘，也不是因為我不想生，而是我不敢生。

 

「我想條件再好一點，咱倆工作再穩定點，我們再生。

 

「那時壓力沒現在這麼大，對孩子也好。」

 

「親愛的，你想多了。

 

「咱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不也一樣長得好好的，讀了大學嗎？

 

「難道窮人家就不配生孩子了嗎？

 

「更何況我們也算是城裡有房了。

 

「但是你不想生，我也尊重你。

 

「媽有時想法太固執了。

 

「你當她是長輩，別跟她計較就好了。」

 

他說著說著，好像又變回了大學時代的那個人了。

 

我心裡五味雜陳，不覺又軟了一點兒。

 

下午的時候，王姐發信息給我，說婆婆把大橘帶回去了。

 

我說了聲謝謝。

 

心想著郭志平在家，應該沒事兒的。

 

可又不知為何總是心神不寧的。

 

偏偏今天老板臨下班又加了點任務。

 

我草草趕完就趕緊回家。

 

一進門，大橘沒有像以往一樣撲跳到我身上。

 

我心裡就有點慌。

 

婆婆看我回來，眉梢帶笑地從廚房端出一盤砂鍋肉煲。

 

「快來，趁熱吃龍虎煲！

 

「吃了保準生個大胖小子。」

 

8

 

我皺了一下眉。

 

說了不生不生，還是變著花樣催，真是煩S了。

 

婆婆為了催生，經常找些所謂的秘方，弄些不知什麼的東西讓我吃。

 

上次還背著我從他們老家帶回來一堆羊蛋讓我吃，吃得我上吐下瀉了三天。

 

現在一聽她說包生大胖小子，我就反胃。

 

再看沙煲裡那一小塊一小塊的肉，和我們平時吃的肉不一樣，一看就是什麼小動物的。

 

我更吃不下去。

 

老公拿起筷子就吃。

 

我找了個借口回避。

 

「我不吃果子狸。」

 

婆婆得意地說：「現在哪有果子狸？

 

「這可比果子狸好吃多了。

 

「快來吃吧，我燉了三個多小時呢！」

 

我一邊換鞋一邊說：「我還不餓，大橘呢？」

 

回來這麼久還沒見到它，我莫名心驚肉跳的。

 

老公筷子往桌子上一摔：「一進門就找貓，我算什麼？」

 

我莫名其妙。

 

「你和貓比什麼？」

 

「你說比什麼？

 

「一天天就知道撸貓。

 

「媽那麼辛苦煲了一下午，你說不吃就不吃，還甩臉？」

 

我一愣。

 

「我什麼時候甩臉了？」

 

「你皺著眉不就是嗎？」

 

「郭志平，在這個家裡，我連皺眉都不行了？

 

「你是想找茬嗎？」

 

窒息感一下子就回來了。

 

我真懷疑中午給我發道歉信息的是不是他。

 

婆婆插在我倆之間。

 

「別吵了，別吵了。

 

「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花三個小時做小薇不喜歡吃的東西。」

 

說完泫然欲泣。

 

郭志平蹭一下站起來。

 

「我媽好心好意地忙了一下午。

 

「她做錯什麼了？

 

「你憑什麼窩囊她？」

 

我氣笑了。

 

我可真謝他媽的好心好意啊！

 

今天在公司，頂頭上司說，我雖然工作能力強，但看我急著要孩子。

 

新崗位挑戰很大，孕婦不合適。

 

他之所以認為我著急要孩子，就是因為前些天婆婆把催生湯送到公司。

 

我使勁勸她趕緊回去。

 

她非但不聽，還得意洋洋地四處跟同事講這些湯的神奇功效。

 

所以全公司都知道我急著要孩子。

 

為了這個崗位，我奮鬥了很久。

 

可就因為傳言我要生孩子，機會就沒了。

 

本來我就憋了一肚子啞巴氣回了家。

 

現在還要我再受氣？

 

實在不能忍了。

 

我怒懟：「我有提到過她一個字嗎？

 

「有病你就去治。

 

「高低你也有七尺，不要在我這裡撒潑耍威風！」

 

說完我就往陽臺走，想去找大橘。

 

以前大橘的貓屋在客廳一角。

 

婆婆來了後不得不搬到了陽臺。

 

可是婆婆一下子攔住了我。

 

「他失業心情不好，你別跟他吵。」

 

「他心情不好難道我就好？

 

「失業了高人一等嗎？

 

還要格外去哄他？」

 

婆婆：「不是讓你哄他。

 

「我就想讓你先吃了飯。

 

「這肉涼了藥效就不好了。」

 

藥效藥效！真是無語了！

 

我沒理她還想往陽臺走。

 

她卻SS攔著不讓我過去，非要我先吃飯。

 

我向陽臺瞥了一眼，心裡「咯噔」一下。

 

大橘的貓屋不見了。

 

我一急聲音就高了。

 

「大橘的貓屋呢？」

 

老公筷子一撂：「一回家就找貓。

 

「你是要跟畜生一起過是不是？」

 

我手上用力，一把推開婆婆。

 

陽臺上，空蕩蕩的，隻是擺了塊不知道什麼的石頭。

 

前面還有些香灰。

 

我心裡突然激靈了一下。

 

老家龍虎煲可以是蛇和果子狸，也可以是蛇和貓。

 

我回頭，顫聲問：「你們燉的是什麼肉？」

 

8

 

婆婆剛才被我推了一下，就勢跌坐在地上。

 

現在我問，她也不回答，隻是一味兒抹眼淚。

 

像是有萬千委屈似的。

 

老公一把扯住我：「媽都是為了我們好。

 

「快給我媽道歉！」

 

我反手甩開他。

 

「你們燉的到底是什麼肉？」

 

砂鍋裡的肉湯還在冒著熱氣。

 

我突然注意到瓷磚縫裡沾著幾縷橘色毛發。

 

我心一下子抽緊了。

 

「你們把大橘……」

 

郭志平突然暴起踹倒一把椅子。

 

「林薇，你有完沒完？

 

「從進門開始就大橘大橘，合著那個畜生是你家人嗎？」

 

婆婆撲上來抱住他的腰：「別氣別氣，小薇就是太想那畜生了。」

 

又轉身對我說：「媽燉的這個肉煲真的有特效。

 

「我專門去找高人找的秘方。

 

「吃了就能懷上大胖小子。」

 

郭志平：「快給我媽道歉！」

 

婆婆：「快吃吧。」

 

「道歉！」

 

「快吃！」

 

我特麼地要瘋了。

 

「道你媽的歉！」我猛地抄起那肉煲，「你們兩個，到底把大橘怎麼了？

 

「不說我就砸了它。」

 

我算看明白了，他們兩個繞來繞去，就是不說大橘在哪裡，肯定是有問題。

 

老公看我真要砸煲，氣哼哼地說：「養不熟的畜生，發Q跟別的貓跑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忘記，我們給它做了絕育手術了？它怎麼可能發Q跑了？」

 

「我又不是畜生，怎麼知道它是怎麼想的？」

 

婆婆趕緊伸手想去接過肉煲。

 

「短壽喲！我這是費了好大勁兒，花了大價錢才弄得生子秘方。

 

「你可不能摔了喲！

 

「那貓真是自己跑走了的。」

 

「貓自己跑了？那貓屋也能自己跑了？」

 

「我看那貓也不能回來，想著你收拾可能會難受，就替你把它東西都清掉了。

 

「它跑了正好，那貓妖真的影響生子。

 

「我今天請了石娘娘，鎮住那妖氣。

 

「你很快就能給咱郭家生個帶把的了。」

 

我越聽越氣，「啪」地把肉煲摔得粉碎。

 

「生，生，想生你自己生！」

 

說著我就跑出去找大橘。

 

婆婆在後面號啕大哭。

 

「我為了讓你們生個兒子，大老遠從老家過來伺候你們。

 

「我這還成了罪人啊！」

 

郭志平扒著門框叫罵：「跟你的畜生過去吧！」

 

我回頭：「我就是跟個畜生在過！」

 

郭志平一下子氣得臉都紫了。

 

這日子，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9

 

我衝下樓去。

 

找了幾乎所有大橘喜歡去的地方，都沒有。

 

又把小區翻了個遍也沒找到。

 

正好看見三樓的王姐。

 

「小薇，你家大橘今天怎麼了？」

 

「你看見了？」

 

她小聲說：「我後來看見它慘叫著跑了出去。

 

「腿還有點瘸。」

 

大橘平時很乖，肯定不會自己亂跑的。

 

聽王姐說的，我心裡一下子明白了。

 

肯定是他們兩個在家虐大橘，大橘才跑的。

 

這時，我還想不到那兩個人有多惡毒。

 

我含淚問：「你看它往哪裡跑了嗎？」

 

「好像往小區後面那邊跑了。」

 

想了想，她又上前小聲說：「身上好像還有血。

 

「我想攔它，幫它收拾一下。

 

「可它像受了驚嚇，我根本靠近不了。

 

「那毛皮缺了好幾塊，像是被燙過似的。」

 

我心疼極了，不敢想象它經歷了什麼。

 

但我又有點慶幸，還好它沒S。

 

我說了聲謝謝就去到王姐指的方向。

 

在圍欄那裡，我一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貓球球。

 

仔細看鐵欄杆上，還有幾叢大橘的毛。

 

看來是逃出了小區。

 

按照王姐說的時間，它該跑出去好一會兒了。

 

天已經黑了。

 

小區外十來米遠就是馬路。

 

找不到大橘的蹤跡了。

 

隻有明天天亮後，試試沿路查監控了。

 

我真是好後悔今天自己臉皮太薄，沒跟王姐說實話。

 

否則她該不會把大橘交給婆婆的。

 

我也好後悔今天因為郭志平的信息而失去了警惕性。

 

現在想想，他根本就沒有悔意。

 

他應該就是迷惑我，好對大橘下手的吧。

 

我可憐的大橘。

 

那個每天都在門口等我，見著我就歡喜地搖著尾巴撲過來的大橘。

 

那個我難過的時候，陪著我一起坐在大樹下的大橘。

 

它總是那麼歡天喜地地陪著我。

 

根本不在乎我沒有錢去好好養它。

 

它整整陪了我十五年啊！

 

這樣的大橘，竟被拔了毛，打瘸了腿，帶著血逃命。

 

它該多疼多害怕啊，都不敢在小區藏住等我回來。

 

一想到大橘可能的遭遇，我心都在滴血。

 

我真是太沒用了。

 

住著媽媽留給我的房子，卻保不住媽媽留給我的一隻貓。

 

10

 

我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家。

 

一進門，婆婆和老公都看著我。

 

看著他們心虛的樣子，我恨不能在他倆身上重演一遍大橘的遭遇。

 

偏偏婆婆還一臉無辜：「小薇啊，那貓真是自己跑出去的。

 

「我今天花大價錢煲這湯，實在是因為媽替你倆著急呀。

 

「隔壁小劉二胎都上託班了，你這肚子……」

 

我積攢了這麼久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您要是闲得慌，我給你報名老年大學？

 

「《母豬的產後護理》還是《多管闲事的老東西是如何S的》，隨你挑。」

 

郭志平一手拿著遊戲機，一邊嗓音拔高兩度：「林薇，你怎麼跟媽說話呢？」

 

就這一會兒工夫，發生了這麼大的衝突，都不能耽誤他打遊戲。

 

真是天打雷劈可以，不打遊戲不行。

 

他那三天沒洗的油頭上，活像顆發霉的香菇。

 

我當初是有多眼瞎，怎麼就看上了這麼一個人。

 

越想越氣，我吼了回去：「你想我怎麼說話？

 

「失業半年了，一直說是戰略轉移換崗。

 

「這遊戲技術練得爐火純青了吧？

 

「簡歷投到秦始皇陵了吧？

 

「等著兵馬俑招 CTO 嗎？」

 

「你！」他摔了鼠標要起身，被婆婆按回座位。

 

「小薇，你別這麼說志平。

 

「他失業壓力本來就很大了。

 

「你以為是他不想找工作嗎？

 

「他跟我說找了很多，根本沒有合適的。

 

「他這年齡，去基層人家嫌他年紀大。

 

「去管理層，他又沒有門路。

 

「實在想不到出路，才打遊戲解悶的。」

 

「什麼叫沒有門路？

 

「難道不投簡歷不找工作，光打遊戲就有門路了？

 

「哪個人找工作是容易的？

 

「他是清華還是北大畢業的？

 

「再不行就去搬磚啊。

 

「那也能賺錢還不用投簡歷。」

 

郭志平臉漲得通紅。

 

「林薇，我不就是失業了一段時間嗎？

 

你憑什麼就對我冷嘲熱諷？」

 

「憑什麼？

 

「氪金消費 7385 元。

 

「你數學是胎教老師教的？

 

「分毛不掙，玩遊戲花七千？

 

「你那臉不用就扔了吧！」

 

我猛地把信用卡賬單甩在茶幾上。

 

本來今天拿到賬單的時候我就氣得半S。

 

但是因為他發的道歉信息，我考慮他面子就忍著沒說的。

 

現在，我恨不能把賬單拍他臉上。

 

窮人心裡，真金白銀最大。

 

郭志平氣勢一下子短了一截。

 

一看兒子有點軟，婆婆突然拍著大腿哭嚎助威：「作孽啊！我天天起早貪黑……」

 

我冷笑截住她：「哭得挺有節奏感啊！

 

「你是起早貪黑來攪和的吧？

 

「你這演技，橫店群演看了都得給你遞煙喊老師。」

 

郭志平突然揚起手：「給你臉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