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瞧著,娘子比從前開懷多了,連晚上失眠的老毛病也不治而愈。」
「是啊。」
我點了點頭。
「就算在外頭的日子,比不得宮裡富貴,可也是我們一針一線,自己掙來的。」
「做自己喜歡的事兒,掙來的銀子自己花,可不比在宮中,日日等著被召幸的日子強?」
我同蘭若互相瞧對方一眼。
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堅定。
我沉吟道:
Advertisement
「如果軒轅澈一心要將我帶回去。」
「那麼,我必須想出法子逃脫。」
蘭若面露緊張:
「娘子可有法子?」
我抬頭望了眼門口那幾個冷著臉的守衛。
我離開這屋子一步,他們都會跟著。
我握緊了蘭若的手。
「蘭若,眼下,恐怕得靠你了。」
16
五日後,軒轅澈帶著軒轅川來到我的住處前。
「子懿,回去了。」
軒轅川也乖順地走到我身側。
低聲同我道:
「幾月前,三妃合謀謀害兒臣,父皇已經懲罰了她們。」
「母後,你大可安心回宮了。」
「川兒以後一定認真習書,勤懇練武,再也不惹你生氣。」
我冷漠地瞧他一眼。
不置一詞。
他有些挫敗地嘆了一口氣。
「母後,你若現在還在怪我,也沒有關系。」
「回去以後,我一定好好求你的原諒。」
軒轅澈牽著我的手,上了回都城的船。
我一上了船,臉色便不大好。
故而我提出,要去甲板上透透風。
軒轅澈並未做他想,隻是小心翼翼地扶著我出去。
靠在船邊的欄杆上,我微微地嘆出一口氣。
「子懿,可好些了?」
軒轅澈望著我,滿眼都是擔憂。
我的眼眶,忽然措不及防地湿潤了。
「阿章。」
我忽然喚他從前的名字。
軒轅澈忙應我。
「子懿,怎麼了?」
我微微閉了眼。
「若是從前,你能這樣待我,我一定不會拿出那道密旨的。」
軒轅澈伸出手,撫了撫我凌亂的鬢發。
「子懿,你走了之後,朕才知道朕錯的有多離譜。」
「給朕一個彌補的機會吧。」
我望著他。
眼神百感交集。
他一時情動,竟然魔怔一般,湊近朝我吻了過來。
我撇過頭避開他。
「阿章,我有些冷了,你能否替我去取一件衣裳來?」
他連忙點頭,快步朝船內走去。
而他轉身的那刻,我便忽然爬上了那欄杆。
「娘子!」
蘭若站在後頭那條搖橹船上,正朝我擺著手。
我深吸一口氣。
猛地自那船上躍下。
初秋冰冷的河水包裹了我。
我卻瞬間神智清明。
憋著一口氣,拼了命地朝蘭若的方向遊去。
軒轅澈還是不夠了解我。
我是江南女子,也曾跟隨大伯和大伯娘出海經商,怎麼會暈船呢?
我遊得極快。
在體力即將耗盡前,抓住了蘭若朝我伸出的手。
「娘子,動作快些,我尋好的那條大船正在後頭。」
「好。」
我將蘭若遞給我的一條薄毯子圍在身上,同她一道,不停地搖著橹。
終於,眼前出現了那條大船。
蘭若拉著我,自側邊的扶梯上了那條船。
一上船後,它便開足了馬力,朝都城的反方向而去。
「娘子,後頭給你備了熱水呢,快去洗洗,小心感了風寒。」
我點頭應了蘭若。
卻忍不住,又朝軒轅澈坐的那船望了一眼。
蘭若花了大價錢尋的這條船速度極快。
不一會兒,那條去都城的船便徹底沒了影。
這條船的目的地,是儋州。
同都城隔著幾千裡路。
方才在水中時,隱約間,我仿佛聽見軒轅澈撕心裂肺的喊聲。
「子懿......」
他懼怕微服私訪的消息泄露,引來仇敵的刺S。
故而,他不會貿然暴露身份,逼迫那條船停下。
我連這個都算到了。
才會同蘭若一道,策劃出這場逃脫。
可惜,從此以後,軒轅澈再也算不到我究竟在何處。
他再也沒有機會尋到我了。
【正文完】
?
番外一.軒轅澈
第一次見到蘇子懿的時候,軒轅澈還不是先太子那流落在外的子嗣。
他叫李章,自幼沒見過父母。
是一個沉默寡言的老伯將他養大的。
他十五歲時,那老伯有一日睡過去,便再沒有睜開眼。
軒轅澈還是過了很久,才知道他是先太子東宮中的一名S士。
不過,他倒還算爭氣。
在十六歲這年考中了秀才。
都城的金鹿書院給他去信,願意免了他的束脩,收他進書院讀書。
他便是在那兒遇到蘇子懿的。
她布衣釵裙,卻笑容明媚,眼神明亮。
她是他十幾年歲月裡,見過最好看的姑娘。
他鬼差神使地拿著他袖口破了的衣裳走向她。
後來,他如願得了子懿做妻子。
她勤勞能幹,供他讀了一年又一年書。
縱使他鄉試數次落榜,她卻毫無怨言。
她還為他生下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川兒。
他後來從淳州回到皇宮時,曾數次想。
若是當初他早一些領子懿離開都城。
去她的家鄉也好。
去別處也罷。
總之,如果能不被先帝的暗衛尋回,不做這個皇帝。
他同子懿,一定不會到那個地步。
做了皇帝之後,第一次選秀,他有些眼花繚亂。
賢妃是丞相之女,雍容美麗。
惠妃是將軍之女,明豔大氣。
後來,他又納了寧國的長公主做淑妃。
那女子嬌媚無比,極其擅長攫取男子的歡心。
他一不小心,便淪落在她的溫柔裡。
三妃並立,他隻記著皇祖父臨終前,對他再三提起的制衡之策。
三妃代表著三方不同的勢力,需要一碗水端平。
他卻忘了,他本該最珍惜的人。
是一路陪伴他,不離不棄的子懿。
子懿對他的情意,被他一點一點,親手耗盡。
直到子懿用那封密旨逼迫他廢後。
她離宮後,他才幡然悔悟。
他不該那樣對她的。
他本該將她捧在手裡,將從前欠她的,翻倍地補償給她。
而不是任她孤零零地被落在鳳儀宮。
他卻忘了。
他開始發了瘋一般,派出了許多許多人,四處尋找子懿。
她的家鄉在江南。
他猜她一定會回那兒去。
淳州出了個擅長制衣的蘇娘子,這個消息傳到他耳中的那刻。
他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
立即扔下朝政,快馬加鞭,動身去淳州。
可子懿卻寧願跳下船,也不肯同他回去。
那船開得極快。
他又不能貿然亮出身份。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子懿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水中。
「子懿啊......」
他撕心裂肺地喚著她的名字。
怔怔地落下淚來。
他明白。
從今往後,他徹底失去了那個曾滿眼都是他的女子。
?
?
番外二.軒轅川
做了太子後,宮裡的一切都讓改姓軒轅的李川無比驚奇。
富麗堂皇的宮室,高聳的宮牆。
無一不昭示著這座宮城的威嚴。
父皇告訴他,他應當有一個太子該有的樣子。
母後牽著他,走出父皇的長宸宮。
「川兒,從今往後,你要好好聽母後的話,認真習文、練武。」
他點了點頭。
「川兒一定都聽母後的。」
母後笑了,從袖中取出一顆桂花糖給他。
這是他平日裡最愛吃的。
尤其是他病時。
娘親若是答允了給他帶桂花糖,他會一整天盼著娘親回來。
隻是,方才御膳房送來了數十道甜食。
他剛大快朵頤了一頓,才吃不下桂花糖呢。
「母後,我不餓。」
蘇子懿笑著收回手。
「好,我都忘了, 川兒現在是太子了。」
「已經不用娘親給你帶桂花糖啦。」
後來,他吃厭了御膳房的山珍海味。
卻無比想念母後的桂花糖。
可是, 母後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他曾有一段時日, 格外喜歡往賢妃宮裡跑。
原因無他,隻因為賢妃待他溫柔。
他從夫子的課上逃走時, 她會給他打掩護。
他偷懶不願去練武時,她會命小廚房擺滿一桌子甜食, 招呼他來吃。
「殿下已經很辛苦了, 合該好好休息,何必日日都要去練武場呢?」
她拿帕子捂嘴而笑。
「皇後娘娘, 也將殿下逼得太緊了些。」
她意有所指道:
「若是本宮的孩子, 本宮一定傾盡沈氏的力量, 好生護著他,絕不讓他受一絲委屈。」
他的心頭,平白浮上一抹怨懟。
莫名其妙地, 有些羨慕未來投生在賢妃腹中的孩子。
憑什麼他一出生,便擁有家世貴重的母妃?
而他隻是一個繡娘的兒子。
就算父皇念著舊情,立他當了太子。
可將來其他皇子出生時,難保他的地位不會受威脅。
此時賢妃又說:
「殿下同本宮這般投緣, 若是殿下是臣妾的孩子就好了。」
他鬼迷心竅,竟以為同賢妃親近,她便能護著他。
那日, 他同母後在賢妃宮中爭吵, 他說的, 未必沒有氣話的成分。
母後的那一巴掌,也將他整個人打得失了神智。
他怒氣衝衝地回了東宮。
將自己關在宮中閉門不出。
他後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心中開始有些後悔。
可他卻拉不下臉同母後說和。
索性繼續將自己鎖在東宮,兩耳不聞窗外事。
再一次聽聞母後的消息,卻是父皇下旨廢後的時候。
他慌忙進宮, 往鳳儀宮衝去。
卻隻見人去樓空。
母後在廢後的聖旨還未曉諭六宮時, 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離開。
母後離宮後,賢妃立即便對他變了臉色。
從前對他的承諾,也成了泡影。
她嗤笑著道:
「本宮將來會有自己的孩子。」
他早該想明白的。
賢妃隻是想讓他同母後決裂。
她自會扶持自己的孩子, 絕不可能扶持他的。
後來, 惠妃誕下皇子。
便與賢妃結成同盟,合謀謀害他。
他喝了賢妃暗中派人下的毒藥。
那毒藥狠辣無比, 若非太醫來得及時, 且他又喝的不多。
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父皇一一發落了她們。
我的確是軒轅澈還隻是平民時的結發妻子。
「【可」三位妃子,先後因為各種由頭降了位份,失了恩寵。
他的身子好了一些後, 開始日日思念母後。
其中還伴隨著無比的悔恨。
他知道, 父皇也很後悔從前那樣待母後。
後來,父皇終於打聽到了母後的下落。
他同父皇差一點點就將母後帶回來了。
父皇頹敗地坐在他面前。
不知怎麼向他解釋,母後竟從那船上跳了下去。
父皇一直教他,作為太子要動心忍性。
任何時候, 都不得失了體統。
可他畢竟隻有十歲。
他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他費了許多心思,終於尋到了母後買桂花糖的那家鋪子。
他買了許多,擺在母後的鳳儀宮裡。
他想, 母後若是看到那些桂花糖,一定會原諒他的。
可惜,母後永遠也看不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