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學弟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他衝上去抱住了翟妤寧的腰,強行把她帶出了門外。
他倆在屋外吵得天翻地覆。
直到我把材料都籤了字出去時,他倆還在吵。
一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翟妤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SS地抓著小學弟的衣服哀求:「別、別這樣行嗎?
「我去和她好好說,讓她不要去 4S 店裡修車。
「她好說話,脾氣軟,我去求求她,她一定就會同意的。
「大不了我也掏點錢,我真的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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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垂著腦袋,趴在小學弟胸口嗚咽:「別分手呀,行不行?」
小學弟一臉嫌惡,擰著她的胳膊甩了她幾次甩不開。
她就像是狗皮膏藥一般,SS地黏在了小學弟身上。
說來可笑,這件事情自始至終和翟妤寧也沒有關系。
她非要橫插一腳,抱著一種「她覺得她男朋友吃了虧」的心態處理這件事情。
或許誰是誰非,誰對誰錯在她眼裡根本就不重要。
她在乎的隻是她男朋友不能因為任何人、任何事付出代價,哪怕做錯事的那個人是她男朋友。
好扭曲的心理。
我現在一度懷疑她的精神狀況是否正常了。
翟妤寧背對著門口,小學弟見到我出來,也沒給我什麼好臉色。
事情已經有了定論,他心裡也清楚,不管這會兒再對我怎麼好言好語,事情都沒有回轉的餘地。
不過我充其量就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算不上故意為難他。
就算是有這個想法,那也純粹是衝著翟妤寧去的。
小學弟同樣也心知肚明,於是他和翟妤寧提了分手。
翟妤寧回了宿舍後就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神地喪失,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翻手機。
敏敏給我發消息,問我她怎麼了。
我也沒打算藏著掖著,說:「韓捷和她提分手了。」
我把今天在交警隊的事情一說,敏敏有些不可置信:「不會吧,她這麼變態的嗎?
「你說得我好害怕,她這是什麼,佔有欲作祟嗎?」
我思來想去,腦袋裡翻找不出來一個合適的詞匯形容翟妤寧。
我說:「不知道。」
同時,韓捷也給我發來了消息。
他給我發了一張醫院的診斷書,說道:【這是我媽的病例,這幾天的事情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但是我家確實有難處。
【修車的錢能不能盡量控制在一萬五以內?】
醫院的診斷書上寫著,他媽被確診了乳腺癌晚期。
可一萬五連我的燈都修不下來。
當初就是因為我的一時心軟,所以糾糾纏纏讓這麼多麻煩事發生。
我說:【阿姨的事情我很抱歉。
【修車我可以不用去 4S 店修,但是我已經問過人了,一萬五連換大燈的錢都不夠。
【你再和你父母商量一下吧。】
我的話說得雖然委婉,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聊天框裡顯示了很久「對方正在輸入中」,最後他卻隻發來一句「好的」。
過了半晌,他又和我說:「寧寧胃不好,麻煩你們這幾天多照顧照顧她的情緒,拜託了。」
他這句話說得很是不合時宜。
感覺他並不想分手,可現在又像是來裝好人一樣。
我沒再理他。
一連兩天,翟妤寧都請了假。
她桌上的外賣扒拉了兩口之後就一直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
怕她真出什麼事,餓S在宿舍裡,大頭自告奮勇地踩上梯子,躡手躡腳地扒拉她的被子。
大頭沒好氣地說:「我也不想管你嗷。
「你萬一在宿舍裡出啥事,我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翟妤寧用被子蒙著頭,悶聲說了一句:「別管我,不用你們擔責任!」
雖然隔著被子朦朦朧朧,但她的聲音啞得像是裹挾了重重的沙礫,也像是個破鑼。
她喊完這句,又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來。
那破了洞的風箱一般的聲音,每咳嗽一下都讓我們膽戰心驚。
敏敏嚇了一大跳,接著一張臉逐漸發黑,她拽開大頭,一口氣竄上梯子,把翟妤寧身上的被子揪了下來。
翟妤寧就像隻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馬上就開始撕心裂肺地慘叫。
不知道的還以為敏敏拿著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不過她現在的嗓門和從前比起來,S傷力大減,隱隱透露著一股虛弱無力。
敏敏有些惱火地罵道:「你這是幹嘛啊!
「不就分了個手,你就尋S覓活的,這件事情本來就和你沒關系,是你非要插手。
「鬧成現在這個樣子,你還不覺得是自己的錯,啊?」
翟妤寧用胳膊支著床,一下子坐了起來,她哭著說道:「我哪裡做錯了?我護著我男朋友有錯嗎?」
她的頭發亂糟糟的,像在腦袋上頂了團毛線。
她的眼睛腫得像核桃,眼底下的黑眼圈烏青發黑,整張臉沒有半點血色,慘白慘白的就像是從地府裡爬出來索命的惡鬼。
她聲嘶力竭:「我有錯嗎?」
10
敏敏錯愕了幾秒鍾,終於覺得她無可救藥了,掀起被子又蓋回了她腦袋上。
敏敏一邊念叨著「沒救了」,一邊踩梯子下來。
誰知敏敏剛下去,她又突然甩開了被子,三步並作兩步跳了下來。
她氣勢洶洶地衝到了我面前。
我這個吃瓜群眾,一直在假裝沒聽見、沒看見地玩手機,雖然左眼站崗、右眼放哨,奔走在吃瓜第一線。
我站崗的左眼一看到她這般S氣騰騰地朝著我衝,馬上警鈴大作也站了起來。
她咬牙切齒,揚起胳膊二話不說就要抽我一巴掌。
那巴掌即將落在我臉上的前一秒,我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腕。
還不等我發作,她抬起腿來朝著我的膝蓋就是一腳。
這一腳的力道可不輕,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再也忍無可忍,身體的本能反應先做出了反抗。
我抡圓了胳膊抽了她一巴掌。
我擰著眉毛喊道:「你有病吧!
「我招惹你了嗎?」
這一巴掌下去,總歸是給她慘白如紙的臉上增添了一點血色。
她雖然老實了,卻是一言不發,瞪圓了眼睛SS地盯著我的臉。
然後她一眨眼,眼眶裡又像蓄水池一樣滿是眼淚。
她不甘心地咬著嘴唇,眼眶裡的淚水湧出來的時候,支離破碎的喊聲也從她的嗓子裡衝了出來。
她哭道:「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和韓捷也不會分手的!
「你是見不得我好過嗎?為什麼要搶走我男朋友?」
我沒好氣地說:「我已經不想再和你扯這件事了,你分手也是因為你自己作S的,和我沒關系,和所有人都沒關系。
「就連韓捷,估計他也是實在受不了才和你提的。」
一提到韓捷,她的精神瞬間崩潰。
她捂著臉蹲在地上失聲痛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說實話,我還是更喜歡她桀骜不馴的樣子。
這副慘兮兮仿佛天塌了一般的模樣,讓人無語到惱火,又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我控制不住地直翻白眼。
她抽泣著說:「我也不想的呀,我怎麼知道事情會是這個樣子。」
她開始哭訴細數自己二十歲以來的人生。
從幼時喪父,母親霸道蠻橫,再到真情錯付被渣男劈腿。
她覺得自己很可憐,說自己為什麼總是得不到,成長這條路上除了失去就是在失去。
她的那些傷疤我沒什麼興趣聽。
可恍然之間, 我好像就突然理解她了。
大概是從小到大缺失的安全感,讓她格外在乎自己手裡的每一張牌。
她不允許自己的牌被人奪去,也不允許自己的牌被別人弄上一點汙漬,半分褶皺。
但是這些都不能作為她做錯事的理由。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人生而復雜, 不能單純地就一件事情判定一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一片灰白的世界裡, 沒有人能真正站在非黑即白的領域中。
對於弱者的可憐之處會激起同情,但對於「多行不義必自斃」的可憐,實在難以讓人同情。
宿舍裡很安靜,除了她斷斷續續抽泣的聲音之外, 我們三個人誰都沒再說話。
大概是她終於發泄夠了, 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又爬回了上鋪。
後來她就形單影隻,不再主動和我們講話。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課。
其間她試圖過挽回韓捷,她給韓捷提了一個歪門邪道的方法。
她說, 如果韓捷S咬著沒錢, 不賠也不要緊的。
這回韓捷沒聽她的,說如果真鬧到那個地步, 我去和B險公司申請代位追償,他就要被起訴上徵信了。
韓捷勸她,事情就這樣結束吧, 不管是我們兩個之間,還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情。
都結束吧。
那人沒有回我的話,好像也是蒙著的,但是身上還能動彈,手腳並用地試圖從摩託車下面爬出來。
「我隻」接著她就翻找著抽屜,借著朦朧的月光, 半夢半醒之間我看到了她對著自己的一隻胳膊在比比劃劃。
我看不太清楚,隻能看到她模糊的輪廓。
空氣中響過一道極其細微的摩擦聲,我頓時就清醒了。
我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 腦袋裡睡意全無。
我喊了一聲:「你幹嘛呢!」
我手腳麻利地翻身下床,衝到她面前, 把她的肩膀一扒拉開,就看到了她正「汩汩」冒血的胳膊。
上面橫七豎八全是亂七八糟被美工刀割過的痕跡。
她的目光很空洞, 明明是睜著眼睛的, 可看起來又像是睡著了。
我咬牙切齒地罵道:「你瘋了你!」
我抽出幾張紙狠狠心按在了她胳膊上止血,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連哼都沒哼一聲。
我把敏敏和大頭喊起來,打了救護車。
這件事情傳得沸沸揚揚, 最終交給了輔導員處理。
我們三個至今還在為那天發生的事情所後怕。
事情傳了沒幾天, 又因為我們三個當事人誰都閉口不提而逐漸冷卻了下來。
自那之後,翟妤寧就辦了休學,似乎是因為心理疾病被她媽帶去治療了。
修車錢韓捷先給了我一部分, 剩下的錢也如約還上。
他和學校申請了特殊困難的補助, 還在水滴籌上發了募捐的信息。
我和大頭敏敏力所能及地捐了點。
所有的事情都在慢慢變好。
大二暑假我收拾東西回家那天, 手機突然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對不起,謝謝你。】
我猜到發來這條短信的人會是誰。
我私心不想原諒她,可又因為這三個字而動容。
沒有邊界的心軟隻會讓對方得寸進尺, 毫無原則的仁慈隻會讓對方為所欲為。
善良有尺,忍讓有度。
隻有坦蕩和真誠,才永遠是最能打動人心的力量。
我希望我們都能更好。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