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佳話,終是被我終結了。
曾經被陛下寵幸,又命大沒被凰女打S的宮女,也各自有了位份。
其中便包括成了才人的冬青。
我們自然珍惜來之不易的恩寵和福氣。
於是,我給冬青也配了香,藥性偏冷,與我一直用的暖香剛好相反。
還記得初次侍寢,陛下溫香軟玉在懷,回回欲罷不能,一夜叫了七次水。
如今,配合冬青身上的冷香,宮人一夜送水幾乎要跑斷腿。
皇帝本就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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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為維持所謂的帝後佳話,硬生生讓自己收斂了兩年。
之後凰女有孕,他雖能寵幸宮女聊以慰藉,也不敢太過火。
如今完全沒了顧忌,自然要怎麼盡興怎麼來。
而我,隻會在皇帝每每力竭之時,貼心地往香爐中再添些香粉。
然後狀似失望地問:
「就這?陛下這麼快就累了?」
冬青侍寢則與我不同,隻會在旁溫柔鼓勵:
「陛下威武,赳赳雄風,怎會不行?」
我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常哄得皇帝咬牙道:
「再扶朕起來試試!」
如此荒唐數月,我忽然得了個驚喜:
月信停了。
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於是第一時間將消息告知陛下。
他萬分歡喜,對我的要求無不應從。
我趁機以驅除戾氣,為子祈福為由,求了恩旨,赦免了當初凰女下令關押的宮人和太醫。
一時間,麗嫔賢名遠播。
可我才不要做什麼賢妃。
我要當的,從來都是禍亂後宮的妖姬。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伺候在外間的宮人無故病倒,換來個模樣陌生的小太監。
午睡剛起,我如常接過宮人呈來的甜湯,在門外小太監的注視下大口飲盡。
「娘娘,得手了!」
小太監一路跑進坤寧宮,迫不及待地表功。
美人榻上,已經數月不見的凰女又滄桑許多,頭發也花白一片。
聞言,她想要拍手,卻連抬手都吃力。
她聲如夜鸮,笑得虛弱又費勁。
「賤人也配懷身孕?能孕育龍嗣的,隻有……」
最後一個「我」字尚在喉頭,凰女忽然捂緊小腹,痛苦地從榻上滾下。
與此同時,殿門打開。
我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她面前。
站在第一次來坤寧宮時所跪的花磚上,朝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低眉輕笑:
「娘娘,好久不見。」
我挑挑小指,侍衛立即衝上殿去,將投毒的小太監拖走。
不用我審,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罰,會更讓人省心。
凰女此時正趴在地上,痛到渾身顫抖,額汗涔涔。
我慢條斯理地走上前來:
「烈性避子湯的滋味,怎麼樣?」
她在驚慌中抬起枯敗的臉,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已是皺紋遍布,皮面垂落。
她痛苦地呻吟:
「怎麼,怎麼會?」
明明我喝下了,卻發作在她身上,是麼?
我居高臨下地看她:
「娘娘可聽過子母蠱?」
11
所謂子母蠱,便是在兩人身上,分別種下子蠱和母蠱。
一開始,身中母蠱者會以自身精血,源源不斷滋養子蠱宿主。
直到子蠱在人體中慢慢長大,褪去胎衣,瓜熟蒂落後,永遠融入宿主血脈。
此後,子母掉轉。
子蠱開始吸取宿主精血,供養母蠱宿主。
我娓娓道來,又適時停下點撥:
「所以你懷胎八月產下的膿水,正是子蠱的胎衣。」
「而你肚子裡懷的根本不是皇子,而是……」
「是蠱蟲!」凰女瞪大驚恐的雙眼,艱澀地吐出字音。
當真時移世易。
如今凰女蜷縮在地瑟瑟發抖的模樣,和當初被她折磨的那些宮女,有什麼兩樣?
「對了,娘娘難道忘了,當初賞我的那碗烈性避子湯,可是你親眼看著灌下的。」
「我這輩子,早就斷了母子緣分,又怎會有孕?」
「倒是你,也該好好嘗嘗避子藥的滋味。」
凰女不知,蠱蟲母子連心。
子蠱一旦長成,護母心切,會將母蠱所受的傷害,成倍反噬在自身宿主身上。
拜凰女所賜,我一年前所受的髒腑撕裂劇痛,正好成倍報還在她身上。
藥效漸起,反噬的力道也越來越洶湧。
凰女開始痛到失語,連呻吟的力氣也沒有了。
一條條猙獰地親自斑痕從皮下現出,一點點侵襲脖頸,又爬上她的臉。
腥黑惡臭的血液從下身湧出,場面詭異滲人。
我蹲下身來,在她耳邊低喃:
「秋霜,採薇,翠兒,茯苓,玉霞……」
「這些被你打S的宮女,別忘了她們。」
當初宮女秋霜S後,得知我即將侍寢,她在宮中當差的姐姐秋月找到了我。
她們姐妹來自苗疆。
秋月暗中取走幾個被打S後,還來不及送出宮的幾個宮女的屍血,再以自己的心頭血為餌,養出了子母蠱。
秋月以身為祭,臨S前,將蠱蟲交到即將侍寢的我手上。
她已經無法親自報仇,但我可以。
秋月S前,眸中滿是不甘與憤恨:
「憑什麼皇後能隨意S人,卻不用受到任何責罰?憑什麼她是凰,我們是蝼蟻?」
「我要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為他們的所為付出代價,我要讓他們知道,蝼蟻的報復有多可怕!」
「鳶尾,別放過她,別放過他們!」
那天,我抱住秋月S不瞑目的屍身,終於不再怯懦。
從凰女賜下的侍寢首飾裡取出簪子,尖銳的刺痛劃過手腕,母蠱順著血液爬進身體。
而子蠱,則被我放入香盒中。
那晚,凰女手指觸到的溫熱並非我的血,而是包裹著子蠱的,來自枉S宮女們的怨念。
此後我每日來往坤寧宮,不知勞苦地配制燻香,也並非討好中宮。
而是以香為引,助子蠱早日在府中安胎,順利長成。
至於後來凰女臨盆,凰女產子。
誕育的並非皇子,而是在她身體裡,與她血脈相融的子蠱。
謎底揭曉,曾經的皇後,如今的鄭妃,徹底絕望。
半晌,她又想到什麼,艱難地爬到我腳邊。
「我錯了,求你,求你救救我!」
「我不想S!我還不想S!」
曾經如花般嬌豔的容顏,如今卻像枯槁一般,充斥著S亡和枯敗的氣息。
那雙犀利的鳳眸早已渾濁不堪,哀求著望向我事,竟湧出淚來。
看啊,高高在上凰竟也會哭。
也會像狗一樣,趴在地上祈求憐憫。
腹中的劇痛和子蠱日夜不歇的蠶食,讓她隻剩一副皮囊,行屍走肉般蛄蛹在地。
我讓她大可寬心:
「你是天命凰女,S凰女不祥。」
「更何況你我以蠱相連,你活著受盡折磨,我才能更舒心,不是麼?」
那些無辜宮女S前所受的折磨,她也該用一生的時間,慢慢品嘗。
12
曾經伺候凰女,又無端下獄的孫太醫,被我請來看診。
孫太醫當然懂得知恩圖報。
他啟稟皇帝,說我的胎沒了,還不忘補刀,說本該是個男嬰。
皇帝怒不可遏,下令將凰女打入冷宮,每隔五日杖刑二十,懲罰她所造的罪孽!
一年前還在民間傳頌的帝妃佳話,徹底淪為了笑話。
「朕知道,你也不好過。」
皇帝輕聲寬慰,極盡溫柔。
他不知,再不好過,如今也好過了。
因為冷宮裡,早早有人等著凰女到來。
他們是我精心挑選,每五日施刑的宮人,亦是曾經被她殘害宮女的親屬、舊友、同鄉。
他們自然比我更有本事,讓凰女嘗嘗求生不得,求S不能的滋味。
聽說這些時日,凰女常常狀似瘋癲地嚷嚷:
「我身子裡有蟲子!幫我取出身體裡的蟲子!」
宮中開始流傳:
凰女其實是蠱女。
這種陰邪之人,就該被扔在冷宮的臭水溝裡,陰暗地蛄蛹。
凰女成蠱女,是她德不配位該受的災殃!
不過我的報復,並未因此終止。
我剛『喪子』,宮中空虛,皇帝已經命人操持選秀事宜,親自挑了一批妃嫔充實後宮。
從前獨寵凰女,虛度許多時光。
如今三十出頭,膝下卻無一兒半女。
皇帝慌了。
我也適時往自己和冬青用的香裡,增加些藥量。
凰女作惡不假,可皇帝就能獨善其身麼?
皇帝從來擅長將自己的欲望,藏在凰女的惡行之下,理所當然地坐享其成。
若說凰女是條龇牙的惡犬。
那麼皇帝便是隱身在惡犬後的主人。
是他的姑息和縱容,間接造成一個個宮女枉S的慘劇。
所以在我的復仇裡,從一開始,就有他的份。
我身上的香藥性熱,冬青身上的則性寒,兩者單獨使用皆無礙。
但皇帝日夜與我們廝混在一起,不知節制。
寒熱交替,冷暖相衝,即便鐵打的身體,也會逐漸被掏空了元氣。
就這樣的身子骨,還想有子嗣?
我看著他隱隱發黑的印堂,不禁在心底冷笑。
隻怕保命都難。
孫太醫來稟告說,陛下近日沉迷流連花叢,為了不敗興致,已經向他索取情藥了。
我如何不懂陛下想要孩子的急切?
「給,都給他!」
「無後為大,陛下這是著急了!」
皇帝聽聞,將我攬入懷中,由衷感慨:
「鳶尾,還好有你懂朕。」
我靠在他胸膛,聽著內裡日漸紊亂的心跳聲。
陛下到底還是不懂,鳶尾是有毒的。
13
永和九年,暮春時節。
那日,我正在院中曬太陽,忽有宮人來報:
「皇帝馬上風,猝然駕崩。」
我悠悠拾起盤中櫻桃,「哦」了一聲。
「早晚的事,有什麼可意外的。」
皇帝薨逝, 膝下無子,宮中亦無後。
危急之際, 朝中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共同推舉出成王為新帝。
這位成王我有所耳聞, 在封地輕徭薄賦,與民休息,是個惜民力的藩王。
新帝登基那日,我和冬青因無所出,自請出宮修行。
新帝對後宮中事, 亦有所耳聞。
特準我們不必受人看顧,出宮後, 亦不用告知行蹤。
這便是變向地許我們自由了。
馬車帶著我和冬青出了宮城,時隔多年, 我終於再次看到了廣闊的天地。
我與冬青尋了出偏遠城鎮, 隱姓埋名,過起了從前夢寐以求的尋常日子。
這裡沒有冗雜宮規, 沒有貴賤等級。
隻有山明水秀,與世無爭。
又過了三五年,身體裡的母蠱日漸衰微, 我能感覺到, 凰女, 那位仍在冷宮的鄭太妃,生命即將終結。
從前,秋月沒有告訴我,身中子母蠱會有怎樣的結局。
因為身在絕望中的人孤注一擲時,是不計後果的。
但我現在知道了。
那日,我清晰地感受到,身體某處終於歸於平靜。
鏡中一度美豔的容貌, 已日漸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胸口一陣翻湧, 我捂唇猛烈地咳嗽,在手心咳出一團腥黑的血球, 還在微弱蠕動。
那樣髒汙穢物,卻在陽光照到的一瞬,化作一道青煙隨風吹散。
白布下滑落的手臂血痂斑斑,青紫傷痕遍布。
「-而」人心中的惡念, 亦是如此。
我望著天邊初升的朝陽, 隻覺S寂已久的心再度復蘇。
枯木能萌芽,衰草可再生,寒來暑往,興衰輪回。
鳶尾,終於迎來屬於自己的新生。
後記:
哀帝荒淫無道, 驟然駕崩後, 群臣迎成帝繼位,改元乾明。
乾明年間,成帝對內肅清吏治, 輕徭薄賦,對外平定邊患,遠驅戎狄。
百業興盛,四海升平, 史稱乾明盛世。
而那句「凰女生子,盛世降臨」的預言,早已無人在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