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堅定地選擇。
內心像是被柔和的陽光包圍了起來,踴躍起難得的甜蜜。
但我又止不住地懷疑。
真心瞬息萬變,這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全心全意地愛我嗎?
還有攀影。
我僥幸地想,也許她是真的徹底消失了,我的生活將重新歸於平靜。
隻是可惜,與過去一樣,老天不曾眷顧過我。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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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沙漠帳篷裡醒來那一刻,我陷入了熟悉的困境中。
「你挺厲害啊,沒了徐子洲,又找了一個這麼討喜的小鮮肉。」
是攀影,她又回來了!
我感覺自己內心一片荒涼。
與阿遇耳鬢廝磨就在昨夜,而現在我又將淪為一具行屍走肉。
是不是一切美好的事物,我都不值得擁有。
「姐姐,你醒了嗎?」
阿遇的聲音從帳篷外傳來。
他拉開簾子,端進來一盆水,滿臉笑意:「我給你取了點熱水洗臉呢。」
攀影不屑地笑了笑。
「小可憐,你看好了,這個男人……也會拋棄你。」
她調整好情緒緩緩睜開眼,對上帳篷門口那雙漂亮的深眸。
展顏一笑。
「阿遇,謝謝你,你對我真好。」
再次,我被無邊的黑暗吞沒。
攀影隻會偶爾讓我露幾次面,看看她將我的生活過得多好。
她還同時與徐子洲周旋。
「你看,你喜歡的兩個男人,都是我的裙下之臣呢。」
……
「男人就是那麼一回事,什麼愛不愛的,他們根本分不清你和我。」
……
「男人的承諾,就是最廉價的謊言。」
……
「把他們當寶,你就注定隻能成為最可悲的垃圾。」
我發現其實她根本不在意徐子洲,與他的一切來往都是假意逢迎。
甚至對阿遇,她也談不上什麼真感情。
似乎她所有行為的最終目的,隻在於搶走我的寄託,將我所有的希望碾碎在地上,一遍遍強迫我看清一個事實——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能依賴的。
父母,不行。
愛人,也不行。
試圖通過討好他人來祈求憐愛,則是最無能、最無用的行徑。
很快,她與阿遇也進入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原來那小子就是傅家傳說中的小孫子傅遇,他身價遠超徐子洲呢。
「他說明天就要求婚,到時我會放你出來見證這個美好時刻。」
再次醒來,我看到了阿遇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在京市最豪華的酒店頂層。
夜空中無人機擺出了巨大的求婚儀式。
禮花、鮮花、鑽戒。
阿遇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從容不迫地單膝跪下。
他有點緊張,額頭沁著一層薄薄的汗水。
「潘盈,你願意嫁給我嗎?」
攀影瀟灑地伸出修長的手指,悠悠回應:「好呀,當然願意啦。」
隨著鑽戒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全場禮花綻放,歡呼一片。
周圍人都在祝福這對神仙眷侶。
所有的期待都在這一刻轟然墜地。
我再一次淪為一個可悲的小醜。
我主動關上了自己的感知。
果然。
這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人真心愛我。
08
當我再次被喚醒,是在與阿遇的新婚蜜月旅行中。
映入眼簾的是躺在血泊之中的徐子洲。
他面無血色,生S不明。
我一陣慌亂:「攀影,你做了什麼!」
攀影轉著手中的水果刀,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這男人礙手礙腳的,像狗皮膏藥一樣甩不掉……是他非要用自S來威脅我的。」
「那你快叫救護車啊!」
「他自己要自S,你著什麼急,難道你還喜歡他?潘盈你怎麼那麼賤兮兮的,這種男人值得你付出十年?」
她語調不緊不慢:「知道為什麼徐子洲會喜歡我,而不是守了他十年的你嗎?」
我垂下頭,喃喃道:「因為……我沒有你有魅力。」
我古板無趣,懦弱膽小。
害怕一切新鮮事物,永遠迎合別人,沒有任何主見。
從不值得被愛。
「無知!」
攀影瞪著一雙杏眼,大聲怒斥:「是因為你從來都看不起自己,永遠在質疑自己,你打心眼就覺得自己不配,你篤定一切美好事物都將離你而去!」
難道……不是嗎?
淚流滿面中,我想起小時候走丟的那個夜晚。
那是我藏在記憶深處不願意回憶的畫面。
洶湧的人潮,衝散了我與哥哥,而媽媽隻是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毅然選擇衝向哥哥。
我聲嘶力竭地喊著媽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人潮淹沒了我,將我卷入黑暗的旋渦。
一直以來,我就是最容易被舍棄掉的那個人。
因為我毫無價值。
……
「姐姐。」門在此刻被推開。
是匆匆趕來的阿遇。
瞧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徐子洲,他先是一驚,下意識想過來抱我。
「別過來!」
我對他大喊:「別過來……不是我幹的,不是我。」
他極力安撫我:「沒關系的,姐姐。」
我捂著臉,努力解釋:「是攀影做的,但是沒人信的……你們都喜歡她,為了她,你們都可以犧牲掉我。」
阿遇臉上的神色,又心疼又悲哀。
「我信你,姐姐。
「你還有我,我愛你,不管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騙人!」
我感覺一股血液湧上頭來,瞬間提高了音量:「你都分不清我和攀影!你和徐子洲沒什麼區別,你們一模一樣!」
阿遇搖著ƭű̂ₕ頭,眼眶微微泛紅。
「不,姐姐,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他目光不移地看著我,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試探開口:
「你先把刀放下,好嗎?」
什麼刀?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抬眼望去,對面牆上碎裂的鏡子,映出我的身影。
鏡子裡的女人舉著一把刀,眼淚從那雙無神發灰的眼睛裡持續滾落,猙獰又破碎。
這張臉也是攀影的臉。
隔著鏡子,她揚起眉毛,神情傲慢地與我對視。
她還在說話:
「潘盈,你真的很不爭氣。」
我嗓音帶著幾分哭腔:「為什麼,你為什麼不放過我?」
她歪頭一笑:「因為,你需要我呀。」
我陷入癲狂,舉著刀子四處吼叫。
「你胡說!攀影!
「是不是一定要同歸於盡,你才能從我的世界消失!」
阿遇衝了過來,將我緊緊按到懷裡。
眼淚一顆顆從他的臉頰滑落,滴在我的鎖骨上,涼涼的。
他渾身顫抖,聲音像是哽在了喉嚨裡,卻異常清晰地傳入我耳中:
「姐姐,根本沒有什麼穿越女,沒有什麼攀影。
「你隻是……生病了。」
不,我不明白。
我捂著腦袋,頭疼欲裂。
腦海裡攀影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真的不明白嗎?
「我和你,本就是一體。」
瞬間,我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炸響,緊接著是大片模糊的畫面。
所有的記憶碎片,急掠而來。
那年在村裡,面目猙獰的男人衝上來扯破我衣服,驚慌失措下我朝他胸口捅去。
霹靂一聲,春雷響起。
一切動作戛然而止。
隻有紅色的血液噴射在我的臉上。
是燙的。
清冷的月光下,男人痛苦瞪大的雙眼SS地盯著我。
我爆發了尖銳的叫聲,攥著手中的剪刀縮在角落渾身顫抖。
隨後趕來的阿遇,怔愣片刻,鎮定地幫我取下剪刀,擦掉臉上和手上的血跡。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默默地安撫著我。
「姐姐,我們逃吧。」
攀影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她是我在受到強大刺激時,分化出來的另一個人格。
也是因為她,我才有足夠的勇氣帶著阿遇,逃往深不可見的大山。
原來,一切都是我。
隻有我。
「攀影就是潘盈。
「我們是一體的。」
09
我在醫院接受了一段時間的治療。
阿遇選擇了京市一家最好的療養院。
這個房間的陽光特別好,每天清晨光線都能穿過窗外層層疊疊的樹葉,透落滿地斑駁的光影。
溫暖,安逸。
徐子洲也來醫院看我。
他眼底有深深的黛青Ṫū₍,似乎這陣子都沒有怎麼休息過,整個人都格外憔悴。
那次受傷他並沒有被捅到要害,隻是在醫院縫了幾針,住了一段時間就出院了。
他並不打算追究我的責任,我表示對他的諒解深深感謝。
「盈盈,我……」
他欲言又止。
我低頭笑道:「徐子洲,其實你還挺信任攀影的。」
他居然從沒懷疑過穿越女的事。
阿遇守在一邊切著水果,陰陽怪氣地嗤了一聲。
「哼,還不是智商的問題。」
徐子洲哀傷地看著我:「盈盈,之前對你的傷害我真的非常後悔,我是真心愛你的。」
阿遇跳出來打斷,語調絲毫不遮掩地諷刺:
「徐先生,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嗎?你現在是在對一位有夫之婦進行騷擾。」
病房外。
我看到阿遇狠狠地一拳揮在徐子洲臉上,他扯著徐子洲的衣領,眉目間黑壓壓地透著陰沉。
「本來醫生交代,盈盈的病要循序漸進地治療。
「你那天得知真相,就火急火燎地跑過去刺激她,幸虧她沒事,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徐子洲臉色鐵青,雙唇緊緊抿著,半晌不語。
我輕輕地合上門。
……
轉眼,盛夏卷著炎熱的氣溫翩然而至。
我接到通知可以出院了。
阿遇執意給我補了一場海島婚禮。
他邀請了島上所有人參加。
認識的,不認識的。
大家在晚風與夕陽中,唱歌跳舞,歡笑一片。
我的父母也趕過來看我,對於我的病他們深感驚訝。
但更令他們在意的,還是我竟然與京圈傅家小孫子結婚的這個事實。
「沒想到,你還能有這種福分。」
「你這是怎麼說話的,咱們的女兒當然是有福之人了。」
我笑了笑。
當我告訴他們,阿遇為了娶我,已經選擇淨身出戶放棄傅家全部產業時,他們神色復雜。
「這麼大的產業,他真的願意?」
「女兒啊,不是當媽的想說你,你還是要趁著現在夫妻感情深,多撈點好處啊。畢竟你這麼普通的一個女生,萬一以後他變心了,那你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衝著他們微微一笑。
「謝謝你的建議。
「但以後他愛不愛我,那是他要考慮的事,不是我需要擔憂的問題。」
親情也好,愛情也罷。
這些不再成為我人生的必備課題。
當下我需要做的是,隻取悅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好。
10
幾年後。
我與阿遇夫妻白手起家建立的企業,已經成為京市迅速崛起的行業新貴。
在被邀請作為傑出女性企業家上臺演講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坐在臺下的徐子洲。
他成熟了不少。
望向我的眼神,炙熱坦誠,毫不遮掩。
開車回家的路上,阿遇忿忿地捏著方向盤,骨節用力得發白。
嘴上止不住地絮絮叨叨:
「徐家那不長眼的小子,上次因為企業違規的事被送進去,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我得再叫人查查,他還有沒有什麼不幹淨的地方。」
我按了按疲憊的太陽穴,哭笑不得。
「算了吧,你別總是盯著他了。」
這些年在商場上,阿遇從不停止與徐子洲作對。
隻要徐子洲有什麼布局,他即刻後腳跟上唱對臺戲。
徐子洲顧慮他傅家小孫子的身份,不敢過分拆臺,竟每次都讓阿遇賺得風生水起。
想到這,我叮囑道:「你玩歸玩,可別動到公司的根基。」
阿遇滿臉委屈。
「姐姐,你是不是還想著他?
「再說我也沒害他啊,隻是盡盡熱心市民一點監督舉報的本分罷了。」
我湊在他耳邊,嗓音撩人:
「我正在想之前訂的那套蕾絲睡衣,不知送到家了沒有?」
阿遇眼神一黯,立刻轉動方向盤。
「突然有點累了,我們馬上回家。」
……
車剛駛入小區院子。
意外看到了我哥站在樓下踟蹰的身影。
其實我和他有著極為相似的眉眼。
比如,我倆都是頑固的內雙眼皮,稍有不慎,第二天起床經常就會變成腫眼泡。
這點是因為遺傳了媽媽。
曾經我一直想不通,為何她會更偏愛哥哥和妹妹,而總是把我當成局外人。
明明我和哥哥一樣,都像她。
甚至因為同為女性,我和她要更像幾分。
哥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表情有點尷尬:「你這幾年變化很大,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坦白說我與哥哥也算不上熟悉,隻是比陌生人好上那麼一點。
「有事嗎?」
「媽說,你很多年沒回家了,想問問你有沒有空回家吃個飯。」
我露出禮貌的微笑。
「抱歉, 最近工作確實很多,等回頭讓我助理排排時間。」
目送哥哥離開的背影,阿遇從身後輕輕地環住我。
「你真的要回去嗎?」
「你覺得我該不該去?」
阿遇摟緊我, 將頭埋在我的肩膀上:「不管你去不去, 隻要記得, 別委屈自己。」
後來我還沒來得及回家, 隻等到哥哥寄給我的一封信。
他說,是媽媽留給我的。
而她在前一天因病過世了。
打開信,裡面的內容並不多。
信裡寫道:
【其實媽媽不是不愛你, 隻是不知如何去面對拋棄過你的自己。
【每次看到你,我就會想起自己是一位多麼不稱職的母親。所以我隻能逃避,把所有的愛注入到你的妹妹身上, ťū₇假裝一切都沒發生。
【對不起,我確實不是合格的母親, 我不求你原諒我, 唯有期盼若有下輩子,你不要再選擇我成為你的媽媽了。】
閉上眼睛,思緒翻湧。
其實我都快想不起媽媽的長相了。
記憶中的她, 總是聲色俱厲。
即便當我從村裡被解Ţū¹救出來, 警察將我送回家的時候, 她的表情也是震驚多於喜悅。
雖然我年齡不大,也足夠敏感地察覺到她不喜歡我。
可我不懂為什麼。
明明我那麼努力去做一名合格的女兒, 聽話懂事, 孝順體貼, 比哥哥和妹妹更謹小慎微, 但還是得不到她的真心。
於是在後來, 當徐子洲表現出了一點點對我的善意, 我又像飛蛾撲火一樣義無反顧地衝了過去。
我太渴望得到別人的認同了,這也讓我徹底失去了自己。
原來他們不喜歡我,不是我的錯。
我不需要次次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收起思緒。
我把信疊好,塞進抽屜裡。
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
是的, 我也要成為一名母親了。
我將與這個生命一同成長, 教他如何愛人,如何愛自己。
……
這天晚上, 我又夢到了攀影。
其實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她了。
她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樣子。
有點拽, 講話總是透著一股不耐煩。
這次,她說她是來告別的。
我突然有點迷茫無措。
「一定要走嗎?」
攀影張揚的臉上全是笑意:
「因為現在的你已經不需要我了呀。」
我沉默不語。
她嘆了口氣,把我帶到碩大的鏡子面前。
鏡中的女人。
臉蛋素淨, 眼神清澈,笑容溫和。
幾分明媚, 幾分張揚。
是潘盈, 也是攀影。
「看看,現在的你比我更好。
「你有愛人的能力, 更有愛自己的能力。
「你知道你的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系。
「你再也不會因為別人的態度而惶恐不安,再也不去執著一定要被愛,再也不因外界的評價而否定自己,再也不認為自己不配得獲得美好的事物。」
我可以面對未知,直面痛苦, 接納幸福。
不懼怕孤獨。
不依賴別人。
不祈求憐愛。
「你會成為烽火,而不隻是被點燃。」
因為愛自己,是我最穩定的內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