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笑得十分無奈,「這也是你的功績。世道就是這樣,若男子功成名就但出身草莽,旁人都會說英雄不問出處;若女子成名,人們最終都會回到她的身世上來,『雖然爭氣,但是個身份卑賤的庶女,以後也嫁不了什麼好人家』,我有的隻是南家被趕出門的庶女這個出身又何必去王府自取其辱。」
「南昭。」南曜默默聽完,「其實你早就已經靠自己擺脫這些了。」
是,那個不敢往前走的是我,讓我再逃避幾天吧。
我站起身理了理裙擺衣袖,理不清腦子裡的一團亂麻,
「我已經寫信託小白給他,等這樁事了了,他要報的恩就算是報了,以後不要再有牽扯了,我還回洛城跟薛娘子,弄我的花園子生意去,那才自在。」
或許這樣就相忘於江湖了。
(十二)、
在白城的日子一天一天過,我收到的京城的消息一天比一天兇險,直到白城也籠罩在山雨欲來風滿樓裡,我叮囑家裡緊鎖大門,誰都不要出去。
Advertisement
席珩信中寫的,可謂是驚心動魄。
英王進宮假借侍奉官家之名和慎王,沆瀣一氣,舉兵謀反。等他們裡應外合,打進內宮,還沒有拿到詔書,一個不留神,官家咬舌自盡在了龍榻上。
兩人理所當然的為爭奪皇位反目成仇,隨後就是長達兩月的糾纏,交戰。
這期間席珩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再寫信來,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連帶我也有些魂不守舍,不敢設想他在京城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直到某一日,小白又送來了一封信。
可能在路上遇到了劫匪流寇,他不慎受了傷,我連忙找郎中來,先安置了他。才打開了那封已經皺皺巴巴的信。
信中說,先帝早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但是又不想在立儲一事上遭人挾持,於是密封好遺詔直接交到了席珩手裡。
先帝有一子一直養在人間,他引劉備在白帝城託孤之言,「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也不知道先帝是真信任席珩,還是走投無路想賭一把席珩的忠心。
於是席珩攪混兩王相爭的池水,等他們兩敗俱傷,他坐收漁翁之利,扶持新帝在他那兩個半S不活的兄長面前登了基,英王當場吐了口血。
新皇請晉王代為攝政,最後英王、慎王伏誅。
這封信來了沒幾日,白城就已經傳遍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消息。
我以為一切終於柳暗花明,沒想到我們還在漩渦之中。
新皇登基,晉王攝政,立刻查處同英王,慎王勾結,忤逆反叛之人。
滿門抄斬者無數,流放者更甚,一時間人人自危。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席珩說要保我們,這其中就有南家。
「最後隻判了流放,如果誅九族,就算你我不在族譜,也難逃一劫。他說再過幾日你可以回京授官了,從此你我與南家再無瓜葛。」
「我得救他十命,才抵得過他這樣的報恩。」我將信紙折上又展開,有些煩悶。
南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敲了敲我的頭,「南昭,你可以感動,但是說句冷血的話,這個恩,是他席珩願意這樣報的。你最好別胡思亂想什麼迫於恩情去考慮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還有,雖然我能回去當官也是因為你,但說實話這個官我也不願意當,現在看來,不如回洛城跟你一起做生意。」
我不禁再一次感慨南曜心思太細膩了,他一眼就看穿我在想什麼。
「是我著相了。」我點上燈,把信一點點喂進火中,「這一切就都到此為止吧。」
白城的梅雨季到處都是湿漉漉的,院子裡的丁香是紫色的煙雲。
我們是挑了一個雨暫歇的時候離開的。
小白將我們送到離洛城不遠的驛站,我便不讓他再送了。
他執意要送我們到家門口,但是拗不過我們,隻能作罷。
「本來這話是打算送姑娘到家再說,隻能現在說了。王爺說,絕不依姑娘所願,從此不再往來。」
不依我所願?我挑眉,當了攝政王之後就是硬氣啊。
真是有意思。
我有些氣極反笑,沒再搭理小白,掀開簾子上了車。
南曜在外面問我,走嗎?
我說走。
於是馬車奔向大好風光裡。
(十三)、
後來南曜衣錦還鄉,官封了洛州通判,官家還御賜了一座府邸。
說沒有顧慮,那是假的,就是不知道多少人知道我跟南曜的身世,又打算什麼時候捅出來。即便席珩保證過,我也很難不多想。
幸好南曜遠離了京城,現在就等時間慢慢把這個事情抹平了。
李和婳說這是雙喜臨門,我不敢大擺筵席,就以喬遷之喜的名頭,隻邀至交好友在園中小聚了一場。
在宴席上又聊起了置辦人力和女使的事,
李和婳和林致剛剛成了親,正在操持著搬到京城的事,我怎麼好麻煩她。
本以為是輕輕松松的事,薛娘子被我拉來當苦力,看我的眼神十分同情。
就這樣連著數日我們在牙市跑斷了腿,牙行水太深,我以為摸清了門路還是差點被人塞進了拐賣來的女孩子,險些斷送了南曜剛剛起步的仕途。後來不知道南曜使了什麼法子,將他們一鍋端了。
直到我們住進府邸第二天,我一推門,烏泱泱站了滿院的人,見了我低眉順眼,恭恭敬敬問好。
我一頭霧水看著南曜,他眼底倒映著幾分不懷好意的笑,面上倒是裝傻充愣,「都是晉王精挑細選送來的。」
我掐他胳膊,拽他進屋,「你就這麼把人放進來了?」
他疼得呲牙咧嘴,還是一副無辜的神情, 「嘶,瞌睡遇到枕頭, 這可是晉王送來的人啊,他現在是何等身份啊。你想打發走也不是那麼輕易的。」
「他是覺得他給我的我都要照單全收嗎?」我突然有股無名火起。
「不,他是覺得如果他不主動, 你們兩個就更沒可能了。」
「連著籍契一起,晉王說生是你的人S是你的鬼,都交給你決定。」
這話說的有歧義,所以顯得曖昧不已。就像不顧一切要開在園子裡的野花, 偏執的要得到園主人的一眼目光, 然後是折斷還是鏟除就悉聽尊便。
真是難以拒絕啊。
某個中午, 陽光傾瀉滿室,南曜坐在桌前幫我剝蝦,似輕描淡寫般提起席珩好像要還權於官家。
其實席珩一直好像生怕我忘了他一樣,即使人在水深火熱的京城, 也不忘分出心來入侵我生活的各個角落。
尤其是在生意上,隔三差五就有人找上門來, 說是經人介紹來的。
我把家裡能點燃的蠟燭都拿來給她照著,可是我們家實在是太拮據了,這些蠟燭照不亮一片光明。母親的眼睛越來越不好,白天也出現了看不清東西的跡象。
「夜「」妥帖的十分恰到好處, 拒絕了倒顯得矯情。
薛娘子說這錢賺的舒心, 唯餘我心亂如麻。
市井的煙火氣是我回避一切的溫柔鄉,我和薛娘子成了酒樓的常客。
「那白城十分有趣, 種出來的花啊品相極佳,但是唯獨就是種不好牡丹。所以他們經常會請一批帶著牡丹花苗的花農南下, 幫他們種,當地人稱『牡丹客』。」
我幫薛娘子斟酒,說得興致高昂。
「我瞧著這也是個來錢的路子,或許我們園子可以試試跟白城的做一做這個生意。」
「停停停, 你什麼時候能放放你那生意的事情,好好想想終身大事。」薛娘子拿起一塊果子塞住了我的嘴。
我眨眨眼叼著果子,裝傻。
「這種事情,多看緣分啊,有情人自會相遇。我們隻要過好自己的日子然後等那個人來就行。」我眼神遊移,倚著欄杆胡說八道。
「怎麼能等呢, 你要爭取啊。」她恨鐵不成鋼,欲再說。
「哎呀。」我驚呼, 右手握拳砸進左手手心, 「瞧我這記性,出門又忘帶錢了。這次你來, 我下次一定。」
我丟下這句話,風一樣溜之大吉。薛娘子扒著門框暴跳如雷。
外面天已經黑透了。
定是南曜那臭小子又跟薛娘子說了什麼,一提他的婚姻大事就拉我出來當擋箭牌。我在心裡臭罵他,熟門熟路拐進了巷子裡。
當年的巷子, 不見當年月色, 但見恍若見當年人。
席珩在翻我家牆頭,動作堪稱輕車熟路。
這一幕太有喜感了,我在拽他下來和先打招呼再拽他下來之間搖擺不定,直到我看見他終於翻上去然後踩掉了幾塊瓦片......
「席珩你想把我家牆頭也翻新一遍嗎!」
夜涼如水, 柔軟的溫度在蔓延,我聽見了誰心跳聲,那麼清晰。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