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秋佳節,官宦權臣家的女子都紛紛出門賞月吃酒,李和婳的二妹也早早就開始準備去參加侯爵府舉辦的詩會,去的都是些青年才俊,王公貴女。隻有她出不了門,也是可憐。
「我等你們晚上回來拜月。」我們已經走遠了她還在依依惜別。
街上彩燈如晝,金菊壘築成黃金高臺,步履之間燻染了滿袖桂花清甜。
京城的擺花展在中秋之後才是重頭戲,不過現在早早的就籌備起來了,都是附近花戶園子裡擺上來的菊花。說都是菊花,竟也能稱得上姹紫嫣紅,爭奇鬥豔。
李和紓拎著盞兔子燈許是逛累了,但是硬撐著要去旁邊的糖水鋪子吃果子,吃著吃著竟睡了過去。我哪裡抱得動她,隻能拿鬥篷將她遮得嚴嚴實實的,別受涼。
我們坐在鋪子最裡面,緊挨一條S巷子,卻沒想到會撞見有人在角上起爭執。
「公子,公子有話好好說,你要是打人我就報官去了!」
「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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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同你訂了六百八十盆徽州貢菊,你竟,你竟混了杭白菊在其中糊弄我們!你早就知道瞞不住所以專挑人多眼雜的時候跑路。來人,把他拖走!」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禮部侍郎的嫡次子,連做生意的銀錢都拿不出,還要使勁壓低價逼我賣給你!哪有這個理……」那人被捂住嘴拖走了。
李和紓半夢半醒,同我小聲嘀咕,「昭姐姐,貢菊和杭白菊我覺得長得都一樣。」
「杭白菊的花心特別大,貢菊幾乎都是花瓣,我們家園子就種了很多,改天你可以跟你大姐姐一起去玩。」我刮了刮她鼻尖想哄她起來。
「沒想到姑娘竟懂得這些。」
?
那人怎麼又回來了?
「方才不小心聽見姑娘家中也有種花的園子,在下冒昧問姑娘名姓。」
「賤名恐汙尊耳。」
我依舊背著他,沒有回頭。
「在下想請姑娘到望仙樓一敘,望姑娘賞臉。」他不依不饒。
「望仙樓……」李和紓聽見這三個字倒是徹底清醒了,「昭姐姐我們還得去望仙樓給李和絮買酒……」
「李和絮?」那人似是想到了什麼,情緒都激烈起來,「不知姑娘是李家哪位姑娘?」
「不是李家哪位姑娘。」我扶著李和紓站起來,給她用鬥篷捂好臉不讓她回頭,「公子是外男,與我們同行有失妥帖就不聊了。天色已晚,我們先告辭。」
「啊,抱歉,是我唐突了。」他愣怔了一下,估計是沒想到我拒絕的這麼幹脆,「等我準備拜貼就登門拜訪姑娘!」
他的聲音在身後追趕。
(七)、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
李和婳捧著手爐,嘖了一聲,突然嗤笑,「禮部侍郎嫡次子?哦原來如此,估計是替他那不爭氣的哥哥收拾爛攤子呢。」
「這其中有什麼說法?」我眼睛一亮,切切望著她。
「那人叫韓栩在韓家排行老二,韓侍郎家出了名的寵妾滅妻。」李和婳一臉不恥,「他底下好幾個弟弟妹妹皆為庶出,韓侍郎不僅慣得幾個庶子渾身紈绔氣,他那個大兒子原本也是人中龍鳳,因為他的不管不顧早就被帶廢了,吃喝嫖賭一應俱全。如今韓家這一輩爭氣的竟隻有韓栩一個人。」
「這次擺花展官家十分看重,說是有外賓來朝,想熱熱鬧鬧辦,舉民同慶,彰顯國威。他那個哥哥,借著他父親的名號摻了一腳,說是賺點小錢,這不是惹出了天大的亂子,他哥哥進去了,可全京城都等著看他們怎麼收場呢。」
說到這裡我倒是共情了,「這麼一比南曜真是乖巧省心多了。」
「這是自然,曜兒從小就有乖巧懂禮,豈是那幾個庶子能比的。」李和婳有些奇怪。
「生意都送到你面前了,你拒絕他我倒是看不明白了。」
我老神在在,「且先不說大規模種植貢菊的花戶京城附近可沒有,他們隻能提前數月同外地的花戶訂。這個季節各類菊花的花價在行市上可是水漲船高,他還一毛不拔試圖拿著低價跟人談買賣,我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開施粥鋪的。」
「那你覺得他會來找你嗎?」
「走投無路了就自然會,他從字裡行間應該能琢磨出我不是京城本地人。外地人嘛,最好騙了。」
「那你是幫他還是不幫。」李和婳丈二和尚摸不著我的意思。
「他要是隻出這個價,能幫,我能給他支個招。就看他敢不敢幹了。」我笑得憨厚。
這不是第二日,就有女使進來說,「昭姐姐,大娘子來傳話,說韓公子帶著拜貼登門來訪,想見您。」
「瞧瞧昨天剛說著,今天就來了。」李和婳正對鏡比劃哪個發簪好看。
「看起來他們是真著急。」
「韓侍郎的大娘子是宮裡劉妃娘娘的親妹妹,說官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是現在還沒有降罪,如果韓家有什麼法子彌補上,那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如果沒有……」她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我走進前廳,韓栩雖端坐著但仍難掩焦急,頻頻打量四周,看見我來,忙不迭的站起來。
「大人快請坐,不必客氣,泡了壺茶讓大人久等了。」我示意女使換上新茶,「大人嘗嘗,覺得這茶怎麼樣?」
韓栩看不懂我壺裡賣的藥,但還是禮貌性的淺酌了一口,「這是……菊花茶?」
「菊花泡龍井稱之為菊井,泡普洱稱之為菊普。公子應該聽說過,因為農戶們覺得鮮菊花不好儲存,就拿竹簟陰置晾幹,用炭火烘烤成菊花幹。」
「公子現在喝的,是菊花幹茶。」
「我們家園子種的這種菊花今年秋天有一大半都賣到了藥房去。」
我看著他,慢條斯理道,「我就直言了,韓公子這個價賣不到新鮮的菊花,但是菊花幹能買著。」
「姑娘這不是,這不是同我說笑呢,菊花幹又不能擺出來……這,唉。」此話一出他果然十分錯愕,心中所覺荒謬寫在臉上,如果不是涵養撐著,估計早就拂袖而去。
「我是從小地方來了,不懂你們這個擺花展,不過也有所耳聞,聽說年年都是一個樣,沒有新意。」我看著他急到覺得有趣,
「公子這次不如另闢蹊徑,闢出一個臺子,將幹菊花包成小包免費分發給百姓,大家肯定覺得新鮮。讓這擺花展既能觀賞,又有實用,還能彰顯聖上愛民如子。」
「這,行得通嗎?」
韓栩在猶豫,我又悠悠開口,
「你又不想花錢,又想把這事平息了,還不想冒險,哪有這麼多好事。」
「是,都是家兄的錯,如若我們家過了此劫,定在京城最好的酒樓宴請姑娘。」
「宴請我做什麼,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法子,我隻是你找來跟你做生意的商人罷了。」
「……是,我都明白,這是我自己的主意。」他咬咬牙,「可是聽姑娘說這幹菊花制作流程繁復,怕來不及。」
嗯,你怎麼知道我們園子今年幹菊花滯銷了?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三日之內定送到你面前,把票子準備好就行。」
我以為他們那一大家子怎麼也得為這個事情爭論幾日,沒想到晌午,韓栩就將定金送了來。
我也不拖泥帶水,直接修書一封差人快馬加鞭送去了薛娘子那裡,我叫她看見信後立刻動身,務必跟著貨一起親自跑一趟。我就不露面了,免得再生事端。
(八)、
「那擺花展有什麼好玩的,年年都一樣。」
「今年可不一樣,看這個。」
我走進門的時候,幾個姑娘正研究手裡精巧又別致的油紙包,見我來了忙坐好。
「姑娘們這是聊什麼呢,這麼熱鬧。」
「昭姐姐,是擺花展上的菊花幹,不要錢的,一人一包。我帶去的人夠多,給你們一人領了一包。」
「那領的人多不多?」
「自然多了。他們都說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但是不要白不要,排的隊可長了。」
她描述的繪聲繪色,把幾個姊妹都逗笑了。
再加上韓栩這幾日除了送點禮品也再沒找上門來,我心中有了數,韓栩這劫算是平安度過去了。
但是這其中也有一樁怪事,韓栩雖然不再上門來,他的娘子倒是三天兩頭過來給我遞帖子,不是請打馬球,就是請吃茶會,頗有妻承夫業的意思。
不僅如此,晉王府的王妃娘娘要舉辦秋宴,遍邀官眷之外,竟然還給我們遞了帖子。
「聽說雍王府的園子修的極其別出心裁,春夏秋冬,四時都有美景可賞,尤其是那個霧凇。」李和婳挽著我的胳膊。
「你好不容易來京城一趟,我沒盡什麼地主之誼,雅集詩會你沒興趣,那遊園子總有興趣吧?」
「韓家娘子也來了口信,說希望能跟昭姑娘在宴會一聚。」
「他們韓家最近也太殷勤了些,昭昭你同這位韓娘子有什麼來往嗎?」
大娘子快言快語說出了我的疑惑,我搖頭。
「莫不是……看上姑娘了?想給他家夫君添個妾?」元小娘猶猶豫豫地接話。
「人家這些官宦名門怎麼可能看得上我。怕是還有什麼別的隱情。」
「娘,我們這樣的商賈本來就入不了人家那些人的眼,那林家不也是得了個中第的兒子,就連咱們兩家之間幾輩的交情都不顧去攀高枝去了。」
「你現在倒是豁達。」大娘子嗔她。
「不過說到這個,你還是要早為自己的婚事做打算啊。」李和婳後來這樣勸告我。
說到這裡我想起來,當時南曜中了舉,家門口日日堵滿給他說媒的。得知我也沒有婚配,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還有的想把我嫁給他兒子,讓南曜娶他女兒的。後來被南曜全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