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意起來了之後才愈發覺得沒有關系寸步難行,與薛家交好的楊刺史也高升到京城去了。
這倒是勾起了我心裡一直在轉的一個想法。
「蓋園子?」
「其實我早就同南曜商量把後面的褀園徹底翻蓋一下」我將蜜餞泡進茶裡,「不如就趕在今年冬天之前,正巧今年那暖房裡的牡丹長勢喜人,到時候邀人來遊園,在暖閣焚香點茶。」
「在洛城這倒是新鮮,隻不過我聽說在京城裡,倒是有不少人開這樣的園子。」
「錢呢,咱們就象徵性的收,主要是趁機引進點新的客源來。有看上的花可以訂購,第二天從你那裡拉來就能給擺進自家的園子裡。」
「這錢啊,哪能象徵性的收。」席珩解著攀膊,厚著臉皮走進來插話,「一定要說園裡有奇花異草,價要高,要配得上那些達官顯貴。這個時候可以再順勢做些人情……」
上次他果真踩壞了瓦片,某天下了好大一場冷雨澆透了南曜滿床。他像湿漉漉的炸貓貓一樣,陰著臉,然後踹開了我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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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有頭債有主,你向我發難幹嘛。我憤憤不平,心疼的摸了摸我的門。
是誰把他撿回家的啊。南曜的眼神好像在看S人。
當然後來席珩自知理虧,悻悻跟著泥瓦匠一起翻修屋頂去了,今日正好交工。
我斜睨席珩,平時半分身世不願透露,除了偶爾在一擲千金上剎不住車,一直都是不顯山不露水,這時候怎麼不裝了。
「以前沒有發現你這麼懂啊。」我小口喝著茶。
「隻要是你需要的,我都可以懂。你點點頭,我把京城的園子給你搬過來。」
他對我的陰陽怪氣置若罔聞,鴉羽般的眼睫上還留有剛剛梳洗完的水跡,虔誠地看著我,想要求得我垂青一樣,等我給他一個獻殷勤的機會。
「從京城搬過一座園子就不必了。」
他知道我這是點頭了。於是偷到腥的狐狸露出了本來面目。
「不過這樣一來可能又要在姑娘家叨擾些日子了。」
嘖,我們家到底有什麼好的啊喂!
席珩此人言出必行,每日天不亮就去我家園子溜溜噠噠,寫寫畫畫,傍晚才回來,錯過了吃飯的點就纏著我要吃的。
南曜差點捏斷一根筷子。
過了一些時日還真畫出像模像樣的圖紙來,這次找的是上次翻蓋屋頂,席珩找來的洛城最好的泥瓦木工,人家傳著看了一遍都連連咂舌,這樣的庭院建築,真是精妙,恐怕隻有京城才有。
席珩日日去監工,等園子落成時,正巧離年三十也沒有幾日了。我招呼了幾桌回風樓的好酒好菜進祺園,又讓薛娘子給經常照顧生意的老主顧們都發去了請帖。
席珩提筆,「再加上這幾個人吧。」
是洛城的幾位達官顯貴的官眷。
那天褀園門外車馬駢阗,園內紅飛翠舞,我同南曜迎來送往好不熱鬧。
席珩這位出錢的大爺也沒忘給鄰裡鄰居還有那些瓦匠木匠單獨置辦了幾桌。
等深夜喧囂退去,我裹著披風,坐在屋頂上醒酒,席珩無聲無息地坐到了我的邊上。
我看他從中午喝到晚上,眸光裡才顯出些汪著水的醉意,真是海量。
他說話聲都變得慵懶起來,黏黏糊糊地往我身上貼,
「昭昭,我是來同你道別的。」
人喝醉了終於露出點平時掩藏的偏執來,我推不開他,便任由他把腦袋埋進我的披風裡。
「看你走的如此匆忙,想必此程多有風險。就祝你一路順風吧。」
他好似睡著了,過了一會驢唇不對馬嘴的接話,
「我府裡有好大一片園子呢。」
為什麼又扯到園子了……
「哦,那有妻妾外室幾何啊?」
「沒有,隻有你一個……全拿來給你種花。」
我有些憐憫的看著他,傻孩子,我哪是喜歡種花啊,我隻是喜歡有錢花。
其實席珩從不掩飾他的愛意,隻不過他不說出口,我就不用回絕。
清晨我推開門,陽光明媚的晃眼。
南曜站在我那幾盆鳶尾前,好看的眉頭皺成川字,時不時翻翻手裡那個破破爛爛的小冊子。
這個冊子我可太眼熟了。
作為家裡唯一一個苦力南曜自然逃不過被我抓壯丁。無非就是把花搬進花房、搬進院子、搬進市集、搬到牛車上給人家送貨去。
他哪裡認得那些花,可以說是一竅不通,我同囑咐一遍,他可能是迫於自尊心不懂也不願意問我。
別人要鳶尾,他把玉蟬遞給人家,鬧了個大紅臉。
後來才發現他開始隨身揣著個小冊子,我悄悄翻過,裡面記的都是我平時說的話,什麼花長什麼樣,澆水幾何,哪個喜陰喜陽都做了整理,還用稚嫩的筆法畫了插圖。
可以出書當幼兒花卉啟蒙了。
南曜從餘光裡瞥見了我,眼疾手快地將冊子塞回袖子裡,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席珩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連屋子都給你收拾好了,真賢惠啊。」
我笑眯著眼,不想這麼輕松就順著他的話說,「你放心姐姐一直都覺得你最賢惠。哎你剛剛手裡拿的是什麼啊。」
南曜眼神飄把我往席珩住的屋子推,「他還留了一堆東西,估計是把身家都壓在這裡了。」
屋門打開,窗明幾淨,席珩把他隨身帶的玉佩之類的玩意都擱在一個匣子裡放在床頭。
被褥好像還帶著沒有散去的餘溫,我莫名覺得這偌大的院子安靜的有些寂寥。
(六)、
屋外南曜在拾掇我那些花花草草。過了十五,他便立即動身回書院了,我好像變得耐不住寂寞一樣三天兩頭往李和婳那裡跑。
李和婳今年身子骨養好了許多,看她難得有精神。她說打算秋分涼快點了,就回京城去。
隨即把藥碗放下,鄭重其事地問我,「昭昭可願意陪我一同去京城?就當是我邀你去小住一段時間,我想聘請你教教我那幾位庶妹插花。」
「我學的花藝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奇淫巧技。」
「你休要搪塞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伯爵府的大娘子都請你過去上過課。」
「我那幾個庶妹可比伯爵府那幾位姑娘乖巧多了。還是你怕南家找上門?我讓下人的嘴嚴實點,也不會有什麼口風露出去。」
看她這時又露出些管家時的風範來,心中不再鬱結,精氣神都好了。
李家與林家的事,其實從頭到尾都是林家的錯處。
李家在氣勢上非要爭個高低,倒顯得自己虛張聲勢,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來。
這聘都定了,遲遲拖著不娶是可以上公堂對峙的,那林家能扛得住眾口鑠金幾時啊。
「而且左右曜兒也要京城科考,你去了京城還能替他打點打點。」
「我倒是不怕南家,當時說的很清楚,我們關系已經斷幹淨了。」我剝著橘子,「但是要是見著南曜了,保不齊起什麼歪心思,我去了還能替那小子擋一擋。」
隨即又心念一動,「聽說往年中秋,京城裡會有擺花展?」
「是了,今年估計多的是菊花桂花吧。」
你瞧,談生意的機會這不就來了。
褀園有薛娘子幫忙盯著,其實生意走上正軌之後,我也是在家等著拿錢罷了 。
於是在秋分前幾日,我坐上了李家的馬車,同李和婳一起往京城去。
京城還是那樣繁華,皇城根低,天子腳下,所以繁華中帶了幾分威然。
李家不同尋常人家。
經常能聽見屋子裡的歡聲笑語,那是大夫人和底下幾房妾室聊的得正歡。
兩房妾室都是沒什麼心眼出身的官宦人家的良妾,大夫人為人寬厚有禮,又舌燦蓮花,京城中的風評一向是極佳。
我這樣無身無份的人去教導人家幾個女兒花藝,非但沒被怠慢,府裡人還有那幾個姑娘都對我以禮相待。
這樣和睦融融又有規矩的內宅,可是讓我新鮮了好一段時間。
「關於插花的比枝配色,你們好好琢磨琢磨,下次上課給我交個作業上來。」
李府早就張羅著中秋夜宴,登臺賞月、拜月的事,這幾個姑娘心思哪還在插花上,所以我最近都早早給她們放了課。
「昭姐姐,今天晚上還有菊花餅吃嗎?我最近都好好做了你留的課業。」這是李和婳的四妹妹李和絮。
「昭姐姐今天要跟我放水燈,沒空給你做菊花餅。」這是李和婳的五妹妹李和紓。
「你騙人,你哪是去放水燈,你是想趁機跟晉王爺偶遇。」
「李和絮你不要血口噴人,你敢說你不想看晉王?」
「我不想,平時詩會宴會他都不常來,怎麼你想偶遇就能偶遇?昭姐姐要是沒有菊花餅,那我就要喝望仙樓的釀的新酒。」她跑過來扎進我懷裡撒嬌。
李和絮身子骨自小弱,但是嘴饞,家裡人疼惜她,都是要什麼給什麼吃,還是半年一大病一月一小病。
「好好好,一會我同你三姐早些出門,看看還能不能買到月泠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