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家主子是位揚州瘦馬。
她得嫁高門,選了我們做陪嫁。
我最擅制香,湘桂能做一百八十道菜,夏荷繡工了得。
主子姑娘說,三人之中我最蠢笨,扛不住宅子裡陰毒齷齪的手段,得靠她庇護。
可她看走了眼,最後隻有我活了下來,就連主子姑娘都S在我手裡。
1
夏荷得了公子賞錢,輕蔑看了湘桂一眼:「就算會做一百八十道菜又怎樣?做廚娘滿身油漬,沒出息!」
湘桂哼了一聲:「我有表哥在揚州等我,他答應等我出府就娶我做正頭娘子!我寧願做平民百姓家的正頭娘子,也不做高門大戶家的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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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也不惱,瞥了我們一眼:「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湘桂扯我:「別理她!成天勾引少爺,貪慕虛榮!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咱們跟著飄姨娘出來時,她那副巴結的樣子!」
當初我們三個都是在花船裡伺候姑娘的丫頭。
花船裡養了不少瘦馬,飄絮隻是其中之一,活得不算暢快,甚至有些落魄。
突然有一天,一位犯了事的小官想要賄賂上官,竟挑中了飄絮。
聽說,汴京有位大官,一直想尋一位八月十五出生且通體生香的女子為妾,據說有助他官運亨通。
而飄絮正好是八月十五出生,隻不過她身上並無香氣。
於是,她求到我頭上。
「銀霜,我知你會制香,制出一種讓我通體生香的丸子對你來說易如反掌。
「你幫我,自然有你的好處,隻要我能嫁入高門,我便幫你脫了奴籍。」
我低頭看著她的鞋尖兒,想來她真的忘了我是誰了。
也忘了我是如何墮落成奴籍,流落到花船。
我答道:「這不難,明日便把姑娘要的東西送來。」
後來,飄絮吃了我做的「十香丸」,呵氣如蘭,連頭發絲兒都是香的。
她進了大官的宅院,一個月後傳來納她為妾的消息。
姑娘們都恨極了,妒瘋了。
那可是三品官家的小妾,相當於一步登天了。
不僅脫了賤籍,還享受潑天的富貴。
飄絮原是不起眼的,因此更招人妒恨。
飄絮回來時,滿身珠翠,引人側目。
她得意地笑著,花重金買走了花船裡三個丫頭。
頭一個點的是夏荷。
夏荷繡花的技藝能為她爭寵。
夏荷跪在地上哐哐磕頭,說了一堆奉承話,激動得臉都紅了。
飄絮第二個點的我。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嘀咕道:「銀霜若是走了,誰給咱們制香啊!」
「飄絮還真會挑人!要我說,銀霜可比夏荷有用多了!」
「我不想讓銀霜走!養娘,您把她留下來!」
可飄絮用帕子擦了擦唇角:「養娘,我勸你老老實實把銀霜給我,不要為了個丫頭得罪御史中丞。該給您的銀子,我再加五十兩。」
整個花船沉默了。
養娘咬碎了銀牙:「好好好,銀霜自然是要給你的!」
飄絮最後點的是做菜最好吃的湘桂。
湘桂有一張喜慶的娃娃臉:「去哪裡都是一樣的。隻不過姑娘把我要走了,我的嫁妝就得姑娘出了。」
所有人笑得前仰後合。
夏荷嫌棄地撇嘴,飄絮則答允了此事。
2
「小蠻?你怎麼在哭?」
我在林子裡聽見低微的哭聲,是飄姨娘身邊伺候的丫頭小蠻。
她見是我,松了口氣:「好姐姐,你別出聲,我不想讓人知道,尤其是夏荷姐姐,若是被她知道了,定嘲笑我一番。」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有什麼難處?」
小蠻與我說起她家中老娘病了,找了個蹩腳郎中看了,也喝了湯藥,可就是不見好。
前幾天她爹託人捎來一封信,說她娘恐怕快不行了。
我問了小蠻她娘的病症,腦子裡立刻蹦出一個方子。
我最擅長制香,但沒人知道,我也通醫理藥方。
我娘生前教會我制香,也教會我藥食同源,飲食用藥我都懂一些。
「小蠻,你先別急,明兒我給你幾個香丸,你帶回家給你娘試試。」
小蠻瞪圓了眼睛:「好姐姐,你制的香丸還能治病嗎?」
我藏拙,說話半真半假:「是我以前用制香的方子與人換的藥方,別的我就不懂了。」
小蠻拿著我的香丸給她娘,日日放在枕邊,七日後身上不痛了,一個月後能下地走路了。
小蠻跪下給我磕頭,哭著說願意給我當牛做馬。
我哪裡會讓小蠻給我當牛做馬,給了她一個香囊讓她安心。
老爺寵愛飄姨娘,是因為飄姨娘每日都吃「十香丸」。
飄姨娘因此格外害怕我離府,那「十香丸」隻有我會配。
夏荷和湘桂的身契都是活契,隻有我的是S契。
她為了哄著我,給我的月錢是別人的五倍。
逢年過節還會賞我金銀首飾。
隻是她不知道,我從沒想過離開她,也從沒想過離開陳府。
大仇未報,我為何要走?
3
我又做了那夢,夢裡一匹烈馬將我娘活活踩S,身上的骨頭全斷了。
我抱著娘的骨灰去找爹,可他不認我。
他早已娶了縣主做正頭娘子,從此飛黃騰達,做了汴京的大官。
「銀霜,醒醒。」
我嚇醒了。
湘桂用湿帕子給我擦臉:「你又做噩夢了!一臉的汗呢!」
我沒吭聲,胸口憋得生疼。
「我特意給你做了糕,你嘗嘗?」
我坐起來,吃了幾口湘桂的糕,這才感覺好點了。
「湘桂,你的手藝真好。」
湘桂圓圓的臉蛋白嫩嫩的,笑起來格外喜慶:「我表哥也誇我手藝好,他最愛吃我做的菜!我就盼著身契合約到了,我立刻回揚州!」
說起她表哥,她總是無限憧憬,眼神裡透著亮晶晶的光。
她是最單純的,我也盼著像她這樣明媚燦爛的姑娘有個好歸宿。
「差點忘了,我來是想與你說個秘密!」
湘桂告訴我,大娘子殷氏懷孕了。
這下,飄姨娘氣瘋了。
陳老爺隻在初一十五兩個日子留在殷氏屋裡,其餘時間都在飄姨娘處。
飄姨娘本為此得意萬分,卻不承想殷氏就算這樣也能懷孕!
而且殷氏三十有七,當真老來得子,乃是大喜事。
陳老爺連著半月都在殷氏屋裡,飄姨娘耐不住性子,找到了我。
要我做他的刀。
4
「銀霜,我帶出來的三個丫頭裡,你最蠢笨木訥且無依無靠。」
「如果沒有我的庇護,你能到哪裡去?能與誰做伴?這些你想過嗎?」
見我跪在地上,看不出喜悲,她又說:「隻要你踏踏實實為我辦事,保住我在陳府的地位,我答應你,給你找個靠譜的郎君,一輩子跟著我享不盡榮華富貴,可好?」
她想用一個男人拴住我,還用金銀珠寶誘惑我。
但我聽得出來,她的意思是我一輩子別想擺脫奴籍。
她讓我做麝香丸給大娘子,讓大娘子滑胎,我沒答應。
此刻大娘子屋裡一定萬分戒備,我的香丸哪怕調和得再好,再聞不出麝香氣息,大娘子也斷斷不會用我的香丸。
我轉而給飄姨娘研制了一種有助懷孕的香丸。
別小看這丸子,香料亦是藥材,用得好能調理身體,用得不好能要人命。
大娘子被飄姨娘壓了許久的風頭,如今仗著有孕連本帶利討了回來。
先是找碴停了飄姨娘三個月的月錢,又逼她這個做妾的跪在地上侍奉安胎藥。
後來又生出把夏荷要過去給殷氏做衣裳的念頭。
飄姨娘哪肯將我們幾個讓出去,在陳老爺面前哭訴許久,殷氏這才沒有要走夏荷。
可誰知,夏荷是個勢利眼,眼看著大娘子得了勢,便忘了當初跪在飄姨娘面前感恩戴德的模樣,求著殷氏要過去伺候。
再者,陳府唯一的哥兒也是大娘子生的,若能去伺候大娘子,更方便跟公子拉拉扯扯。
飄姨娘得知此事,氣得揪住夏荷的耳朵,狠狠抽了她兩個大嘴巴子。
我和湘桂就在旁邊看著。
夏荷捂著臉,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沒有落下。
她咬著牙冷笑著:「飄姨娘你說我一心想攀高枝,你說得沒錯!這世上人人都想往上爬,誰沒有野心?隻是我不想掩藏罷了!
「你飄姨娘攀附上了老爺,為何我夏荷不可攀附殷大娘子?」
「你!你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夏荷拿眼角撇著飄姨娘,行了個不周正的禮:「回姨娘的話,如今我是大娘子屋裡的丫頭,要打要罵也是大娘子動手,就不勞煩姨娘您親自來撕了!」
說完,夏荷把包袱往背上一扔,去了殷氏屋裡。
飄姨娘氣得渾身發抖,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5
我和湘桂還有小蠻將飄姨娘抬回屋裡休息。
天氣悶熱,我叫小蠻回稟老爺說姨娘暈了要請郎中,又讓湘桂去煮些解暑飲品。
屋裡就剩我和飄姨娘。
她額頭滲出汗珠兒,臉色更白了。
我搭上她的手腕,把出了喜脈。
陳老爺不願親自來瞧飄姨娘,隻打發了郎中來。
可得知飄姨娘懷孕後,陳老爺急忙趕來探望。
飄姨娘趁機在老頭子懷裡好一頓撒嬌賣乖,惹得陳老爺心疼不已。
流水的賞賜進了飄姨娘院裡,她挑了一條鑲嵌碩大東珠的抹額戴在頭上,以此彰顯地位。
大娘子懷孕都還沒戴上東珠的抹額,她卻戴上了。
等到飄姨娘胎像穩固,已是大暑。
她挑了個酷熱的天兒,讓夏荷跪在正午大太陽下暴曬。
夏荷熱得渾身湿透,臉色蒼白,虛脫地倒在地上。
飄姨娘在屋裡吃著冰,喝著茶,挑起下巴讓我和小蠻把她帶進來。
我和小蠻將夏荷架進來,她感受到了屋裡的涼氣,慢慢醒過來。
看著屋裡好大一個銅盆裡盛放著雕刻送子觀音的冰雕,夏荷眼裡滿是失落。
「夏荷,那高枝攀得如何了?」
說完,飄姨娘哈哈大笑。
夏荷低頭,閉了閉眼。
殷氏知道夏荷跟自己兒子不清不楚,所以殷氏防著夏荷。
除了利用她精湛的繡工縫制衣裳,別的絕不許她觸碰。
大家也都知道,夏荷背叛舊主投靠大娘子,因此背地裡,不管是丫頭還是婆子,都對夏荷嗤之以鼻,不願搭理她。
夏荷接觸不到公子,又巴結不上殷氏,去了大娘子院裡卻被架空,比在飄姨娘這裡艱難得多。
「從前我把你當個人,可你偏要去殷氏那當條狗,你瞧,哪怕殷氏知道你在我這裡受罰,仍沒有來救你的意思,夏荷,你可真是攀上個好主人吶。」
飄姨娘磋磨了夏荷好一陣子,給了她兩個選擇。
她問夏荷,是要錢還是要命。
夏荷選擇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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