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摁亮手機，赫然是宋菀菀的朋友圈截屏。
他隻是沉默。
我又微笑著問：「那這些，你也能忘記嗎？」
我推到桌面上的，是宋菀菀的一本日記，和她的癌症診斷書。
日記本的封面上，貼著她和周慕的大頭照。
少男少女親密相依，他眼裡隻有她。
「我今天隻帶出來一本，還有另外幾本日記放在蘇蘇家裡，你放心，我都沒有翻閱過。」
「隻要今天你說不要了，這些東西我統統扔掉，我們就還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你能說出來嗎？」
我平靜地說完這些，抱胸等著看周慕的反應。
然而他沒有任何反應。
這就夠了。
我站起身：「剩下的日記你給個地址，我給你郵寄過去。」
「沈瑤，」他驀地拉住我：「她已經得了癌症，你真的要和一個得癌症的人計較嗎？」
我毫不猶豫地抽出手：「她死了又與我何幹？」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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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是上班的日子，我把剩下的東西打包給周慕寄了過去。
頂著兩隻悲傷蛙腫眼皮去上班，我還沒有那個臉皮。
幹脆戴了副墨鏡。
剛一下車就聽見有人喊我：「嘿，沈老師。」
我一回頭，隻覺得來人有兩分眼熟。
周慕的好友，唐霖。
我和周慕戀愛時，見過他的身邊好友，唐霖也是其中一個。
我和唐霖的關系說不上太熟絡，但前段時間為了找宋菀菀的朋友圈，我隻能找到唐霖頭上。
宋菀菀是周慕的高中同學，唐霖也是。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衝唐霖笑笑：「唐總。」
周慕的爸爸從政，唐霖的爸爸從商，家族企業做得很大，唐霖年紀輕輕，也做上了總經理。
但唐霖卻似乎不喜歡這麼叫他：「叫我名字得了，又不是不認識。」
我問他：「怎麼有空來我們學校？」
唐霖比周慕還高幾公分，走在我身邊：「有個高校項目合作，讓我來跟進一下。」
唐霖與我順路，進電梯的時候他似是無意提起：「聽說周慕去北京了。」
「哦。」我淡淡應了一聲。
本以為此事就此翻篇，卻沒想到幾天後，我在北京遇到了周慕。
學院安排我來北京一所大學做訪問，工作結束後，幾位同事說要去雍和宮拜一拜。
我想起要中考的小昭，便也跟著去了。
嫋嫋的香煙中，我看到了周慕。
他閉眼雙手合十，神情無比虔誠。
他身側，站著一個嬌小的女孩子，戴著口罩，穿粉色的外套，嬌嫩得如二月枝頭一抹櫻花。
我聽見女孩對周慕撒嬌：「哎呀，拜一拜就好啦，你何必那麼認真。」
周慕的聲音是從沒有過的鄭重：「可我希望你平安。」
許是我的目光注視太久，女生似乎心有所感，側頭向我看來。
她眯起眼，衝我笑一笑。
「看什麼呢？」同事好奇地張望。
「沒什麼，」我扭過頭看風景：「看到一對情侶，很登對。」
後來我回學校，先去守株待兔等唐霖。
我說我想看宋菀菀的朋友圈。
唐霖愣了一下，打開手機遞給了我。
宋菀菀的朋友圈，有時候一天會發好幾條。
有時會配很長的文案，但不難看出，字裡行間都是甜蜜。
她去看海、去爬山、去雍和宮燒香祈福。
照片裡除了她自己，會有另外一個男生的側臉或者背影照。
是周慕。
他為她劃船，在落日的餘暉下擁吻。
背著她爬到山頂，為她寫下無數條祈福帶。
在嫋嫋的香煙中，他祈求漫天神佛。
他真的希望她平安。
但我眼裡的周慕，不是這樣的。
他懶散、隨性，是個信則有不信則無的唯物主義者。
但是面對宋菀菀，他卻無比真誠地去叩拜所謂的神明。
我摁滅手機，還給唐霖。
「鎖死吧，祝他們幸福。」
8
給本科生上完最後一節課，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她一改前兩天的怒氣，對我和顏悅色：「瑤瑤啊，你下班了趕緊回家，趕緊的啊。」
我心裡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一進家門，就看見周慕的父母正端坐在沙發上，和我媽熟絡地聊著家常。
「啊，瑤瑤，你回來得正好，來，過來坐。」
我身姿未動，目光掃過在座的所有人，然後落在桌上的一沓紅包上。
我迅速給唐霖發了一條微信。
然後緩緩走過去，微笑道：「周叔叔，李阿姨。」
「哎呀你這孩子，兩天不見怎麼還認生了。」我媽嗔怪地打我一下：「快來，挨著你阿姨坐。」
我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竟也沒扯得動我。
周慕的爸爸見情況尷尬，清了清嗓子：「瑤瑤啊，叔叔阿姨今天來呢，是來徵求你的原諒的。小慕事情做得不好，我們已經批評過他了。這裡的兩萬塊錢是我們的一點心意，還有小昭上一中的事情，我們也會全力以赴的。」
我爸滿意地點頭。
「不——」沈昭急匆匆地從房間裡衝出來，拉著我的手急切道：「姐我自己考，你不用管我，考不上一中我還有別的學校，結婚是大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啊！」
「閉嘴！」我爸氣急敗壞地指著他：「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你這孩子！」我媽急得站起來拉扯他：「你快回去，非得把你爸惹火了才痛快是不是。」
他用力甩開媽媽的手，死死抱著我：「我不回去，姐姐受這麼大委屈你們還讓她嫁，你們這不是賣女兒是什麼？」
「兔崽子你——」我爸氣得要拿東西，我忙把小昭護在身前，隻用後背對著我爸，冷不防一聲悶響，結結實實挨了他一掸子。
這下大家都愣住了。
我忍著痛把小昭送回去，又坐回沙發旁邊。
唐霖的截圖已經發了過來，我把手機遞給周媽媽。
「阿姨，叔叔，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和周慕說的，但是在我這裡周慕和我已經沒有可能了。如果你們執意要我一個理由，那這就是理由。」
我平靜地說完，灌下一大口涼茶。
周媽媽的臉色越發不好看，她把手機還給我。
「瑤瑤，阿姨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希望，你能再給周慕一個機會。」
「你給阿姨三天時間，阿姨一定把周慕給你從北京拽回來。」
我沒有機會反駁她的話，但我真的不想再給周慕機會了。
9
我聯系了之前的客服，取消了半個月後的婚紗照。
當初定金是刷的周慕父母的卡，我想收到退款之後，這大概可以表明我的態度。
我想伸個懶腰，後背卻冷不防一陣抽痛。
那天我爸下手確實夠狠的，後背至今都有一塊淺淺的淤青。
也正好，不用拍婚紗照了，就任它去吧。
唯一令我高興的是，最近的一次模擬考試，小昭的成績過了一中的分數線。
我父母的態度也緩和很多，家裡的氣氛也變好了。
直到宋菀菀來找我。
在此之前我從未見過宋菀菀，連照片也沒有。
唐霖最近來我們學校很多次，我有時候好奇心起，也會向他打聽一下宋菀菀。
她確實很漂亮。
是那種讓人忍不住憐惜的漂亮。
「但她性子挺傲氣的，周慕追她很久他們才在一起，後來就因為各種小事頻繁吵架，分過很多次手。」
「最後一次分手也是宋菀菀提的，碩士畢業之後他們各奔東西，就再也沒有聯系了。」
唐霖娓娓道來，我心裡是死水一般的平靜。
見到宋菀菀時，我也是這麼想的。
「沈小姐，我身患癌症，時日無多。我隻想讓周慕陪在我身邊的時間多一點而已，我沒有要和你爭搶他的意思，隻是希望你能滿足我這一個願望。」
她唇色蒼白，說得楚楚可憐，完全沒有唐霖口中驕縱美少女的模樣。
我忍不住皺眉。
「你想讓周慕陪你就讓他陪好了，我現在和他沒有任何關系，這個願望你找錯人了，你該找周慕。」
我一語道破，可宋菀菀卻雙眼含淚，連連搖頭：「不，不是，我知道你們已經準備結婚了，是我讓周慕在訂婚宴上拋下你離開。我心裡真的很過意不去，我希望你可以諒解我，也原諒周慕。」
一番話說得好不真誠。
「宋小姐，」我佯裝思考：「我憑什麼原諒你們？」
她愣了一下。
「你在我戀愛關系存續期間插足、搞砸我的訂婚宴，周慕背叛在先。試問你們的種種行為，哪一點值得我原諒？」
「還有，宋小姐，」我站起身，正好看到她包裡亮的燈：「你可以把錄音筆關掉了，也沒必要拿這個去周慕面前抹黑我。」
10
「不要——」
伴隨著宋菀菀的一聲驚呼，我面前的咖啡已經被她硬生生潑在了自己臉上。
我還沒明白怎麼一回事，就見周慕已經大步趕來。
他脫下外套兜頭抱住宋菀菀，冷冷看我一眼。
「沈瑤，你真讓我惡心。」
「潑咖啡這種手段也使得出來，真是惡俗。」
然後就準備帶著宋菀菀離開。 țũ¹
「等下。」我叫住二人。
周慕不耐煩地看著我。
我努嘴示意：「買一下單，麻煩了。」
然後拎包走人。
11
上班的間隙，我收到一封通知。
是我之前申請的調任結果下來了。
我快速地瀏覽了一遍，放下心來。
我邊等著打印機吐出紙張，邊思索以後的生活。
一切順利的話，等小昭中考結束，我將會調去北京工作。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我放心地打算退出去，微信忽然收到好友提醒。
是宋菀菀。
我認識她的頭像，所以手指遲遲猶疑。
心一橫，我點了通過。
還沒來得及問她有什麼事，對面已經迅速發來一連串的圖片。
我點開，是婚紗照。
是我和周慕原本預約的婚紗照。
兩人的姿勢極盡親密，他捧著她的臉，溫柔又深情地盯著她。
每一個場景，每一套服裝，都是我夢想中的樣子。
宋菀菀的語音很快發了過來。
「抱歉啊沈瑤姐，我前兩天和周慕說想拍照片，他就帶我來了。拍完了我才知道這是你們原本定好的婚紗照，不過你選的場景我都很喜歡，衣服也很合身，真是不好意思了。」
她語氣裡滿滿的得意，看不出半點要道歉的意思。
我逐張照片翻過去，最後是一段長達 5 分 2 秒的視頻。
淚眼迷蒙中我甚至把宋菀菀的臉看成了自己，那些美麗，那些親密。
似乎都是我和周慕的痕跡。
我閉眼，一滴豆大的淚珠落下來。
而眼前，是周慕小心翼翼地提起宋菀菀的裙擺。
他對她說，你是我心中永不墜落的星星。
那不是我的周慕。
他也從不會對我如此緊張遷就。
我關閉視頻，隻給宋菀菀回復了兩個字。
「很醜。」
12
我沒想到就是這兩個字，讓宋菀菀破防了。
她甚至專門到我的學校來堵我，聲色俱厲：「你做著周慕爸爸安排的工作，就該有個靠裙帶關系上位的樣子，夾著尾巴做人知道嗎？」
我皺著眉推開她：「這是我自己考的工作，你給我起開。」
「就憑你自己？呸！」宋菀菀攔在我身前：「你憑什麼說我的照片不好看，那可是周慕帶我拍的！」
她大聲叫嚷，不時有同事路過，有些知道內情的便用好奇的目光打量。
我實在疲於應付，這時學院的院長和唐霖一起出來了。
我頓時高度緊張，忙點頭致意：「院長。」
宋菀菀卻眼前一亮：「你是沈瑤的院長？我要舉報沈瑤破壞我的感情生活！」
「宋菀菀，」唐霖毫不留情地打斷她：「你不是得癌症了嗎？來這裡發什麼瘋？」
他不等宋菀菀說話就看向院長：「李院長，放任這種人在高校流竄，汙蔑老師，總歸影響不好吧。」
學院還有項目等著和唐霖合作，院長自然不會駁他的面子：「是是是，唐總說得對。」
宋菀菀立刻被請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