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花了四十年,以為一腔情意終於軟了他的冷心硬腸,我為他生兒育女,擔心我走到他前頭,怕他無人照顧。
可原來,我竟一刻也沒有被愛過。
孟梁對著慧娘含情脈脈:「慧娘,你聽到了嗎?老天都在幫我們。
「有了這一百兩銀子,我就能娶你了。」
慧娘眼神漂移,不動聲色地甩開孟梁的手。
「孟郎,君子不食嗟來之食。
「我們怎麼能平白無故地接受陌生人的銀子,那我們成什麼了?誰知道這位姑娘有沒有其他打算?
「孟郎,如若讓你為了我犧牲什麼,那我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她眼中有著怨毒,埋怨我橫插一槓。
我氣定神闲,將銀票夾在指尖:「姑娘說了這麼多,怕不是不想嫁給孟公子了吧?」
孟梁也產生了懷疑:「慧娘?
「你告訴我,你是願意的,是吧?」
他語氣急切,帶著卑微的祈求。
「你信我,慧娘,我以後肯定會高中,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為你掙來诰命。
「我知道你品行高潔,但我向你保證,這錢,算我借的,以後我定會還秋姑娘的。」
慧娘蹙眉,慌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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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郎,我當然願意嫁給你。
「可我們與這位姑娘非親非故,怎好受人恩惠?再說了,哪裡有讓你借錢娶妻的道理,傳出去,別人豈不是要笑話我?
「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等你,等你高中,風光地娶我。」
孟梁壓根沒感覺到慧娘的言不由衷,還被感動:
「慧娘,你真好。你放心,我孟梁絕不辜負你。」
我站在旁邊,多餘得好像前世的自己。
09
孟梁為娶慧娘,當真是頭懸梁,錐刺股。
可高中,可不是隻靠埋頭苦讀。
他需要銀子。
需要銀子結交良友,拜謁名師。
他與私塾裡的同窗不和,一氣之下離開了秋家私塾。
他與慧娘的關系迅速地冰崩。
幾次相見慧娘,都被慧娘拒之門外。
我沒想到,他竟然求到了我這裡。
我冷了臉:「孟公子,在你眼裡,我秋柯兒是什麼轉世的菩薩嗎?
「你讓我幫你,我便要幫你嗎?」
他紅著眼:「秋姑娘,一百兩對你來說不過是一件首飾,你幫幫我,在下日後定當結草銜環。」
呵,多可笑,前世我付出幾十倍銀錢再加上一顆真心,都未曾得到他說一句報答。
如今隻一百兩,他便卑躬屈膝,說要結草銜環。
「求你了,若我拿不出這銀兩,慧娘定會嫁給他人了。
「我聽說,她父親已經給她看好了人家,馬上就要下聘禮了。」
我冷笑:「孟公子,你就這麼確定,慧娘是真心地要嫁你嗎?
「她不是說要等你高中嗎?」
孟梁嘆氣:「你不了解慧娘,她向來溫婉賢淑,懂得孝順父母,可恨他父親貪財,逼迫於她。
「若不是如此,我和慧娘早就結為夫妻了。」
我被氣笑,饒有興致地盯著他:「孟公子,這三百兩,我也不是不能借你。
「這樣,你寫個借條,我立馬把錢給你。」
孟梁歡天喜地,立馬寫了欠條,還說我是他和慧娘的恩人。
我擺手拒絕,恩人倒是談不上,但慧娘著實惹到我了。
最近流言四起,說我對孟梁情根深種。
還將孟梁救我之事大肆宣揚,說我倆早就有肌膚之親。
父親氣得摔碎了杯盞。
我派人去查,卻發現流言出處,正是慧娘。
我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她這是生怕孟梁影響她的議親,便要將髒水潑到我身上。
既然如此,那我豈能不幫你們這對苦命鴛鴦一把?
10
慧娘父親,貪財好利,留著慧娘不過是待價而沽。
二百兩聘禮,慧娘父親高高興興地便答應了二人的婚事。
慧娘,不嫁也得嫁。
她想賭博,拽著孟梁不肯撒手,如今看孟梁高中機會渺茫,便要攀其他高枝,為甩掉孟梁,竟然把我牽扯進去。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沒承想,成婚前夕,孟梁竟出了意外。
他被人套著麻袋,打得隻剩下幾口氣,我給他的銀子,都用在救命上。
聽說命不久矣,慧娘見狀,哭哭啼啼地去看望,以表仁義,卻被孟梁趕了出來。
「趕出去了?」
我挑了挑眉,不對勁。
孟梁愛慧娘至深,怎會將人趕出去?
我甩甩頭,拋卻這些煩心瑣事。
左右孟梁與慧娘已經鎖死,與我再無關。
店鋪的生意越來越好,父親對我十分誇贊,將更多的事情交於我,我每天忙得焦頭爛額。
我以女子之身經商,各掌櫃對我自然不服,一來二去地便有了別的心思,竟朝著秋家的死對頭拋去橄欖枝。
應家,現在的掌事人是應家的大公子,聽說其體弱多病,但足智多妖。
近幾年,沒少吞食秋家的產業,父親為此頭痛不已。
不過好在秋家畢竟在玉和縣發展已久,暫時應家沒有超過秋家。
下人稟告,玉和縣超一半的蠶絲已被應霄訂下,比往日更早了一些,可他明明經營糧鋪酒樓,秋家則主經營首飾布莊。
他這一手,分明是想染指絲綢生意。
在商言商,他想做,我沒理由攔著,可他千不該萬不該,竟以高價收入,將我已談好的生意給搶走。
我怒氣衝衝,直接下了帖子將人約到雲樓。
我倒要看看,這個傳聞中的病秧子到底是什麼牛鬼蛇神。
見面那一刻,我承認,我被驚豔了。
我能看上孟梁,與他長相俊朗的書生氣質有關,但應霄,竟比孟梁還要好看上幾分。
見我怒容滿面,他咳嗽了幾下,臉上泛起紅。
「秋姑娘,你來了。」
他招招手讓我坐下,動作行雲流水。
等到坐下後,我才反應過來,不禁氣惱自己竟被美色所誤。
我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了來意。
「應掌櫃,貪多嚼不爛這個道理,您如此聰慧,定是明白的。」
他眨了眨眼:「謝謝秋姑娘的誇獎。」
我一愣:「我誇你什麼了?」
「誇我聰慧。」
我一口氣憋在心口,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應掌櫃,咱們還是說回正事上吧。」
可應霄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秋姑娘芳齡如何?
「是否有婚約在身?」
我冷了臉:「應掌櫃!
「您與男子談生意,也會問他年齡和是否婚配嗎?」
他勾了勾唇:「其他掌櫃,沒有秋掌櫃這般好看。」
我不怒反笑,直接挑起了他的下巴。
「應掌櫃何必妄自菲薄,您這副皮囊,也是萬裡挑一,男男女女看了,也是十分喜歡呢。」
這麼喜歡調戲人,那就讓我來試試。
我眼眸眯起,等待他的反應,卻不想他一把捉住了我的手:「那秋姑娘,可喜歡?」
我臉直發燙,下意識地要抽回手,甩他一巴掌,但思及布莊,我忍了又忍。
阿爹說過,女子經商,聰慧並不亞於男子,但難的是,應付三教九流,舍得臉面。
應霄不過是想看我抓狂,看我發怒。
我偏偏不給他。
我咬碎了後槽牙,用手帕擦著手:「如若應掌櫃能放放手,大家有錢一起賺,我會更喜歡。」
應霄淡淡地一笑:「應某雖喜歡秋姑娘,欣賞秋姑娘,但在商言商,這個道理,秋姑娘理當明白。」
我「呵呵」冷笑:「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各憑本事吧。」
既然不想有商有量,但我就不客氣了。
11
與應霄的交談不歡而散,我忙得焦頭爛額,內憂外患,我一連幾天未曾休息好,人都瘦了一圈,阿娘看得直抹淚,問我何必這般辛苦。
我搖搖頭:「阿娘,我想為自己活一次。」
我想看看,不被困於宅院之中,我可以活成什麼樣子。
前世,我為孟梁、為子女,活了一輩子,約束自己,成為一名合格的賢內助,可等我死後,沒有一個人記得我,他們把我當笑話看,覺得我可憐可笑,死了夫君還要續弦。
甚至還有人感動孟梁與慧娘之間的愛情,將我描繪成一個惡人,說我為什麼沒早點死。
這輩子,我不想再為任何人而活。
可我沒想到,有人偏偏不如我意。
孟梁堵在門口,非說要見我,嘴裡竟然還喊著我的乳名「言雪」。
我渾身震住。
他確實這般喚過我,但卻是在前世。
現在的他,一心痴纏慧娘,根本不知道我的乳名!
想到他讓人把慧娘趕出去,我喉嚨一緊。
難道,孟梁,也如我一般有了奇遇?
孟梁很快地被帶到我的面前,他含情脈脈地看著我,喚著我的名字:「言雪。」
我擠了擠眉,松兒會意:「我們家姑娘的芳名,豈是你可以叫的?」
孟梁尷尬地笑了笑,手來回地搓著,討好地看著我:「言雪.....哦不,秋姑娘。
「我隻是想來看看你,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我板著臉:「孟公子不應該已經成婚了嗎?還是我親手借的銀子,難道是我記錯了?
「孟公子今日來,可是來還我銀子的?」
孟梁臉色難看:「秋姑娘,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我冷笑,我變成這樣,全拜他所賜,但有什麼不好嗎?
他如前世般高高在上的樣子令我作嘔,我甚至懶得看他張嘴。
「孟公子若不是為了還錢,便早些離去吧。
「喜酒我就不去喝了,祝孟公子可以早日和慧娘成婚。」
孟梁攔住我:「言雪,你真的不在意我了嗎?
「我是孟梁啊。」
我上下打量著他,冷聲道:「難道什麼阿貓阿狗都配讓我在意嗎?
「孟公子,我很忙,還請你無事莫要來打擾我。」
孟梁被人攔住,還不停地在喊。
「言雪,你等我。
「這輩子,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我甩了甩頭,讓自己恢復理智。
我不清楚重生前發生了什麼,但遲來的深情,我壓根就不稀罕。
12
要說玉河縣現在誰最風光,當屬孟梁。
擁有前世記憶的他絲毫不掩飾,利用先知混得如魚得水,迅速地和權貴結交甚密,出入香車寶馬。
慧娘見了,立馬態度變了個彎,整日孟郎孟郎的親密地喚著,但孟梁說什麼也要跟她解除婚約,令慧娘十分傷心。
外面的事情紛紛擾擾,松兒當笑話一樣地說給我聽。
「真是一朝龍在天,凡土腳下泥。
「孟公子之前愛慧娘愛得跟什麼似的,不惜下跪也要讓姑娘幫他,現在竟對慧娘不理不睬。
「這種人,當真是最深情,也最薄情。」
我勾起一抹諷刺,可不是嘛,愛時熱烈似火,不愛時怨憎十分。
朝廷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孟梁如此上蹿下跳,簡直就是找死。
但他是死是活,與我毫無關聯。
我操心的,是和應家的爭奪。
他收購了玉河縣大部分的蠶絲,那我就直接放棄布匹生意,改做成人衣鋪。
前世做了幾十年內宅的官夫人,要說最懂什麼,便是後宅女人的心思。
成衣賺的錢可比布匹多得多。
我說服父親放棄在玉河縣購買布匹,選用更遠一些的春和縣。
春和縣蠶絲比不得玉河縣,但織布手藝卻遠高於春和縣,新鮮的織樣,是很受歡迎的。
我親自去了當地,提前籤下協議。
應霄想吞掉秋家布匹蠶絲生意,最好是有一個好胃口。
絲綢之物,非官宦富貴人家不用,而富貴人家多是女子掌事購置布匹成衣。
我直接將重頭放在了女性成衣上,做了幾件未來時興的衣物,先送給了知州夫人,玉河縣最最貴的貴婦人。
看著應霄送來的帖子,我隨手丟在了一邊。
這個應霄怎麼回事,不是約我踏青就是約我逛街。
我看起來,像是什麼很闲的人嗎?
但知州夫人的宴會還是要去的。
隻是我沒想到,會遇到我最厭惡的兩人。
13
花園裡,一男一女拉拉扯扯。
「孟郎,你不愛我了嗎?
「孟郎,你說過要讓我過上好日子的。
「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孟梁甩掉慧娘的手,語氣狠戾:「你我早就恩斷義絕,我勸你不要再纏著我,否則後果自負。」
慧娘不敢置信,又去拽他,卻撲了個空,摔倒在地。
「孟郎?」
孟梁眉眼如同結霜:「以後莫要如此喚我,平白讓人聽了惡心。」
我不知道他前世與慧娘發生了什麼,讓他重生後竟態度變化如此之大。
但估計,與慧娘的久別重逢並非蜜糖。
真可笑,明明前世他續弦之事傳開,不少人誇他情根深種,年老不缺風流。
還有人覺得遺憾,說若沒有我,他們二人該是如何神仙眷侶。
神仙眷侶,便是這般嗎?
太過可笑。
我轉身要走,卻被人發現。
「是不是她,是不是因為她?
「我說你怎麼突然看不上我了,原來是攀著高枝了。」
她撲到我面前:「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勾引了孟梁,是不是你妖言惑眾,讓孟郎不要娶我?」
我被她抓得生疼,努力地掙扎,掙扎不過,我氣沉丹田:「放你娘的屁!」
面前兩人,頓時愣住。
我順勢扯出胳膊,揉著疼痛的地方。
「你怎變成了這樣?」
孟梁呆愣。
我嗤笑一聲:「我一直都這樣。
「我不僅會罵人,我還會磨牙放屁。」
孟梁一副吃了蒼蠅般,前世我在他面前端莊了一輩子,他從未了解過我半分,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慧娘還在哭訴,在旁邊陰沉地盯著我:「如此粗鄙的女人,哪裡值得孟郎你喜歡?」
孟梁讓她閉嘴,轉瞬盯著我,表情怪異,似乎下了什麼決心:
「沒關系的,等你我成婚後,改了便是。」
我氣笑了。
「我為什麼要改?
「因為你不喜歡?我便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