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山間一個無害的小番茄精。
卻被連根挖起，移栽到小區，得了病。
無良物業管栽不管治。
逼得我一個生病的小番茄精連夜掛了專家號。
我：「醫生，我鮮嫩多汁，美味可口，求你救救我吧！」
結果，醫生突然抽回了手，臉紅得比我一個番茄還要紅。
1
我是個小番茄精，最近因為被人類移栽，病得嚴重，不得已隻能到醫院就診。
我虛弱地拖著身體排隊等待，昏昏欲睡。
不知哪兒來的跛腳小狗在舔我的小腿。
過了很久。
不知是第幾個人從診室裡出來。
有人喊：「7 號，許茄。」
我精神一振，連忙站了起來。
診室內，一個穿著白色長褂的男人端坐在桌前，修長的手指執筆在簿子上滑動。
桌面銘牌上寫著：【植物醫生周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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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您好，我是來看病的。」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手上的動作停頓住。
透過玻璃，我看到自己蒼白的臉。
周明序放下筆：「抱歉，我是植物醫生，看不了人。衛生所在小區南門出門左拐 50 米。」
「不、不是的。」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淡黃色便籤。
上面遒勁工整地寫著兩行字：
【這株番茄可能生病了，請來植物診所取藥。】
字體同桌面簿子上的如出一轍。
周明序接過便籤，若有所思：
「這確實是我留的便籤......原來東園那株小番茄是你種的啊。」
「幾天都沒看到有人來，我還以為是物業的資產。」
「就沒有上手處理。」
我用力地點頭，激動地握住他的手：
「醫生，我鮮嫩多汁，美味可口。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種的小番茄吧！」
周明序把手從我的掌心中抽出來，咳嗽了一聲：
「隻是小病，沒那麼嚴重。」
我看到他白皙的臉頰和耳朵慢慢變紅。
顏色很像我結出的番茄崽崽。
2
「這是番茄植物中常見的晚疫病。」
「隻要去掉病枝病果，再定期用殺菌藥防治就好了。」
「每天噴兩次，先用一周試試，如果有別的情況再來找我。」
周明序給我開了幾瓶我看不懂的藥水。
我感激涕零地接過藥。
藥瓶上貼著的標籤：【14.9 元】。
我動作僵住了。
想起小區裡吃飯沒給錢的食客被店主又打又罵踹出門的樣子。
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我......我沒帶錢，能不能先欠著？」
周明序一愣，忽然站起身。
完了，我要被揍成爛番茄了！
我下意識舉起雙手擋住腦袋。
他把手伸向我身後的櫃子，取下一塊紅色小招牌，衝我搖了搖：
「首次就醫，免費送。」
......
「何況，那株小番茄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
「如果不是顧及是物業的，我早就動手上藥了。」
他揚起唇角。
那一刻，我眼中的他渾身上下仿佛散發著神性的光輝。
山裡的妖精都喜歡說，人類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看來也不一定。
我感激地看著他：「周醫生，你真是個好人！」
周明序：「......」
他抬手掩住嘴角清清嗓子：「那下次就多照顧一下好人的生意吧。」
3
周明序帶著我走到店門口。
架子上擺放著許多盆栽，綠植生機勃勃。
「我喜歡花草植物，想來想去，就開了這樣一家診所。」
「但植物醫生不好做，隻能兼職買賣盆栽。」
「其實植物和動物一樣，都有生命和知覺，隻是往往會被人忽略。」
周明序彎腰摸了摸薄荷。
白皙的手指下，綠色的薄荷葉歡快地輕輕顫動。
我默默紅了臉。
臨走前，我變魔術般地從身後掏出了一串色澤鮮豔的小番茄：
「周醫生，這個送給你吃，謝謝你給我治病。」
這是我現在能找到的最好的一串。
周明序驚訝地接過那捧番茄。
「這串是沒有生病的，你嘗嘗！」
在我期待的目光中，他拿起一顆放進嘴裡。
「好甜。」
周明序訝異地看著手裡的番茄串。
我驕傲地揚起下巴：
「等病好了，你還能吃到更好的！我的果子比起葡萄都不差！」
周明序像是沒忍住，摸了摸我的頭發，但很快收回了手。
「那我就等著小番茄痊愈了。」
我拿著藥點點頭，拍拍胸脯讓他等好了。
修煉百年，我已將如何把番茄結得更加好吃更加有營養研究得爐火純青。
周醫生是個好人，我也是一株好番茄。
4
等到天黑，我找了個沒人的地方。
扯掉病了的枝幹，拿著藥往自己身上噴了幾下。
又在花圃裡挖點坑，慢吞吞地蹲進去化出原形。
合上葉子保護住番茄，閉上眼睛剛想休息。
卻聽到了附近有什麼嘰嘰咕咕的聲音。
不對。
是天敵的聲音——
我睜開眼，眼前赫然是一隻黑色的大公雞，正要啄我的葉子！
我尖叫著化成人形，迅速往旁邊的花圃裡滾。
「死公雞，又發瘋是吧！」
一抹嬌媚的身影擋在我身前，抬腿把那隻公雞踢飛了。
有人拽著我的手，把我從雜草堆裡拉了出來。
女人拿出證件，在我面前展開：
「你好，我們是城市妖精管理協會的，請你配合我們調查。」
5
自稱是狐狸精的蘇倩詫異地看著我：
「你是說，你是被物業施工隊誤從山上挖下來帶進城市的番茄精？」
我點了點頭。
那些人本來是去移栽景觀樹的。
可能嘗了一口發現我很好吃，就順道把我也挖回來了。
蘇倩：「這麼久我們都沒發現你，你居然能一整年在土裡一動不動？！」
我摸摸鼻子：「我覺得待著很舒服呀。」
這個小區的綠化做得不錯，還有人幫我澆水驅蟲，修剪枝幹。
於是我就留了下來。
蘇倩：「不愧是植物成精，就是和我們動物不一樣哈。」
大公雞精也湊過來問：「番茄仔，那你今天為什麼要化成人形去找人類？」
「......」
我：「我不叫番茄仔，我叫許茄！」
公雞精衝我一笑，露出一顆虎牙：
「茄仔，你好，你可以叫我季景。」
......好直白的名字。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雞精吧！
我清了清嗓子，解釋：
「大概半年前，我發現自己的能量越來越弱，修為也停滯不前。」
「一個月前，甚至虛弱到染上了病......」
連路過的小孩兒都能隨意撕扯我的枝葉。
我絕望地熬著。
直到一個人，幫我驅趕走頑童。
他在我身上貼上了張黃色便籤，叫我找他治病。
於是。
百年間，我第一次化成了人形。
......
聽完來龍去脈，蘇倩眼中流露出同情：
「你這小番茄還挺可憐的，莫名其妙被挖來，還生了病。」
「可是在城市的妖精都要持妖精證，要有人擔保才能留下。」
「私自進入城市被發現的，得在三個月內離開人類集聚地。」
我呆住了：
「當妖精還得辦證？」
蘇倩點頭：「為了不影響普通人類的生活，我們妖精要考各種健康證、安全證、身份證等等。」
季景：「你到底是哪個深山老林出來的野妖啊，啥都不知道？隻要管理協會批準，妖精還能考公呢！」
我：「......」
都當妖精了還要考公？
早知道爛在山裡了。
6
我不相信，掙扎地追問：
「我去年見過一隻倉鼠精和蜘蛛精，他們怎麼沒跟我說過這些呢？」
蘇倩：「那你後來是不是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我點點頭。
季景：「倉鼠精考上編制，進了大國企。」
蘇倩：「蜘蛛精也上岸，讀研究生去了。」
我的腦仁都在震顫。
像是農耕時代的古妖忽然穿越到了 21 世紀。
我的世界觀徹底崩塌了：
「那......我......」
見我陷入憂慮，季景開口安慰：
「其實我也覺得很不合理，咱們可是妖精啊！」
「憑什麼妖精就得按照人類制定的規則活著呢？」
「這個什麼狗屁妖精管理協會也......」
蘇倩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轉頭對我說：
「你可以先在我們這裡養傷，不用著急想這些。」
我西子捧心，感動地看著他們。
妖妖相助，實乃妖生幸事！
7
蘇倩和季景把我帶回了他們合租的房子，給了我一個大盆栽。
我把盆栽端到陽臺上，蹲進去養病。
周明序開的藥見效很快。
我的病慢慢好了起來，扯斷的傷口也抽出了新芽。
唯一的插曲就是。
季景凌晨偶爾會憋不住打鳴。
妖精即使化成了人也壓抑不住基因裡的天性。
如果蘇倩被季景吵醒，就免不了一場大戰。
哐當一聲，杯子被砸碎在地，是戰鬥的號角響起。
又要開始了。
嚇得我護住了小番茄。
蘇倩惡狠狠地盯著季景，露出來陰森森的獠牙：
「死公雞！叫叫叫！老娘早晚有一天把你吃了！」
季景也不甘示弱地挑釁：
「來啊！論修為咱倆不一定誰吃誰。」
他餘光看到我偷偷把陽臺的窗給關上，突然把戰火指向我：
「番茄仔，偷笑什麼呢？待會兒老子就吃了你！」
蘇倩也看向我。
所有妖精都放了狠話。
輪到我了。
我磕磕巴巴地說：「我、我待會兒就把你們的分泌物都消化了......」
季景：「......」
蘇倩：「......」
狐狸吃雞，雞啄番茄，番茄消化糞便。
三個妖精站在一起，就形成了一條完整的生態鏈。
他們不再管我。
化成原形在沙發上扭打成一團亂麻。
狐狸從公雞身上扯下三根外羽，公雞從狐狸身上咬下一嘴絨毛。
一時難分難解，誰也不讓誰。
眼見動靜就要驚動同樓層的鄰居。
想起曾經在村戶看到的景象
我忽然計上心頭，迅速衝進廚房抓了一把米。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我邊喊著邊把米都撒到地上。
果然，季景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隨著我的動作，跳向米粒落下的位置在地板上飛快地啄了起來。
蘇倩被啄下來不少毛，累得癱倒在沙發上。
一場大戰就這樣迎刃而解。
善哉善哉。
我抖了抖葉子，膽戰心驚地抱著小番茄回到了盆裡。
8
再次登門植物診所。
我抱著滿滿一袋紅彤彤的小番茄當謝禮。
周明序有些驚訝。
他笑著說：「上次去看到那株番茄不見了，我還以為你移走了。」
我：「移栽到室內了，我發現小區裡有人養雞，種在外面不安全。」
周明序若有所思：「怪不得我早上偶爾會聽到公雞打鳴。」
我心虛地低下了頭。
默默地把小番茄籃子推到他身前：
「我的番茄已經好多了，謝謝你，周醫生。」
周明序剛想拒絕。
卻又對上了我可憐兮兮的眼睛。
他笑著輕聲問：「怎麼？小番茄又遇到什麼困難了？」
9
我：「我懷不上孩子了。」
周明序：「？」
我舌頭轉了個彎：「我的意思是，植株結的果子越來越少了。」
小番茄是一種多產的植物，多果多福的理念刻在我的基因中。
搬到這個小區後，我身體變差，產量下降。
這讓我十分沮喪。
周明序分析：「可能是植株從前被種在山野，有山風、蝴蝶、蜜蜂等幫助完成授粉。小區裡的昆蟲消殺做得比較到位，也沒有什麼風，授粉成功率會低。」
「那怎麼辦呢？」
周明序：「可以嘗試人工授粉。」
人工授粉？
是隻能人類來授粉嗎？
我捏著手心，聽到了自己心髒怦怦跳的聲音，雖然番茄本沒有心髒。
我：「周醫生，是你幫我授粉嗎？」
周明序頓了頓，說：
「你如果不會的話，我也可以幫你。」
「但植物授粉操作起來很簡單，隻需要把植株的雄花和雌花......」
周明序還在說著什麼。
我卻聽不見了。
他的睫毛很長，扇動起來很像在我身上將落未落的蝴蝶。
真漂亮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