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一隻饕餮。

暴食時期，我迷迷糊糊中把我 crush，元上天尊的廟宇給吃了。

於是為了賠罪，我開始給他蓋房子。

可等我撿起他那房子中的一塊磚剛想和泥壘牆，才發現上面寫著：

【沁沁今天跟我說話了，開心。】

另一塊磚上寫著：

【愛沁沁，這小東 si 真讓人著迷。】

剩下的五萬塊磚，分別寫著：

【愛沁沁……】

【想沁沁……】

【念沁沁……】

等等。

沁沁，不是我死去的娘親嗎？！

1

被狀告到大殿上的時候，我還有些迷糊。

清宵神君勃然大怒，氣勢洶洶地對跪在殿內的我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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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兇獸！還是死性不改！」

「這次竟然把天尊的廟宇都吃了！這幾日，天尊每天屈居雲上，恰逢降雨，衣袖都不知道湿了幾湿！」

其他被宣召的神君皆是一副無所謂的神色，畢竟，比起五百年前我吃了半邊天那次，這次隻吃了半個廟宇，簡直不值一提。

但是沒辦法。

清宵神君畢竟是元尊天君的私生腦殘粉。

我對著上首的大帝低了低頭，唯唯諾諾道：

「叔……大帝，小獸知罪，請大帝責罰……」

大帝捏捏眉心有些無奈，重重地嘆一口氣。

身為我唯一的叔叔，他屢次把我保下來也有些不易。

「身為饕餮，暴食雖是本性，卻屢教不改，確實可惡。

「你已經不是三界兇獸，因天君賞識，如今位列仙班，自然不可再做出這種事。

「那便罰你，去北海看守殺人蛟宴安三月……」

「大帝！」

清宵不滿，單膝跪地抱拳：

「這刑罰著實過輕！

「上次吃了半邊天我不說，這次！竟然吃了天尊的廟宇！

「那可是天尊的廟宇啊！！！」

我：……

怎麼說呢，有時候跟腦殘粉對線確實挺無助的。

「話雖如此，歡歡雖食了天尊廟宇，可是也及時幫助天尊修補，如今那廟宇已無大礙，並未鑄成大錯。

「北海苦勞，如此刑罰倒也當得。

「元上，你怎麼看？」

大帝的話一出，所有人的眼神皆轉向了那負手而立的青年。

他俊美異常的臉上神情清淡，垂下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周身的冰冷讓人不禁遠離三分。

「廟宇已修，並無大礙。」

話雖這麼說，可是在開口時，那湿漉漉還在滴水的衣袖，還是許多人不忍地閉了閉眼。

一瞬間，所有人都在贊美元上天尊的大度寬容，隻有我沒去看他。

一是有些羞愧。

二是有些苦澀。

三是不忍直視。

我癟癟嘴，有些想哭。

暗戀元上天尊淮易的第三百年，我才發現，他原來一直是我死去娘親的私生飯。

我對他之情熱烈，他卻滿心滿眼都想當我後爹。

家人們，誰懂啊。

2

說起罰我即將要去看守的殺人鮫宴安，和我算是舊相識了。

我的母親易歡歡生下我以後便消香玉殒，我自己一個人在凡間長大。

三百歲的時候，我遇到了宴安。

他當時搶了路邊賣包子大爺的一屜包子，被那大爺追著打了三裡路，等逃脫那大爺的時候才發現，籠子裡的包子也掉沒了。

而我也跟了他們三裡路，一邊跟，一邊吃。

宴安讓我賠他包子，我一邊擺手說沒有，一邊打了個包子味的嗝。

這是我與他的初識。

後來我們兩個在凡間無惡不作，人人喊打。

終於在我一千三百歲的時候，被元上天尊淮易帶回了天上。

而宴安以為我被挾持，帶了一堆小魚小蝦衝上天庭來救我，最後不但自己被擒，那些小魚小蝦也被天庭的這些神仙燙了火鍋。

何其殘忍！

……

到達海底的時候人間已入極寒，宴安蜷縮在籠子中捂著自己胸口發抖。

看到我來，他猛然站直了身子，給我打招呼：

「oi！」

我：「oi！」

宴安問我，這次是因為什麼被罰。

知道緣由後，他大喊痛快：

「這裝貨，我早就看他不爽了，你最好讓他在雲上多住幾日，我夜觀天象發現最近不但會下雨，還會下冰雹。」

在他那賊兮兮的笑容下，我癟著臉坐下嘆息一聲。

我本以為淮易將我帶到天庭，讓我位列仙班，並將我將養五百年，不是愛也有一些好感。

畢竟，這五百年的夜晚著實漫長。

而他總會在醉酒後，一遍又一遍地對我重復：

「愛我吧，歡歡。

「愛我吧。」

想到這裡，我有些想哭。

原來這個愛，不是男歡女愛。

而是想補償給我，那丟失的父愛！

我隨手摘起一朵定海花，一手扯一個花瓣：

「他喜歡我……他喜歡娘……他喜歡我……他喜歡娘……他喜歡我……」

最後一個花瓣，定在「他喜歡娘上」。

我哭了，嚎叫一聲：

「後爹！」

宴安說我瘋了。

因為受的刺激太大。

海底陰冷，人間已過小寒。

從前我在北海受罰時，淮易每個月都會來給我送北海用來御寒的燕子線。

如今，他被我發現了秘密，已過二月，也沒給我送來那燕子線。

到底是後爹不疼人。

我嘆息一聲。

我尤其怕冷，到了夜晚，便不自覺地往宴安身上靠。

他自是也迷糊靠近我。

而體溫，卻是高得不正常。

後半夜的時候，我被燙醒，迎面而見的，是宴安隱忍的表情，以及胸口處隱隱發紅的印記。

剎那間，我有些愣住，也顧不得他醒來後的阻攔，一把扯開他的衣襟！

「嘶啦——」

而遠處，有人腳步聲輕盈，那股莫名而熟悉的香氣直鑽鼻尖。

我回過頭去，淮易不知何時，已站在籠外。

他低垂著頭，面上的表情看不出神色，就那麼定定看著我跟宴安，銀色的長發在海底飄散。

手裡，還拿著一捆閃著光的燕子線。

3

一定是我的錯覺，才會感覺現在的淮易神色有些受傷。

他將燕子線放到地上，便一閃不見。

宴安嘖了一聲：

「他要是來得再晚點，咱倆孩子都有了。」

我有些恍惚，卻還是低下頭看向宴安的胸口。

如今，隻看到那大片大片的火焰紋痕。

從前，宴安說種紋痕帥，讓我給他燒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燒出來這種紋路。

我松開他，舒展一口氣。

幸虧隻是看錯了。

大抵海裡太冷，竟是讓我產生了幻覺。

我還以為他胸口，是經歷了詛咒而形成的暗紋呢。

我沒有熬過受罰結束，在淮易走後接著追上了天。

上天以後我才得知，今日是天後的壽宴。

有兩個小仙娥到天門採摘，以防被發現，我化成了一棵烏葉樹。

我看到她們挖出了新長出來的鈴鐺草，用水淨了，打算端到宴會上直接給仙君們下酒，談論的聲音也絲毫不避諱。

「聽說這次宴席，帝後準備給元上天尊和月花上人賜婚了。」

「這可真是極大的好事……」

「畢竟在我們天中，隻有月花上人那種女仙才配得上天尊，也不知道到時候，我們能不能討杯酒喝……」

月花上人我知道。

那是一位長得頂漂亮的女仙，一揮袖子撒月光，一揮袖子撒花瓣。

是位舉手投足間都自帶聖光的仙子。

還有人們傳，她是創世神元祖的一魄轉世。

關於她的傳說很多，人們傳頌她，歌唱她，可是，隻有我知道。

這女人，根本與傳言不符。

三萬年前，淮易熱衷於教我識字背書，我貪玩，為逃課跑到了天中後森林裡。

淮易曾經告訴我，天中後森林，猛禽神獸極多，都是一些上古兇獸，連一些仙人進去都難以出來。

我在裡面迷了路。

猛禽神獸沒見到，上古兇獸沒見到。

見到一位四肢著地的女仙，趴在神獸身上，大口大口地喝著血，吃著心，模樣十分可怖。

那人，就是月花上人。

宴安常說，仙人多有自己的一套修行方式，若是看到了聽到了，不要聲張，不要惹事。

當時的我也便努力將這場面忘掉。

可是如今我便做不到了。

淮易是我的師父，也是我的信仰。

他宮裡的磚可以寫「愛沁沁」。

我卻不能接受他寫「愛月上」。

我將那兩個小仙娥打暈，變作其中一個的模樣，端著鈴鐺草站在人群後面。

我到的時候，有許多神君都已經喝多了。

我也沒想到，這種時候，還能聽到有人討論我。

而那人，正是對我極其討厭的清宵。

他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三個月的刑罰還是太輕，唉，這不一眨眼就上來了嗎，比我解個手都快。」

「大抵是的，如今也快到解除刑罰之時了，小魔頭也快回來了。」

帝君接話。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我在海底的幾個月，對神仙來說，不過是一眨眼。

而這時，淮易也開了口：

「不會。」

淮易淺啜一口茶水，周圍氣氛靜了一靜。

「她每次回來時，都會與那鮫人夜飲大醉，恐怕今日也是如此。」

我沒想到，淮易竟是記得如此細節，心底泛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每次我受罰結束那天，都會與宴安共飲大醉，後面幾乎不怎麼記得。

不過用腳想，也知道是淮易次次接我回來。

其他人不怎麼關注我，倒是帝君叔叔一拍腦門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

「對對對，她那孩子，就是愛玩！」

「以往她喝醉，都是天尊去把她扛上來，怎麼，難不成這次，又要勞煩天尊出馬了？」

這話語裡帶著揶揄，叔叔一副「我都看透了」的表情，端起茶水，未入唇邊，便聽淮易冰冷一句：

「不會了。」

「畢竟……」

「她與沁沁，差得實在是太多了。」

4

淮易是始祖天神的孩子。

我的母親易沁沁也是。

人人都說我的母親長相脫俗，出塵美麗，更生就了一副菩薩心腸。

我失魂落魄地從殿裡出來，路邊的天河水照出了我的影子。

平平無奇，皮膚黝黑，一雙眼睛也並不漂亮，若是現了原形，更是龇牙咧嘴，可怕得很。

與傳聞中的母親大相徑庭。

我曾經也為這副面容自卑過，可是那時候淮易說：

「易歡歡就是易歡歡，你與你母親是不同的，你有你自己的特點。」

好一個不同，好一個有自己的特點。

時至今日，我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

那那些日日夜夜，他所糾纏我說的話，到底算些什麼？

說起來有些可笑，本來今天去那壽宴，是想破壞月花上人與淮易的姻緣來著。

如今聽他說了那些話，我竟是一時間也不敢再多管闲事了。

天上星河閃耀，人間四季流轉，而這天上，卻永遠鳥語花香。

猶如一副假象一般。

在某些方面，有些無趣。

我想看看母親了。

今日所有神仙都去天後壽宴，一路上人倒是不多，也並沒有人注意到我。

帝君叔叔的宮殿在一棵樹上，下方是無數的鈴鐺草。

他酷愛吃草，這事整個天界都知道。

輕車熟路地爬上了樹，母親的畫像，就在宮殿的正廳。

我從小不在天宮長大，後來成仙時間極短，大部分時間都跟淮易在一起。

對這個母親，我沒有多餘的情感。

此刻看著這幅畫。

我突然有些想哭。

她確實跟傳言說的一樣。

她美麗，溫柔，臉上還掛著淺淺的笑。

眼角那顆淚痣，與我一模一樣。

想到這裡，我又為我的想法感到羞愧。

一模一樣。

怎麼可能一模一樣。

畫面裡，她的眼睛似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我定定地盯著那雙眸子，驀然從眼裡落下淚來。

「阿娘……」

我委屈地喊她一句，頭腦昏昏沉沉，也就靠著那畫睡了。

那一夜十分漫長。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被綁在屠神柱上，下方是刺骨的水牢。

脖頸處連接著一座巨大的容器，裡面承載著，渾紅的，我的血液。

那感覺非常真實。

我能感受到身體的力量流失，生命消散。

而眼前白色的人影，我卻始終看不清楚。

那是一股從胸腔迸發的恨意。

我無法控制地喊著：

「我恨你！我恨你！」

「我要詛咒你，我要詛咒你！」

那歇斯底裡的感覺從內而外，我隻感覺自己不斷念動著咒語，接著對著眼前的人笑了起來。

在那人衝過來時，「我」似乎已經瘋了，我喊：

「我一定會詛咒你！這天上地下幾億年，你永遠都別想再……」

而隨著那人的靠近，我似乎終於看清楚那人的模樣。

「淮易——」

5

睜開眼時，臉上一片冰涼。

我竟是在睡夢中喊出了他的名字。

而更可怕的是，淮易此刻就在我的身側，用手撐著臉，淡淡地嗯了一句。

他那銀色長發與我糾纏在一起，就那麼側躺著，用晦暗不明的眸子看著我。

夢中的景象再去想已經不甚清晰。

看周圍的物件擺放，這是我的住所。

「你睡在帝君宮殿，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他將我心裡的疑惑解開，抬了抬眼：

「什麼時候回來的？」

「……宴會的時候，回來的。」

聽我的回答，他沒有任何松動與波瀾，仍舊嗯了一聲。

我問她：

「淮易，天後給你和月花賜婚了嗎？」

氣氛沉寂許久。

見他不說話，我繼續道：

「你不能和月花成婚，她會生吞神獸骨血……」

「若是走火入魔，很有可能傷到你。」

聽我說完，他突然抬頭，眸中顏色更深，傾身而下，在我耳邊道：

「你倒是聰明。」

「怎麼，我跟不跟她成婚？你很在意嗎？」

後面，我便沒有了退路。

那一夜，春水東流，他如以前一樣抱住了我。

可是，也隻是抱著我。

他像是尋求一個慰藉，一遍一遍讓我喊著我愛他。

在我麻木地喊到第一百九十六遍的時候。

他將臉埋在我的頸窩。

長呼一口氣，道：

「我也是，我也愛你。」

……

「沁沁。」

……

我從天上逃了。

從前的時候，我因心悅淮易而上了天。

如今之時，我因他心之所向不是我，也永遠不會是我，而逃入了海。

見我前來，宴安舒展了笑：

「怎麼著？受刺激了？」

「我可不接受你現在傷心欲絕失望至極想找個好人家嫁了，所以來找我讓我娶你，你知道的，小爺我不當……」

「我救你出去。」

我淡淡說出這一句，宴安一怔。

他看向我，面上表情也嚴肅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

我問他：

「宴安，你覺得我是誰？」

明明這裡已經讓人無法呼吸，明明常年待在這裡，讓宴安已經虛弱許多。

他卻還是笑了一聲，反手一轉，轉出一朵定海花，吊兒郎當笑道：

「來吧，兩個選擇。」

「一瓣，你是易歡歡。」

「一瓣，你是爺的小饕餮。」

「最後剩了哪瓣，你在爺心裡就是誰。」

……

我把宴安救了出去。

那籠子靠我的力量肯定掰不開。

於是我一口一口將那籠子啃了個粉碎。

看我嘎嘣嘎嘣吃鐵的模樣，宴安沉默了。

他說：

「這世界上饕餮本就不多。」

「我嚴重懷疑那些饕餮是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噎死的。」

「這次吃鐵另說，聽說你上一次，差點把帝君都吃了？」

我：……

怎麼辦，他說的是事實。

6

我與宴安逃到了小時候居住的地方。

那裡是一處山洞，洞外有一棵古樹。

聽聞這棵古樹是從開天闢地時就在這的，不過清醒的時間很少，大部分都是在沉睡。

我私自從天上逃出來，也會怕被淮易追上。

宴安總會信誓旦旦道：

「這孬種要是來了，小爺我一定打跑他！」

說實話，我覺得以他被關一千年的實力來看，一隻雞來了，他都得與其大戰三百回合並艱難打個平手。

人間的時間過得很慢。

洞外的小花精每天都在唱歌。

而地下的鼴鼠大嬸每天都會從地洞裡鑽出來，打趣我和宴安。

居住的第三年，在鼴鼠大嬸的撮合下。

我與宴安成親了。

說成親也不盡然。

從前在人間時，他曾對我說：

「以後你要是沒人娶，你就嫁給我，總歸我們兩個人無惡不作人人喊打，倒是天生一對。」

以前的我回答：

「好啊。」

如今，也隻是履行承諾，做個共同過日子的搭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