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醒來,我躺在層層白色床幔包圍起來的拔步床上。四處洋溢著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看來我已經在天堂了。爹爹娘親都沒看到我最後一面,他們要是知道我已經死了,該有多傷心啊。也不知道趙懷時在幹嘛,其實我真的有點喜歡他,還沒來得及講呢。以及那兩個姑娘,她們成功逃走了嗎。
「李素。你醒了。」一張俊臉突然闖入我的視線。趙懷時摸了摸我的額頭,拿起一旁的碗就要喂給我。
「我沒死?」我想抬手,卻傳來劇痛:「嘶.....好痛啊!趙懷時!」
趙懷時馬上把我的手擺好,照顧我躺下去:「你的手受傷比較嚴重,先靜養吧。不要想太多,等會那兩個姑娘會來看你,你是她們的英雄。」
我看向自己的手,被紗布厚厚包裹著,使不上一點勁。小時候跟娘親學過病理,我的手大概再也甩不動那把匕首了。有點傷心,不過我還活著,甚至還救了兩個姑娘。
趙懷時可能為了安慰我,日日都叫被救的姑娘和隔壁大娘來陪我,幫我按摩。他也不像之前那麼忙了,每天下值都會給我折幾隻花,跟我講新近的趣事。而我總是盯著他紅潤潤的嘴唇在一張一合,像果凍,不知道親起來是不是也這麼軟。
我養病養了三個月,趙懷時就照顧了我三個月。在他調理下,我的手恢復了知覺,但提不了重物。同時這期間,山匪居然被上京城來的官員剿滅,他們還奪了許多世家的權。皇帝政績一般,但他的臣子倒是優秀。
我跟趙懷時闲聊時,詢問他治理匪亂的主力。他輕輕一笑,嘴角微微上揚,好像有點小得意:「禮部侍郎,崔昭。」
聽到這簡單的兩個字,我心中警鈴大作:【怎麼是崔昭!禮部主管科舉,崔昭為什麼來江南治理匪亂?難道是順便來抓我嗎?】
[發呆什麼呢?崔大人也就那樣吧,長得確實帥氣,能力也還行。]趙懷時捏了捏我的臉,打斷我心中的咆哮:「聽隔壁大娘說西南藥王谷的大弟子最擅長治手筋腳筋斷後的修復,我考證了一番發現這不是傳言,你可願意隨我同去西南?」
他的瞳孔是純黑色的,好像一潭深幽的春水,讓我忍不住沉溺。沒多想,我馬上答應了趙懷時,並開始收拾。我計劃的第二站本就是西南,隻不過因為受傷養病耽誤了。趙懷時幫我整理這我最愛的小泥人等物什,當他拿著星星吊墜時卻猶豫了,趁我還沒注意收進了我之前給他的錦囊中。
趙懷時的效率很高,我剛收拾完就有馬車來接我們。我本以為他這樣羞澀的公子會找兩輛馬車,沒承想他徑直鑽進了車廂,與我共乘一輛。馬車車廂逼仄、狹小,我與趙懷時被迫貼近。其實我是很開心的,所以趁趙懷時不注意摸了一把他的手。
他的臉瞬間漲紅:「李素,不準胡鬧。你身體還沒完全好。」但趙懷時並沒有推開我,隻把我的好好地包裹在他的手裡:「我是為了防止你亂動。」
臉紅紅的,嘴紅紅的,手關節也粉粉的,趙懷時太可愛了!我忍不住在他耳邊吹氣:「趙懷時,我喜歡你!我們這算私奔吧?」
趙懷時的紅蔓延到脖子,卻還強裝鎮定:「李素,你不是喜歡你的阿寶哥哥嗎?我不是那麼隨便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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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中一震,他怎麼知道阿寶哥哥的?趙懷時仿佛看穿了我心中所想:「你養病的時候說的。每天晚上都在念著『阿寶哥哥』,還抓著我的手不放??」,說著說著趙懷時的語氣都變得陰陽怪氣,並嘗試把我的手放到一邊。
他的嘴還在一張一合,我幹脆堵上了他的嘴。看他愣神,我學著畫本子中說的偷偷伸了舌頭:「阿寶哥哥給的星星吊墜不見了我也沒著急,我肯定沒經常喊他名字,他在我心裡隻是哥哥。」
趙懷時緩過神後,把我輕推開,眼神湿漉漉的:「我也是你的哥哥嗎?你這個愛玩弄人心的小騙子,你明明說要嫁給阿寶。」又把我狠狠地按在懷裡,低頭撕咬我的唇瓣,攻城掠池。
「唔唔唔……」你倒是讓我解釋啊!
6
趙懷時開竅後就跟粘人的大狗一樣,每天都把我親得恍恍惚惚。
很快我們就到了藥王谷,但大師兄並不願意出山。恰好趙懷時打聽到他心愛女子贈予的草莓簪子在他出山救人時不慎弄丟,他想以此為突破點,找到草莓簪子,讓大師兄出山。
我們在藥王谷山腳下的集市遊玩了幾天。趙懷時注意到一個女子在賣草莓簪子,便拉著我過去。
「姑娘,請問這簪子怎麼賣?」趙懷時拿起一根瑕疵明顯的草莓簪子,在我頭上比劃比劃。
那姑娘立刻拿出一根完好的簪子:「十文錢一根。公子手上的是殘次品,我還沒來得及扔掉。」說著便要搶回趙懷時手上那根,在他眼神示意下,我用了巧勁,把這姑娘壓在身下。
「欸你們怎麼欺負人!我命苦啊!」
我捂住她的嘴:「你這簪子哪來的?木質明顯與其他不同。完好的都是便宜的楊木,而這根是金絲楠木。」
女子聞言停止了撲騰。我又掏出我那削鐵如泥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頸。
她的眼睛瞪大,青筋暴起:「我說!兩年前藥王谷的大師兄季雲下山,落腳我家的旅店。我見他相貌清秀且談吐不凡,心生愛意。在聊天過程我得知他喜事一種名為草莓的果子,就翻遍西南片去找金絲楠木刻了一根草莓簪子給他。那時他小師妹想要霸王硬上弓他,給季雲下了合歡散,結果被本姑娘撿漏了,然後我就被他追殺,無奈去了西北。最近聽說他不再出山才回來的。」
「爹爹說讓我自己謀生,我也不會什麼,隻會雕刻草莓發簪了。現在就隨便賣賣,那根金絲楠木的是不小心擺上的。」
趙懷時挑了挑眉:「姑娘,那你可否將這根簪子賣給我們?我可助你去上京城,也就是藥王谷弟子規章中不可踏足的地方。如果你去了,季雲再也找不到你。」
這小女娘聽到上京,眼眸驟然發亮,忙不迭把那根草莓簪子遞給我們。趙懷時和我把她送到西南城驛站,請了鏢局護送她到上京。我還寫信託她帶給爹爹娘親,並希望爹爹娘親好好照顧她。
棘手的事情解決了。趙懷時和我用草莓簪子得到了見季雲的機會。
季雲人如其名,一身白衣瀟灑俊逸,獨自端坐在梨樹下翻看著古籍。他見到我們來了,淡淡一笑表示禮節:「請坐。」
我掏出那根草莓簪子。季雲見到草莓簪子的剎那便失神了,眼尾發紅,啞聲開口:「敢問二位從何處尋得這草莓簪子?季某一定治愈姑娘的手疾,並給予重金酬謝。」
「不必。這是我們在西南典當鋪子裡得到,季兄可派人在西南再查查。當務之急是醫好內人的手疾。」趙懷時摸著我的頭,把我的病症告訴季雲。
之後的兩個月,我和趙懷時在藥王谷裡養傷度過。季雲果然是藥王府一把手,我能感覺到自己逐漸能掌握手的活動。我和趙懷時的關系也更進一步,雖然趙懷時還是羞澀不讓我隨便輕浮他,但我的鹹豬手可以延伸到摸摸腹肌。而每當這時,趙懷時的眼神總是耐人尋味,喉嚨裡發出悶哼,隨後便急不可耐地銜住我的唇瓣,肆意撕咬。
7
手疾完全恢復後,我和趙懷時開始踏上旅程。
我們在路上走走停停,聽形色各異的人們講不同的見聞,體驗了異於江南、上京和邊疆的美食和風俗。
即使離開了西南,我們也從商隊口中知道了季雲翻遍西南城隻為找到一位眉間有痣的姑娘的八卦。
而每到一處新地方,趙懷時總會找到當地特色的花朵為我編織手繩,並為我雕刻了許多簪子。我細細地瞧著這些簪子,上面無一例外地刻著小小的「昭」字,不免讓我想起了我遠在京城的未婚夫。柳姨給我的白玉簪子上也有這麼一個字。
我好奇地問趙懷時刻「昭」的原因,他卻故弄玄虛不告訴我,隻問我「素素,你喜歡上京嗎?」「你認為嫁進權貴世家怎樣?」這類問題,實在讓我覺得莫名其妙。
這小子每天在想什麼!我要是喜歡我就不會出來了!
我隻能捧著他的臉,重重地親上一口:「不喜歡不喜歡!趙懷時,我喜歡你。你快點跟我成親吧。」
趙懷時的表情卻沒有我想象中的開心,皺皺眉頭,看起來十分糾結。我隻以為他是在思考回江南還是留在北地成親,如果知道他之後要拐我回上京,我一定要偷偷跑掉並譴責他。
轉眼間,我們把遼闊的北地遊歷完。
我很想我的爹爹娘親,還有那三個大塊頭。我們一家快一年沒見面了,我從 14 歲的小姑娘變成及笄的大姑娘,不知道爹爹的白頭發是不是已經爬滿了頭,也不知道娘親有沒有好好服用香雪丸子祛皺。我的及笄禮隻有趙懷時和隔壁大娘以及獲救的兩個姑娘參加,娘親她們都沒好好見證呢。
我不喜歡上京,但我舍不得我的家人。我必須得回去了:「趙懷時,其實我祖籍是上京,我爹爹娘親在那裡,你願意陪我回上京嗎?回去我們成親。」
沒想到趙懷時的眸子馬上就亮了,重重地親著我,嘖嘖作響:「好,我願意!我們馬上走!素素,其實我的祖籍也是上京,我們回去便成親吧……」
北地回京城的路程約莫是五天,可在趙懷時不要命地趕路下,三天便到達了。
看到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我不由得感慨。我和我愛的家人第一次來到京城走這條路,我和我愛的少年郎第二次來到京城也是走這條路。不過,我有一個火燒眉頭的問題,崔昭為何沒傳出什麼風流韻事,那我怎麼退婚!
趙懷時牽著我的手,帶我慢慢地走向他的祖宅。真是奇怪,明明他沒有在京城住過,卻看起來如此熟悉。
直到我看到刺金刻著的大大的「崔府」二字,我頓感不妙,甩開趙懷時的手:「你是崔家人?你不是姓趙嗎!」
平時不太靈光的腦子突然開始運轉,崔、趙,崔昭?
我面紅耳赤地指著「趙懷時」,支支吾吾。
「你就是我要嫁的小世子?」
崔昭果然是白鷺書院最出色的弟子,即刻反應過來:「李素,原來是蘇鯉。」
我尷尬地想要逃跑,卻被崔昭一把帶到懷裡。侯府的小廝也出來了許多:「老爺夫人,世子回來啦!」
崔昭緊緊握著我的手,我能感覺到柳姨放在我們身上打量的眼光。
「你這小妮子,知道回來了!欸,這不是昭兒嗎!」我娘親居然也在崔府,跟著柳姨出門看見了我們。
我和崔昭被帶進府裡,裡一圈外一圈地包圍著。我娘和柳姨興衝衝地為我們敲定婚期。而崔昭悄悄地勾起我的小拇指,不停地摩挲著。
色狼!
我們這對娃娃親戀人的回歸,給了這對姐妹花十分大的衝擊。我們的婚期很快定下,按我朝規定,未婚夫妻不得婚前見面,我隻能被娘親鎖在屋內繡喜服喜帕,但崔昭總是偷偷來看我,給我帶醉仙樓時興的糕點。
為了最好的呈現效果,我娘親不讓我碰葷腥,不讓我碰糕點。我早就饞這些了。崔昭的這個舉動無疑無心插柳柳成蔭,深得我心。於是某鯉魚決定給他幾個香吻,但崔昭卻轉性,不讓我親。
我氣鼓鼓地背過身打算不再理他,他又把我的臉轉過來揉捏,嘆息:「蘇小鯉,未婚夫妻要遵守規矩。婚後給你親個夠。」見我還是不理他,崔昭默默拿起我的喜服喜帕開始繡。
8
終於,我和崔某的大喜之日到了。
寅時我便被喜娘叫起來梳妝打扮,她們細細地描摹我,甚至把我臉上的小絨毛都刮去。我在她們一番操作下很快梳妝好,望著鏡中的女子,眉如彎月,眼眸清澈湿潤,唇紅齒白,我從沒想過像我這樣的小黑娃還能這麼美。周圍的侍女紛紛驚嘆,娘親開心地一直喊著「賞」。
大哥哥背著我, 一步一步走向喜轎。崔、蘇兩家都十分重視這次結親,十裡紅妝, 鑼聲漫天。在我要啟程的前一刻,哥哥們哽咽地對我說:「小妹,不開心別忍著, 娘家永遠在。」
五大三粗,面容粗獷的男兒哭起來竟是這副模樣,明明是滑稽的景象,我卻也忍不住哽咽, 揮手告別。
花轎平穩地前行, 大道兩邊不斷傳來百姓的賀喜聲。
很快就到了崔府。
一隻幹淨修長的手握住了我, 牽著我下轎子。崔昭的手掌帶著專屬的溫度,撫平了我內心的不安。
我們跨過火盆,迎著周圍的起哄聲與吉利話,拜了天地與高堂, 最後夫妻對拜。我的視線被喜帕遮住,隻看到一雙繡滿金線的流紋靴, 崔昭的手骨節因為用力泛著白,看來他也不是一直雲淡風輕。
我不明白她們為什麼做這樣的決定。婚姻應該是相愛之人締結的,而不是按照父母之命。
「(好」聽到這短短二字的瞬間, 我松了一口氣, 這實在是太累了。
嬤嬤們馬上把我帶去喜房。從寅時起來到現在, 我沒喝過一口茶水,也未吃一口糕點, 肚子早就發出警告了。聽侍女們說崔昭還要敬酒,約莫是一個時辰。
我再餓一個時辰, 今日喜事要變喪事了!
我立刻掀起喜帕,拿起一旁的慄子酥充飢,引得嬤嬤和侍女們一陣驚叫,手忙腳亂地想要勸我。
「不可啊夫人!世子來之前不可掀喜帕!」
「沒事, 讓她吃,本就是為她準備的。你們辛苦了,先出去吧。」崔昭推開門,他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
屋內隻剩我們二人,崔昭也不說話,隻是細細地看著我的臉傻笑。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不用敬酒嗎?
「空腹敬酒對身體不好, 我可不想和娘子的新婚夜潦草結束。
「我也想吃糕點。小鯉魚,娘子, 你疼疼我。
「唔唔唔……」
……
入冬後, 屋外寒冷,樹枝上有著厚厚的霜, 但屋內的溫度卻在攀升。一隻鳥兒飛到本就脆弱的枝條上啃啄,不斷制造微小的聲響。霜掉落在地,碎成一塊塊後又被鳥叼起,在它的嘴裡化為汩汩的水, 供它解渴。
……
在入睡前, 我已經疲憊地睜不開眼,渾身都軟的像跟面條。而崔昭往日清冷的面龐染上潮紅,餍足地附在我耳邊吹著熱氣:「娘子,我心悅你……」
好的好的, 小世子,尊敬的禮部侍郎崔大人,快睡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