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最近情緒不太對勁,經常發呆。
溫楚說他是有了少男心思,讓我別管。
反正這人也給不出什麼正常建議,我也就沒太在意。
可裴晏實在知道我喜歡些什麼。
今日手腕金鏈,明日便是全身紅繩。
我疑心這人是偷看了燕常青的話本,可燕常青又和我保證,這些話本他都藏得好好的。
對此,溫楚隻是冷笑了聲。
又過了兩三日,我突然反應過來我該回京了。
本就是為了避開裴晏,誰想這人居然跟著過來了。
等等,他怎麼會知道我在別院的?
隻是還沒等我想明白,我就被囚禁在了別院。
陪我一起的,還有燕常青。
隻是他比我更慘些,是全身都被繩綁起來的。
據說還是阿楚親自動的手。
因為這兩人吵架了。
我瞧見他的時候,忍不住嘖了聲,感慨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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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綁得實在妙,連小燕如此粗人竟有一天會有這般動人美貌。
燕常青委屈。
但委屈了沒多久,他就爆料出一個更驚人的消息:
「小九,阿楚便是風月大師!」
「……幹恁娘的!」
我替小燕鳴不平。
14
在京城,風月大師的名頭很響。
這人寫的話本超脫世俗,卻也因此被那些讀書人列為禁書。
但無人知曉風月大師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可如今小燕同我說,寫出那些風流話本的人竟是往日最為端莊的溫郡主。
「她還逼問我是更喜歡作為風月大師的她,還是更喜歡作為溫楚的她!」
我正憤怒於阿楚的隱瞞時,就聽到燕常青這大老粗帶著哭腔喊。
又抽抽噎噎:「可我兩個都很喜歡……小九,我這般是不是不忠於阿楚?」
於是我瞬間面無表情。
幹啊!
兩個不都是阿楚嗎?
所以我幹嗎要去管這兩個人的事啊!
但話雖如此,我還是罵罵咧咧地解開了燕常青的繩子。
然後低頭看著我腳踝上的金鏈發愁。
這是裴晏幹的。
他這幾日夜夜尋著法子誘惑我。
他說是我親口許諾的,因此他會想盡一切辦法。
我這人抵抗不住,迷糊間便被哄著鎖上了鏈子。
裴晏又半跪著親我,說等他回來後怎樣懲罰他都認了。
這人不對勁極了。
於是我扭頭看向燕常青:「所以,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搭上的?」
分明往日裡這兩個人見面就恨不得生死相搏啊!
燕常青抱著兩隻狐狸崽子,茫然地啊了聲。
好的。
我決定還是扭過頭繼續盯著鏈子發愁了。
15
好在我的困惑沒過多久便被解開了。
京城亂了。
沈雲卿反了。
她被人告發在府上的暗室裡私藏龍袍。
算算正好是秋獵後沒多久。
是父皇派了裴晏跟在沈雲卿身邊。
見事情暴露,沈雲卿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去逼宮。
近年來,父皇身體愈發虛弱,由太子當政。
沈雲卿卻覺得分明自己才是更適合那個位置的人。
「也就隻有她自己覺著適合。」
溫楚在和我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冷笑:「不過隻是想享受萬人之上的感覺罷了。」
我想了想,也跟著點頭。
我那太子皇兄可能都要比沈雲卿合適。
他雖比不上沈雲卿,但他做不出登基後便殺了所有兄弟姊妹的事情。
沈雲卿有能卻無仁德。
溫楚回了別院。
但裴晏卻沒有跟著回來。
溫楚說,沈雲卿逃了,裴晏奉旨去緝拿。
「可他不是不會武功……」
話說到一半又生生頓住。
我突然想起來,那日裴晏打暈新歡又持刀的樣子,可不像一個柔弱不能武的讀書人。
溫楚欣慰地笑了。
她往日不經常笑,更多都是冷笑。
可今日瞧見她的笑容,我莫名覺得溫楚和裴晏很像。
於是笑著的阿楚又告訴我一個消息:
「我那些話本是由裴晏幫著售賣的。他雖沒說,可我猜他應該都是看過的。」
我瞬間扭過頭看著溫楚,一臉震驚。
「可他為何要幫你販賣話本?」
我實在難以想象裴晏看話本的樣子。
「小九……」溫楚捏了捏我的臉,目光和藹慈祥,「可別小瞧了話本傳遞信息和聯絡人脈的功能。」
傳遞……信息?
聯絡……人脈?
我沉默了一會兒。
想起我和燕常青兩人討論話本時經常爭是調教文學更厲害還是囚禁文學更厲害的場景,沒忍住長長嘆了口氣。
「那為何不讓小燕一塊去?」
我還是有些困惑:「小燕好歹也上過戰場,為何不帶他一塊去?」
這次,溫楚沉默了很久。
但是她還是回答了我。
她說:「小燕是將軍。他可以死在戰場上,但不能死在被人為設定的骯髒政鬥中。」
我總覺得阿楚知道一些什麼。
可她不說。
16
我在回京的路上再次見到了裴晏。
別院出了叛徒。
沈雲卿的人埋伏在路上,就等著刺殺我。
裴晏替我擋了一劍。
一段時日不見,他瘦得實在厲害,入手都是硌人的骨頭。
我慌亂地抱著裴晏,有些笨拙地想用手捂著傷口。
入眼的血色和那個夢境重疊了起來。
可現在倒下的卻變成了裴晏。
最後還是溫楚看不過去,強行把我拽開,又讓燕常青帶人上藥。
「他死不了。」
溫楚安慰我,又低低罵了句「慣會使些苦肉計來騙小九」。
我沒聽清。
或者說我的心思也並不在這些安慰上。
「阿楚,」我有些茫然地看著溫楚,「裴晏還會殺了我嗎?」
我總還記得那個夢。
記著公主府的血流成河。
記著長劍刺入身體時那被背叛的痛徹心扉。
我亦不敢賭。
溫楚安靜地看著我。
半晌後,她低笑:「他殺不了你。他給自己下了毒,每月毒發都需要解藥。」
「解藥呢?」
「在你那條金鏈子的鈴鐺裡。」
溫楚又嘖了聲:「算算時間,快到他毒發的日子了,難怪這般不堪用——」
接下來的話我也沒聽進去。
我去找解藥了。
17
裴晏昏睡了好幾日。
我陪了他幾日,實在熬不過睡過去時,我又做了個夢。
是先前那場夢的後半截。
夢裡的裴晏在殺了我之後回宮復命。
沈雲卿大喜,問他想要什麼賞賜,卻被裴晏拒絕了。
他回到了被燒毀的公主府。
分明臉上充斥著對我的厭惡和恨意,可眼淚卻順著裴晏的臉頰滾落。
自那日後,素來不參佛的裴晏開始出入各種寺廟。
我一直跟著裴晏。
看著他身上的那種分割的怪異感一點點消失, 又嘲笑著裴晏居然開始使用紅玉膏,學著敷粉。
最後, 我看到裴晏長跪佛前,用不入輪回的代價換一個重來。
我想笑裴晏的狼狽。
可壓抑了許久的眼淚卻沿著臉頰滾落。
我突然想起來,上輩子的裴晏其實並不是一個克己守禮的君子。
裴相最重禮節, 可裴晏卻是個隨心所欲的主兒。
被我強逼入公主府那段時間,我沒少因為裴晏那狗脾氣生悶氣。
但到底還是看在他那張臉的分上原諒了他。
那時候,我和裴晏經常吵架。
最生氣的一次,我恨恨地說我以後要去尋一個溫和端方的讀書人來陪我。
當時, 裴晏還嘲笑我說, 沒有哪個讀書人能受得住我的脾氣。
可這輩子的他卻成了一個溫和端方的讀書人。
但這輩子的變數還有很多。
比如上輩子, 京城沒有什麼所謂的風月大師,我和小燕也不曾遇見阿楚。
好在一切都是好的。
18
我醒過來,粗魯地拽著裴晏的袖子擦了擦臉。
又說:「裴晏,你要是醒不過來, 我就去找十七八個新歡,一天一個帶到你面前來!」
我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就像是每晚裴晏都會趁著我熟睡時在我耳邊嘮叨那樣。
大白跳上了床。
大白就是那隻被裴晏抱走的小狐狸, 阿楚那隻叫小白。
我先前提過一句想養一隻小狐狸,但很快就被我拋之腦後。
但裴晏記下了。
他還以為我接受了燕常青的那隻小狐狸。
於是在別院時, 裴晏就抱著小狐狸站在那兒, 露出一副被我拋棄了的可憐模樣。
惹我心軟。
大白輕咬了咬裴晏的指尖, 卻又被我趕下了床榻。
「裴晏,」我抓著他的手, 低著頭努力十指相扣,「你總說我隻愛嘴上哄你, 卻不曾真的心疼過你。可你總該醒過來,讓我好有心疼你的機會吧?」
裴晏依舊毫無反應。
阿楚在叫我了。
於是我嘆了口氣,剛起身時,袖口卻被輕微拽動了下。
那動靜極小, 卻又極大。
我突然僵硬了身子。
直到裴晏虛弱又含笑的嗓音響起:
「小殿下又要反悔了嗎?」
「誰說的!」
我氣勢洶洶地轉過頭,可眼眶卻紅了起來。
「那小殿下再多心疼心疼我——」
他想抓著我的手。
可剛說了沒幾句就突然臉色一變,下意識轉過身去。
我難得有些發愣:「裴晏?」
「還請殿下先出去。」
裴晏背對著我,嗓音都在隱隱發顫:「待我整理好——」
我突然反應過來裴晏在怕什麼。
這人在我面前鮮有這般狼狽的模樣。
我嘆了口氣,拽了拽他的袖子。
沒拽得動。
於是我叫他:「裴晏——裴行初!」
裴晏悶悶地嗯了聲。
「你不醜,你現在有股楚楚可憐的動人美感!」
我發誓我把阿楚話本子上能拿來用的話都用了, 這才好不容易勸得裴晏轉過身來。
他猶豫:「當真?」
我卻看著裴晏笑了起來。
「那定然還是醜的。」裴晏無奈地嘆了口氣,「殿下莫要哄我, 還是待我——唔!」
我親了親裴晏。
於是裴晏要說的話頓時打住, 隻默默睜圓了眼睛。
耳後一片燙意。
「裴行初,」我盯著裴晏看, 語氣嚴肅,「我心悅你。」
夢中那句相似的話突然在耳畔響起,眼前看到的一切也瞬間被血色侵蝕。
「到我」「算了,你還是先休息——」
「我總覺得這是將死之人做的一個美夢。」
裴晏抓著我的手緊了緊。
他又笑, 眼眶卻先紅了起來:「可我還是信了。」
我想了想, 又建議:「要不我掐你一把?」
「……會疼。」
「那便不是夢。」
我朝著裴晏笑:「裴行初,你得快些好起來。」
裴晏溫和地應了聲好,轉而又哄著我去給他端藥。
等再進來時,這人依舊是先前那副柔弱半躺的模樣。
可那臉……
溫楚嘖了聲, 語氣肯定:「敷粉了!」
我好奇這人到底把粉藏哪時,裴晏聽到動靜微微偏過頭。
原本冷淡的神色在見到我時又如雪霽初晴。
眉眼彎彎,滿心歡喜:
「殿下。」
壞了。
我心想。
到底還是一不留神就讓裴晏這狐狸修成精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