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與太子自幼定下婚約,成婚在即。
不曾想他卻為了一個穿越女,寧願被貶為庶民,也要與我退婚。
他嫌我腐朽刻板,不如他喜歡的女子那般狡黠不羈。
聖上頭疼不已,詢問我的意見。
我盈盈一拜,努力不讓眼淚落下:「那便如太子所願。」
後來,太子被貶為庶民。
我奉旨送穿越女最後一程,隨口在她耳邊一哼:「烏蒙山連著山外山......」
她一臉驚恐:「月光灑下了響水灘?」
我微微一笑:「回答正確,獎勵宮廷玉液酒一杯。」
1.
太子喜歡上了一個孤女,要與崔氏女解除婚約的消息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崔家其他女兒都不敢出門,就連女學都歇了好幾日。
即便半月前,我們崔家女兒還是京中貴女之首,求娶之人踏破門檻。
皇後娘娘讓人帶來消息,說是太子已經在雨裡跪了三日,可聖上卻鐵了心不肯見他。
言下之意,讓我去了結這樁事情。
碧桃端著一份桃花酥走了進來,有些擔心:「姑娘,你這幾日都沒好好用飯,這是張記剛出爐的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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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想了一會兒:「幫我梳妝吧,我要進宮一趟。」
碧桃是跟著宮裡嬤嬤專門學的手藝。
她梳的發髻,連頭發絲都透露著精致端莊。
正如我這個人。
崔氏一門出過三位宰相,八位帝師,六品以上官員數不勝數,門生遍布大江南北。
我的祖父乃如今崔氏家主,聖上恩師。
而我崔氏清淺,自幼便與太子訂下婚約。
早在清河郡之時,便是宮中嬤嬤親自來教養我。
若說這世上與裴晏最為相配之人,我認第二,便無人敢稱第一。
可就是這樣一樁連月老都拆不了的婚事,竟因無權無勢的孤女生出了變數。
他們的變數,亦是我的變數。
2.
剛走進宮門,遠遠的,我便看到裴晏跪在雨中。
身姿挺拔如松,高束的長發被淋湿,不再隨風飄逸。
我接過侍女的傘,站在他的身邊替他擋著些風雨。
他抬頭看我,面色冷然,唇色慘白。
究竟是何等女子啊,竟讓他做到如此程度?
他收回視線,目視前方,冷聲道:「你離孤遠些,莫要讓人誤會。」
我微微一怔,心裡一陣酸澀。
記得我剛來京城之時,他親自來出城我,一雙桃花眼裡暖融融的。
「年年都隻能見到畫像,今日終於盼到你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我早知太子裴晏天人之資,日月光懷。
如今見他歡喜我,我對他更是滿意。
故我從未想過,他竟會為了拋棄我,求娶另一個女子,寧願被貶為庶民。
我壓下心頭的些許苦澀,輕聲道:「太子殿下,臣女並非小肚雞腸之人,成婚之後殿下無論如何安置她,臣女都不會過問。」
畢竟我隻是想要一個太子妃之位。
裴晏若是愛我便再好不過,若是不愛也無妨。
他眉眼森然,心意已決:「不行,她隻能是孤的妻子,唯一的妻!」
我猶豫了半晌,試圖說服他:「殿下可曾想過,若是臣女被退婚,意味著什麼?
「這十幾年來,臣女從不敢行差踏錯過一步,可殿下要退婚,臣女的名聲,崔氏的體面全部都會毀於一旦,殿下——」
話未說完,裴晏早已覺得不耐煩。
他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嫌惡,打斷我:「你們這種深閨女子,就喜歡將名聲體面這些無用的東西掛在嘴邊。
「虛有其表,惡心至極!」
我踉跄地往後退了兩步,有些想笑,又覺得眼中有淚。
裴晏啊,我原是篤定你能成為一代明君,能助我一臂之力。
如今我就隻差一步了,你卻不願意再走了。
3.
不遠處雷聲轟隆,京中已有三月沒有下雨了,如今倒有些一發不可收拾。
春終究是走到了盡頭。
我最後問他:「你當真要與我退婚,絕不後悔?」
「還請崔姑娘高抬貴手。」
好。
好一個高抬貴手。
聖上隻宣了我一個人進去,眉頭緊縮,似乎比我還愁。
「太子向來穩重,如今卻為一個妖女與朕置氣,連太子之位都不要了。
「朕知你心裡是個有成算的,這當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我若堅持不退,那裴晏定是要恨死我。
我若退,莫說我日後的婚嫁之事,就連崔家其他女兒都要被人指點。
猶記得去年除夕那日,裴晏帶著我偷偷溜出崔府。
城牆向下,萬家燈火。
不遠處五顏六色的煙花帶著閃四面墜落。
我們置身於花海中,裴晏從袖中拿出了一支簪子,插進了我的發鬢。
這簪子是皇後娘娘的母親留給她的嫁妝。
「殿下不合規矩......」
「遲早都是你的,若是誰敢怪罪於你,孤替你擔著,孤什麼都替你擔著。」
字字句句猶在耳邊,可人卻早就變了。
如今的裴晏毫不猶豫地陷我於兩難之地,日後也未必會聽我所言。
我跪在聖上面前,鄭重磕頭。
此番入宮前,祖父早就與我商議好對策。
若是裴晏執意退婚,那便遂了他的願。
「那便如太子所願。」
「如太子所願?」
「正是。」
我款款走出大殿,每一步都格外穩重。
裴晏早已被人扶起,身體幾乎都壓在了一旁那小廝的身上。
姿勢......曖昧。
擦肩而過時,我抬眸多留意了那小廝一眼。
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得意。
是個女子?
女扮男裝還敢在聖上面前招搖。
果真是與眾不同。
4.
我和裴晏的婚事並未馬上取消。
碧桃常常在我耳邊嘮叨:「姑娘,如今宮裡還沒消息,那便是好消息。太子隻是被那妖女迷了心智,聖上已經派人給相國寺雲遊的雲和方丈送了信,到時太子定會回心轉意。
「誰家女子比得上我們家姑娘,太子遲早會看到姑娘的好。」
幾乎所有人都在等裴晏回心轉意。
祖父也是,聖上也是。
可他們卻沒想過。
哪怕有一日裴晏當真回心轉意。
可我不會。
我將裴晏贈我的東西一一裝到箱子裡。
這些有違三綱五常的禁書,是他從南邊賑災回來之時,繞了兩三日路程,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馬,從樾冀書院替尋帶回來的。
還有這南海夜明珠,是裴晏剿寇之時所得。
百年難得一見,連宮裡都未曾有過。
我捂著胸口,垂眸盯著手中那厚厚的一沓紙。
除夕那日回來,祖父早已在房中等我,手裡拿著我反駁新政集權的文章,罰我抄了一百遍的家訓。
裴晏找了理由賴在崔府,陪著我抄了好幾日。
他說:「孤覺得你寫的很好,等到了太子府,你想寫多少寫多少。」
一滴淚珠悄悄地落在地上。
「姑娘,你是哭了麼?」
「無事。」
隻是為幾個瞬間,有些遺憾罷了。
更何況如今除了裴晏,我不知誰還能與我一起光明正大地打破這吃人的封建禮教。
5.
京中百花盛開之時,國公夫人的生辰如期而至。
兄長早早為我備下軍中都難得一見的赤兔馬。
我換上了一身梨花白的衣裳,挽了精致的發髻,帶著碧桃往滿隴山去。
春水暮煙,修竹繞亭,柳風聲縈於兩岸,一任紫藤蘿攀牆而上。
確實與京中春景不同。
宴會開始前,女眷紛紛坐在園中賞花。
而我終於看清了裴晏如今喜歡的人是何模樣。
趙琦生得精致,櫻唇瓊鼻,最好看的莫過於那雙眼睛,靈動狡黠,燦如春華。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無端笑了一下,似撒嬌的貓兒。
我與相識的貴女坐在一處,談笑間應付自如。
這與我是不是太子妃並無關系。
不知誰家姑娘提議作詩,本就無事,眾人紛紛附和。
趙琦站起身,一眼掃過全場:「我先來。」
她緩緩走到一棵梨花樹下,頗為深情:「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在場之人神色微異,相互看了一眼。
卻還是一人接著一人輪下去了。
我倒是隨口作了兩句,無功無過,隻是與幾個交好的貴女彼此捧了下場。
再輪到趙琦時,她像是不服氣一般,一字一頓道:「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終是有人忍不住了,嫌棄道:「趙姑娘第一次來,怕是不知道我們的規矩。
「作詩作詩,自然是所有的詩都要自己所作。」
趙琦仰起頭,嫣然淺笑:「這些就是我自己作的,難道是我寫的太好了,你們不相信?」
尚書府的嫡女冷嗤了一聲:「江先生的詩雖然有些離經叛道,但我們並非沒有念過,趙姑娘你一而再再而三拿她的詩,還口出狂言說是自己所作,甚至連照搬都如此牽強,這詩不比也罷。」
說完便甩袖離去。
趙琦眨了眨眼睛,一臉迷茫:「什麼江先生?」
我微一斂眸。
既是沒聽過江先生的詩,又能背出一模一樣的內容。
看來她們應該來自一個時代。
「連江先生都不知道,太子真真是拿魚目當珍珠了。」
劉府姑娘捂著嘴嗤笑道。
趙琦回過頭,挑了挑眉:「又是你這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封建餘孽啊?」
雖是第一次見面,我卻聽府上的丫鬟婆子嚼了不少舌根。
這趙姑娘最愛衝著這京中有頭有臉的姑娘夫人喊著人人平等,不分尊卑。
若有人與她理論上幾句,她張口就是沒見識的土鱉,裹小腦的蠢婦。
可碰上平頭百姓與她起了爭執,她便搬出裴晏,勢必要搶到自己喜歡的東西。
碧桃從小長在崔家,也算通透:「什麼沒有尊卑之分,她不過是仗著有太子給她撐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罷了。」
我微微垂下頭,端起茶杯沾了沾唇。
趙琦雖是穿越而來,卻借著裴晏的身份處處為難打壓別人。
看來她的道和我的道,並不相同。
6.
壽宴即將開始。
馬夫來報,被帶來當作生辰禮的赤兔馬突然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