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幽閉恐懼症啊，真是一個好病，最適合小受的病哈哈哈。」
「顧晏清，這可是你的機會，把握住，他就是你老婆了。趕緊抱住他啊，安慰他，給他安全感，這可是我給你創造的機會。」
我氣得破口大罵：「曹尼瑪，你就是瘋子！」
「你到底懂不懂什麼是幽閉恐懼症，他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你他媽給我開門！」
陳心悅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難掩興奮地說：「這樣，你去親他一下，我就開門放你們出來。」
我頓了一下：「陳欣悅，你還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嗎？」
我感覺有眼淚滴落，我沒顧得上，聲音也帶上了哭腔：「他可能會死你知道嗎？」
聽見我哽咽的聲音，陳欣悅興奮地尖叫了一聲：「還說你不愛他，你都為他哭了，你趕緊去親他啊，親他一下，我就開門。」
我抹了把眼睛，大步走向傅晨光。
「你說的，我親了他你就開門。」
「對，你快親，快親啊！」
她已經激動到聲音變形，尖銳到刺耳了。
我沒有猶豫，對著傅晨光親了一下。
「可以開門了嗎？」
陳欣悅卻不滿意：「太敷衍了，至少來個舌吻吧。」
Advertisement
我怒吼道：「你適可而止！他已經......」
這時，傅晨光的身體突然繃了起來，腦袋不受控制地往後仰，眼睛突然睜大，眼珠上翻，身體也劇烈的抖動起來。
這讓我聯想到窒息前的魚。
我一下子就嚇哭了。
「開門，他快不行了，開門啊！」
「我求你開門好不好！」
這次沒等陳欣悅回應，我聽見了雜亂的腳步聲，和混亂的呵斥聲，緊接著門就被撞開。
光透進來的那一刻，我看見了懷裡的傅晨光。
他口鼻中，脖子上都是血，臉色慘白到像紙一樣......
他被抬出去時，手臂從擔架上垂落，掌心處血肉模糊......
我突然有種難以名狀的恐懼，跌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10
「被告人陳欣悅，因綁架，故意殺人罪，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 23 年......」
這個案子打了兩年的官司，陳心悅的家人上訴了兩次，最終還是維持了原判。
與這個案子的相關責任人，也都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她們似乎得到了懲罰。
可她們並不知錯。
陳欣悅直到最後都在說，她隻是想幫我和傅晨光戳破那層窗戶紙，她說她隻是想用那種方式逼我們承認自己的心。
她們當時為了近距離嗑 CP，在那間密室裡架上了手機進行直播，不過也正因為這樣，她們的犯罪事實被記錄的很完整。
這才讓她們無法逃脫法律的制裁。
這件事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很多人都不能理解，怎麼有人嗑個 CP 都這麼瘋狂，瘋狂到竟然幹出綁架殺人的事情。
網友們各抒己見，在網上對陳欣悅一群人口誅筆伐。
政府也關注到這種圈子的亂象，開始下令整改該方面作品。
一切都好像往好的方向發展了。
可是，再怎麼懲罰也隻是坐牢而已，她們卻依舊活著。
隻要活著，就有希望，總有能再次看見陽光的那一天。
不像傅晨光，他永遠留在了十七歲的最後一天。
他沒能得到十八歲的禮物，沒能成年，就永遠留在了那個黑暗的房間裡。
直到最後，他也不知道有人破開了那道門，帶他去了陽光底下。
判決下來後，白薇給我發了信息約我見面。
她是從北大來見我的，大熱的天，她騎的共享單車，額頭上已經都是汗，劉海微微打了卷。
奶茶店裡，她打開冰奶茶喝了一口，給自己扇了扇風，才看向我。
「晏清，你看，陳欣悅已經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傅晨光泉下有知，也會開心的。」
我沒有說話。
因為我覺得人都已經死了，不存在什麼知道不知道了。
就算真的知道，傅晨光也不會開心。
他那麼怕黑的一個人，永遠地被埋在地下，怎麼可能開心的起來呢？
但是我也沒有反駁白薇。
我不應該毀掉她美好的想象。
所以我轉移了話題。
「上次不是說周六要去跟導師去鄰市一趟嗎？怎麼還有空過來找我？」
白薇輕嘆了口氣，不再繼續那個話題，牽了牽唇角道：「下午才出發呢，所以我上午休息，想著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就想過來跟你一起吃個飯。」
我點點頭，跟著笑了笑：「行，那你想吃什麼，咱們去吃。」
我們一起去吃了麻辣香鍋，又一起看了場電影，差不多快到時間了，我將她送到了學校門口，跟她的老師匯合。
她臨走前，擁抱了我，在我耳邊道：「晏清，傅晨光的死不是你的錯，這麼久了，你該走出來了。」
「等我回來，希望可以看見以前的你，好嗎？」
我沉默地目送她離去，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叫了車離開。
「去陽光診所。」
11
我是一名心理醫生。
今天，我迎來了一位中斷治療一年多的病人——顧晏清。
想到他的情況，我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事情要從兩年前說起。
顧晏清的好朋友傅晨光死了，就是那個被腐癌患者綁架致死，鬧出很大動靜的男孩子，聽說，他死在警察破門而入前一刻。
傅晨光死後，顧晏清就得了跟他一樣的病，他開始害怕黑暗，害怕幽閉的空間。
他爸媽說，他成夜成夜的睡不著，夜裡會蜷縮起來，躲在角落抱著頭哭。
於是，他被送到了我的診所，開始接受心理治療。
我才知道，他在一遍一遍地回想那天的事情，本來模糊的記憶，在他的回回憶裡一帧一帧的被復原。
他說，他想起傅晨光的身體在他懷裡一分分變冷。
他想起他對他做出的那些急救措施，他說沒有學過急救，那些措施都是依靠本能去做的，那些行為是不是正確的呢？
他在想，他的朋友會不會是因為他沒有做對急救措施，才死掉的呢？
他說，他去踹門時傅晨光還活著，他說如果當時他的力氣再大一點，如果他能踹開門，或許傅晨光就不會死了。
他還說，或許他幹脆就不要跟傅晨光交朋友。
如果他沒有跟他交朋友，沒有跟他走太近，陳欣悅就不會注意到他，就不會為了嗑 CP，做出後續的一系列事情。
他認為，如果那些假設裡，他能做到其中一條，傅晨光就不會死。
「都是我的錯。」
都是他的錯，這個認知侵佔了他的大腦。
然後他就生病了。
創傷應激綜合症，必須經過心理幹預治療，才有可能恢復，但是也有可能恢復不了，主要看他能不能走出來。
因為這個病，他沒能去北大，而是在翌年考去了北京另一所大學，聰明的人，總是可以偽裝成正常的模樣。
可是隻有我知道，他病的越來越重了。
第一年的大半年裡，他一直都在積極配合治療。
可是效果不佳。
他的潛意識在排斥我的治療。
我說不是他的錯，他就反駁說是他的錯。
我試圖將錯誤往陳欣悅身上引導, 可他每次都提出，是他跟傅晨光走的太近, 才導致陳欣悅注意到傅晨光。
我告訴他，傅晨光會感謝他這個朋友，因為他陪他度過了一段黑暗的日子。
他卻以為, 是他沒能將傅晨光拖出黑暗，反倒讓他永遠都埋在了黑暗裡。
於是我改變策略，我告訴他，可以你認為這是你的錯, 那就接受這個錯誤, 然後改掉這個錯誤, 以後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就好了。
他喃喃重復：「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嗎？」
「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接著我就發現，他病的更加嚴重了。
從那以後，他開始害怕跟同性走太近，甚至覺得別人隻要靠近他就會變得不幸。
他開始害怕異性的眼光, 她們隻是簡單地看他一眼，他都渾身冒冷汗, 無法呼吸。
他成了同學眼中的怪人。
我一直在勸他繼續接受治療，可他卻不願意了。
他堅持覺得, 隻要自己不靠近別人, 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中斷前最後一次治療, 他崩潰了嗎，他告訴我他不知道該怎麼配合我？
他說：「我沒有救下傅晨光, 明明就是事實啊，我要怎麼否認這個事實呢？」
我從他家人, 老師，朋友的口中，我知道他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因此我更想治好他, 他這樣好的人，不該陷在過去。
在他中斷治療的那些日子裡，我也沒有放棄尋找治愈的方法。
為了這個目的，我去找了很多人。他的家人，女朋友，老師, 同學......
最後，我去找了傅晨光的媽媽。
我用了一個月, 從她那裡拿到了一本筆記, 一本傅晨光打算送給顧晏清的筆記本。
之後，我經常給顧晏清發信息, 試圖勸他來診所找我，還發動了他女朋友勸他。
終於在今天，他來了。
他第一次，向我發出了求救：「求你繼續, 幫幫我吧。」
我和傅晨光更是她重點嗑的 CP。
「作（」「這是傅晨光準備送你的禮物，看看他寫了什麼吧。」
他愣了許久，才顫抖著手接了過去。
那本筆記的扉頁上隻寫了很短的一句話。
「顧晏清，我的朋友, 謝謝你帶我走出了黑暗。」
顧晏清又一次淚流滿面。
他哭著問我：「所以，我真的帶他走出黑暗了嗎？」
「當然。」我認真地回答他：「你的朋友，一直都很感謝你呢。」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