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知怎麼的,我心裡莫名有些煩躁。
明明這是最好的結果,我應該高興才對啊。
「和離書送予官府義絕還有段時日,這段時間你可以先住在府裡。」
我忍不住道:「在這期間你還是衛府的主母。」
聽到我的話,徐昭雪自嘲一笑:「主母,哈哈。」
「是主母還是管家婆子,你比誰都清楚。」
短短幾天,她從溫柔寧靜變成了一把開了鋒的利劍。
句句傷人。
她憑什麼要這麼說?
從前哪怕是最悽苦的時候,我也沒讓她做過什麼苦力活。
我們家祖上也是闊過的,就算後來沒落了。
卻也不至於三餐不飽露宿街頭。
她在家中,無非就是打打水,做做飯,漿洗衣物罷了。
這有什麼難的?
反觀我,為了讓她過上好日子,我努力經營鋪子。
多少個夜晚她安然入睡的時候,我像哈巴狗一樣為這些權財地主斟酒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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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要忍住這些人的打趣和輕蔑,悶頭喝下數斤烈酒,
縱使胃裡翻江倒海,明面上還要迎合。
她能有今日的容華,全靠我一手光耀門楣。
這期間,她又付出了多少!
05.
徐昭雪以最快的速度搬離了衛府。
她差人給我回話,讓我將整理好的銀票和鋪子送去指定錢莊。
至於她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
回話的下人感受到我身上的寒意,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生怕我發怒殃及他們。
好啊,就這麼想離開我是嗎?
就這麼想要我的一半身家是嗎?
我偏不如你的願!
我喚來賬房,讓他延緩時間。
至於什麼時候存到錢莊,等我的吩咐吧。
我倒要看看,沒有銀錢和倚靠,又和家族斷絕了關系。
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在長京立足。
我刻意不去打聽徐昭雪的消息,挑了個好日子將表妹接進了門。
表妹喜好奢華,我將曾經徐昭雪住的東院重新布置了一番。
看著如今處處透露奢華的東院,實在是賞心悅目。
這才配得上我的身份。
至於徐昭雪,若是她識相自己回來認錯。
我可以考慮在西院騰出一間下人房給她住。
06.
母親緊繃數年的臉終於在見到表妹的那刻喜笑顏開。
她拉著表妹的手細細摩挲,
「好好好,這女人吶,還是得母憑子貴,像那種不會下蛋的母雞,就該給人騰位置。」
「從今往後呀,咱們一家人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我娘對徐昭雪的評價,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可見平時我在外奔波忙碌的日子,徐昭雪有多怠慢我的母親!
表妹扶著還沒有顯懷的肚子,眼裡滿是笑意。
「姑母,放心,瑤瑤一定給咱們衛家生個大胖小子,讓您啊兒孫滿堂。」
表妹和母親相處融洽。
整個衛府煥然一新,從裡到外透露出了一種新貴的感覺。
再不見從前的樸素低調。
表妹的溫柔順從我很是受益。
再也不會有人掃我的興。
我可以盡情地和狐朋狗友喝酒喝到天亮。
回府後不會有人逼著我燙腳,讓我喝辛辣的解酒湯。
鞋襪我想扔哪裡就扔哪裡。
出門在外,衣物想穿多華麗有多華麗。
再也不會有人跟我說勞什子財不外露的話。
我大肆修建衛府,甚至比照老千歲家的蓮花臺,修建了一個獨屬於衛府的銀雀臺。
表妹雖然懷著孕,可還像小狐狸一樣食不知髓。
不知從哪裡找來的銷魂香,點上之後讓我整個人身處雲端,夜裡都要叫好幾次水。
看著嬌柔的表妹在我膝下婉轉承歡,一遍遍喚我:「寅郎。」
我實是情難自已。
隻恨這樣美妙的日子,怎麼沒提早來到。
白白浪費了我這麼多時間!
這樣愜意的生活,我幾乎已經想不起徐昭雪這個人了。
07.
這段日子我過得春風得意。
赴宴時連友人都說我精神抖擻,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
幾杯酒下肚,笑呵呵說出了我與徐昭雪已經和離的事。
場面有一瞬間安靜。
我已經有些醉了,沒看到大家在暗中交換神色,還在侃侃而談:
「對了,給你們說件喜事,等過些時日我就要迎娶新夫人了,到時候請你們喝喜酒。」
友人先後恭喜我,直誇我好福氣。
直到我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不知道是誰問了一句:
「嫂嫂最是賢惠得體,衛兄何至於鬧到如此?」
我擺擺手:「不過是覺得無趣,一想到要跟這樣....嗝....死板無趣的人過一輩子,還不如...殺了我算...嗝...算了。」
友人嘆息道:「你與嫂夫人原是患難夫妻,她為你做的這些我等皆看在眼裡。」
「亂花漸欲迷人眼。」友人拍拍我的肩膀:「衛兄,別讓眼前的花草模糊你的眼界。」
我醉醺醺推搡了一把友人:「去你的,好像說的我虧欠她徐昭雪似的。」
「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我就算休了她,也合情合理!」
最後一句話,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明明我才是付出最多的那個人,他們卻隻會明裡暗裡說徐昭雪的好話。
這樣的誇贊和維護,連我都不曾有!
憑什麼!
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無奈。
後面的氣氛已經有些冷卻。
散場時分,我已經喝得不省人事。
小廝扶我回府時,我嘴裡還在念叨著:「喝..來啊...幹杯。」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一清麗女子捂住口鼻,眼裡盡是嫌棄。
「渾身酒味,臭死了,快來人,把老爺抬進偏房。」
第二日醒時,已經日上三竿。
我頭痛欲裂,腦袋快要炸開,連帶著看東西都有些模糊。
以往喝完酒醒來都是神清氣爽的,怎麼這次感覺半條命都快沒了?
還有,我怎麼在偏廂睡著?
昨日的衣服也不曾換下,聞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這些下人到底是怎麼做事的!
我沉聲喚來小廝:「一群飯桶,就是這樣伺候老爺我的嗎!」
小廝嚇得不敢言語:「回,回老爺話,之前您回府後都是先夫人近身侍候,從不假手我們這些下人。」
我揉壓太陽穴,隱隱感覺哪裡有些不對。
卻又說不上來。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嬌滴滴的呼喊。
「表哥,瑤瑤怕酒氣會影響腹中胎兒,所以才讓下人將你挪到偏房。」
表妹上前拉住我的胳膊左右搖晃:「都是瑤瑤的錯,表哥原諒瑤瑤好不好。」
我揉著眉心,說不出的疲憊:「好了,一切以肚子裡的孩子為先。」
08.
也許是還未酒醒的緣故,這一天我腦子很亂。
又一次渾渾噩噩睡著後,竟然夢到了七年前第一次遇見徐昭雪的情景。
她一身男裝走在長街,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形象。
扒手都要把她腰間的錢袋偷走了,她還渾然未覺。
我在身後看得一清二楚,大喊了一聲:「公子,你的錢袋子要被偷啦!」
被我一吼,那扒手忙瞪我一眼,急急跑開了。
徐昭雪轉身捂住錢袋,確認錢袋裡的錢一分未少才松一口氣。
「多謝兄臺慨言。」說罷,她從錢袋裡掏出一枚銀子: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請兄臺務必收下。」
我大方將銀子收下,大手一揮:「相逢即是緣,走,小爺我帶你去珍馐閣吃飯。」
那頓飯相談甚歡,我們甚至互相交換了生辰年月,互稱兄弟。
之後幾次見面,我們愈發聊得來。
甚至有次醉酒當歌,還要來一場結義。
約下對影,趁她醉意朦朧之際,我欣然道:「汝可為我婦耶?」
她道:「然也。」
等回過神來,她驚愕道:「你說什麼?」
「我說,當我的妻子可好?」
她驚得瞪大雙眼,說不出一句話。
「你怎麼看出來我是女的?」
我指著她的耳洞調侃道:「緣何看觀音?」
她紅了臉,嗫嗫道:「可...可是,你都不知道我的真名……」
「你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悅你,想娶你為妻。」
我認真道:「我現在雖是布衣,但絕非打诨度日之人,假以時日,我一定會讓你成為天下最幸福的貴夫人。」
「答應我,可好?」
她低著頭不說話。
良久,她抬起頭,眼中卻是我從未見過的狠厲:
「你這等忘恩負義的賤男,也配讓我嫁?」
我愣在原地。
不,不是這樣的!
你應該是一臉嬌羞地點頭答應,然後悄悄告訴我你的名字才是。
愣神間,她從袖中抽出一柄短刀,一下扎進我胸口處。
鮮血瞬間浸湿白衣,疼得我頓時說不出話來。
「去,死,吧。」
我向後倒去,意識逐漸模糊:「不...不是這樣的……」
我噌的一聲坐起來,才發現是一場夢。
身下床鋪已經被汗水浸湿。
房間裡靜悄悄的,表妹也不在。
想必是又和母親出去買首飾了。
府內處處奢華,可我卻覺得有些冷寂。
腦子裡滿是徐昭雪的身影。
我喚來管家,詢問道:「人找到沒有?」
管家腰彎得極低:「回老爺的話,奴才無用,還不曾找到夫...徐姑娘。」
我抄起手邊的珍稀茶杯朝管家砸下去:「廢物!」
滾燙的茶水盡數潑在管家身上,他卻動也不敢動一下。
這一段時間,徐昭雪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難道她是刻意躲著我,不讓我找到?
我搖搖頭,甩掉腦中的想法。
不可能,她那麼愛我,一定不舍得離我太遠。
「吩咐下去,繼續加派人手尋找,要是找不到就提頭來見。」
09.
表妹漸漸顯懷,她以保胎為由拒絕與我行房,還整天帶著母親不著家。
出去一趟,少則花上幾千兩,多則花上四五萬兩。
晚飯時間,表妹帶著她買的鴿子蛋般的珍珠,獻寶似的給我看。
「表哥,這可是東海鮫珠,天下隻此一顆,你看這色澤和大小,是不是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