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隻要南楚能拿到城防圖，出其不意地拿下北越國都，再從國都出發偷襲北越出徵的大軍。

這場戰爭就可以迅速結束。

是夜，我端著一碗甜湯走進了裴言的營帳。

「你已許久沒有休息了。」

裴言見是我，立刻放下了筆。

「阿念，你竟然……竟然還會來看我。」

我略微有些別扭地將手中的甜湯遞給了他。

「我記得從前你讀書疲乏後，最喜歡喝我做的甜湯。」

裴言接過甜湯，等不及放涼，一仰頭將湯喝了個幹淨。

我順勢吹熄了滿屋的燭火。

微弱的月光下，裴言一點點靠近我。

我也不動聲色地往外挪。

很快，湯裡的藥起了作用。

「阿念，我的頭好昏，湯裡……」

裴言軟綿綿地倒在了桌上。

我小心翼翼地在他的營帳裡翻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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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無論怎麼找，我都沒能找到那張城防圖。

忽然，我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地方。

裴言習慣將重要的東西隨身攜帶。

我隻好上手輕輕地褪去他的衣物。

找到了城防圖的同時，我也看見了裴言珍藏的物件。

那是一小塊很舊的粗布。

裴言少時身體很差，常常睡不好覺。

那時我忙著賺銀子糊口，不能整夜陪在他身邊。

於是我用粗布縫了一個布娃娃，讓裴言害怕時就抱著布娃娃。

可惜後來搬遷至京城時，布娃娃弄丟了。

裴言也弄丟了我。

我將找到的城防圖藏好，換上早已準備好的空白圖紙。

將裴言的衣服整理好後，我起身欲走。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我。

「阿念，你去哪？不要離開我好嗎？」

「不勞你費心！」

我甩開裴言的手，毅然決然地走出了營帳。

9

如我所想的那般，林璟送出城防圖後，南楚偷襲了北越國都。

林璟很細心，他沿路布置的暗哨，將那些想去報信的人都攔住了。

裴言不知曉那晚我做了什麼，但他說隻要我不逃，他就不會深究。

十日後的深夜，南楚的大軍從北越大軍後方突襲。

提前埋伏好的南楚士兵將北越軍營燒了大半。

許多北越士兵死在了烈火和濃煙中。

而我所在的地方連一點火星子都沒有。

我知道，是林璟在保護我。

僥幸逃脫的士兵，被裴言組成了一支突圍軍，綁著我逃離了營帳。

衝天的火光裡，我遠遠地看見林璟在最前方廝殺。

他邊揮劍邊抬頭尋找我的身影。

可屍山血海堆在他面前，此時找一個人，無疑是難如登天。

我被綁在馬上，緊緊盯著我日思夜想的林璟。

直到他漸漸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我想，或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裴言將我綁走，無非是要用我換一條生路。

我不會再給他利用我的機會了。

一路顛簸後，我們躲進了北越幾年前攻下的城中。

半個時辰後，同樣突圍的幾個北越將軍也聚到了這裡。

最前頭的那個魁梧將軍，一進城就將裴言打趴在地。

「狗娘養的雜碎！說！你是不是南楚的奸細？！」

很快，他身後的將軍們也衝了上來。

眼見自己要被活生生打死，裴言顫抖著開口辯解：

「不是我，我這樣做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你們冷靜點！」

「不是你，那就是你身邊這個娘們兒了？」

將軍們的憤怒轉移到了我身上。

「小賤人，生得倒是好，讓我們兄弟幾個先爽爽，待會兒再弄死你！」

裴言捂著臉道：「別動她！

「她是南楚皇帝的弟媳！更是鎮北侯的兒媳，留著她，我們就還有活路！」

碰巧，城外傳來了無數馬蹄聲。

林璟到了。

我朝著裴言笑了一下，僅一瞬，他就明白了我要做什麼。

「她要自盡！攔住她！」

他們撬開我的嘴，試圖阻止我。

血自我的舌尖不斷向外湧出。

裴言抱著我慌了神。

那些將軍們也慌了神，紛紛跨上戰馬，妄圖從別的門逃出城。

可他們逃不走的，除了我們進來的那扇城門，所有的出路都被封死了。

北越士兵屠城時，會用鐵水焊死所有的城門，防止城裡的百姓逃跑。

他們離去時更不會打開這些門，因為他們將這當作引以為傲的勝績。

他們終將死在自己的殘忍下。

「城裡的人聽著，放下武器，饒你們不死！」

是林璟的聲音。

裴言抱著我上了城頭。

「林璟，你的夫人可還在我手上！若你執意攻城，當心你夫人的安危！」

此時我的嘴被裴言死死捏著，無法再咬舌。

「別動她！你想要什麼？！」

「放了城裡所有北越將士，你給我磕頭，磕到我滿意為止，我就放了蘇念！」

林璟沒有絲毫猶豫，他翻身下馬，朝著城頭跪下。

他的腰杆筆直，頭顱卻為了我一下下地砸在地上。

裴言在我耳邊輕聲道：

「阿念，原來你真的沒愛錯人。」

我的眼淚洶湧而出，此刻心疼早已壓過了舌尖傳來的刺痛。

林璟，你是殺敵的大將軍，是當今皇上的兄弟，你怎能為我向叛軍跪下……

裴言押著我走到了城門。

同時，我身後的北越士兵們也在蠢蠢欲動。

我明白，他們是想最後拼一次。

但顯然林璟與裴言都意識到了。

「北越眾將士聽著，待會兒我放了這個女人後，你們立刻策馬出城，回北越！」

裴言說完後，林璟緊接著道：

「留得青山在，不要逞一時英雄，你們的妻子、孩子都在家苦苦盼著你們歸家！」

此話一出，我身後的士兵們都放下了手中武器。

裴言押著我，將我送到了林璟面前。

林璟看我滿嘴是血，將我打橫抱起，朝著南楚營帳飛奔。

「咻！咻！」

是兩支箭矢破空的聲音。

一支是南楚士兵射出的，而另一支是城門內北越將軍射出的。

「老子無妻無子，加上你，老子剛好殺滿一百個南楚人，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南楚的士兵紛紛衝向城門，將那些屠城的北越將軍殺死在城內。

北越將軍射出那一箭後，我和林璟都安然無恙。

當時離城門最近的，隻剩下了裴言一個人。

「阿念，欠你的這一命，我還給你了，阿念，別怪我了好嗎？」

10

裴言左肩中了一箭，索性沒傷到要害。

林璟將我的舌頭止血後，又急匆匆去給裴言治傷。

一直忙碌到深夜林璟才終於空闲下來。

「為什麼咬舌？你就這麼不信我能救出你嗎？」

林璟向來溫柔的眼睛，此刻卻堆滿了氣惱。

「夫君，我錯了，原諒我好嗎？」

僅一聲，林璟的眼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叫我什麼？念念，再叫一聲可好？」

「我困了，日後再說吧！」

說完我蒙頭裝睡。

林璟無奈道：「我們家念念真是個小猢狲。」

說著，林璟趴在我床邊闔上了雙眼。

一夜無話，但這一夜，是我近幾個月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晚。

回京後，或許是出於愧疚，又或許是林璟為裴言說了情。

裴言並沒有被處死，也沒有被流放。

皇上撥了一處城郊府邸給他，並派人日日照看裴言的起居。

說是照看，其實更多是監視。

後來，林璟帶我去刑場，我親眼看到北越太子被五馬分屍而死。

大仇得報，我終於釋懷。

「璟，那些北越的百姓……」

我想問他，是不是也屠了北越的城。

但話說到一半，我又住了口。

我總覺得自己不該同情敵國。

「放心, 我沒有殺害無辜百姓，我可是心懷蒼生的京城神醫！

「念念, 發生你身上的慘劇，不會再出現了。」

裴言曾問過林璟，為何要救他。

林璟回他, 因為他救了我一命。

像是害怕裴言又對我生出什麼心思，林璟又欠欠地補了句：

「我和阿念曾在你醉酒熟睡時，在你身旁擁吻，如今, 也算是補償你！」

「什麼？！你再說一遍？！」

裴言被林璟氣得好幾天沒下床。

我與裴言最後一次交集, 是在我與林璟補辦的大婚上。

我穿著林璟親手繡的喜袍, 滿心歡喜地嫁給了我的夫君。

裴言自那次大婚後，再也沒出現在我面前過。

再後來，聽林璟說，裴言出家做了僧人。

「他說, 他想贖罪，也為曾經他傷害過的人祈福。」

我泡在滿是花瓣的浴池中, 靜靜聽著。

「念念，裴言為你做了這麼多, 你……」

「我心裡隻有你一人, 笨蛋夫君。無論他做什麼, 都是他的事，我和他的事早就過去了。」

見林璟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我伸手將林璟拽進了浴池。

「夫君, 我們生個孩子吧。」

「念念，這可是你說的, 不許到一半又顫著討饒！」

「好。」

11.裴言番外

後宮的爭鬥，向來殺人不見血。

我的娘親是北越長公主。

我的父皇見北越大肆屠戮南楚百姓，生生逼死了我的娘親。

於是我隻能跟隨娘親的心腹逃往南楚邊境。

娘親的心腹為了保護我，死在了半道上。

我曾想過逃回北越, 但南楚邊境上的一戶人家留住了我。

那戶人家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叫蘇念。

見我孤苦，蘇家阿伯阿嬸便格外照顧我。

他們時常讓蘇念給我送些飯菜，給蘇念買甜湯時，也會多給我帶一份。

後來，北越太子, 也就是我血緣上的哥哥。

他帶領的鐵騎踏碎了蘇家草屋。

我與蘇念被阿伯阿嬸保護得很好，連一點擦傷都沒有。

我發誓要重回南楚皇室, 讓蘇念後半生無憂。

可我籌謀多年, 卻忽略了蘇念的感受。

直到科考前一日，我終於忍不住疼，找郎中抓藥。

「（萬」我收歸了太子眼線——花娘牡丹後，本想娶蘇念。

但想奪取皇位，定要有勢力在背後支撐我。

於是我娶了鎮北侯之女。

我發誓待我登上皇位，定要遣散她們, 讓我的阿念做皇後。

得知蘇念死訊那天, 我的心也跟著死了。

我猛然驚覺，若沒有了蘇念，我做任何事都沒有了意義。

幸好，她沒死。

可病好後的蘇念, 身旁卻站著別的男子。

她好像……真的不愛我了。

我又真的愛她嗎？還是我壓根就不懂怎樣去愛人？

最後，我日日跪在佛前。

萬千遍誦經，我隻求蘇念一生安穩無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