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努力想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像被灌了鉛一樣沉重。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絲慌亂和難以置信。
「醫生!她怎麼回事?」是黎陽,他焦急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黎少,病人長期營養不良,加上精神狀態不穩定,導致身體機能衰竭……」
醫生翻了翻我的檢查報告,臉色凝重,壓低聲音繼續說道:
「而且,病人之前做過心髒移植手術,現在出現嚴重排異反應……」
「你說什麼?」黎陽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醫生的衣領,「心髒移植?她怎麼會……」
醫生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
「病歷上……顯示是……是兩年前做的……」
兩年前?靜雅不辭而別的那一年?
黎陽像是瘋了一樣,一把拽住我的頭發,迫使我抬起頭,他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聲音像是從地獄裡傳來的:
「你告訴我,你的心髒是誰的?」
我虛弱地笑了笑,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你猜啊,黎陽,你不是很聰明嗎?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
「你……」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一把扯開我的病號服,我的胸口上,那道醜陋的疤痕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不……不可能……」他像是魔怔了一般,喃喃自語,「靜雅……是靜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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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松開我,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和驚恐。
我無力地躺回床上,任由眼淚模糊了視線。
「黎陽,你不是一直問我靜雅的下落嗎?她早就死了……」
「在你為她準備求婚的那個晚上,她開車趕回去找你,出了車禍。」
「她的心髒,現在在我這裡,跳動著,為你。」
「臨死前,靜雅她求我,求我替她愛你,照顧你。」
「可是這兩年,你反復在說,林靜雅,是個賤人!」
12
黎陽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他松開抓住我衣服的手,無力地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我看著他,這個我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此刻就像一隻迷途的困獸,充滿了悲傷和絕望。
病房裡一片死寂,隻有儀器單調的「滴答」聲。
像是在為我們這段扭曲的愛情奏響最後的挽歌。
病房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是趙明軒。
他手裡拿著一束百合花,臉上卻不見一絲暖意,陰冷的目光像毒蛇一樣在我和黎陽之間來回遊走。
「喲,這不是黎總嗎?這是怎麼了?」
他將百合花隨意地扔在床頭櫃上,花枝斷裂,潔白的花瓣散落一地,像是我破碎不堪的心。
黎陽猛地站起身,怒火讓他暫時忘記了剛才的震驚和悲傷。
「你來幹什麼?」
「黎總的團隊看來不太行啊,竟然會讓你變成這樣。」
趙明軒沒有理會黎陽,對著我嘲諷道:「被玩壞了吧,我早就說過你會後悔的。」
黎陽一把揮開站在我面前的趙明軒,問:「你在說什麼?」
趙明軒看著黎陽的表情,充滿了惡趣味。
「我在說,你黎陽,是個靠女人的廢物!」
「趙明軒,你給我閉嘴!」黎陽握緊拳頭,額頭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揮拳相向。
「怎麼,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趙明軒輕蔑地笑了笑。
「黎陽,你不會真以為當年那塊地皮是你憑本事拿下的吧?要不是楚喬跪在我面前求我,你以為我會把到手的肥肉讓給你?」
「趙明軒,你答應過我……」我沙啞著嗓音嘶吼道。
13
「你胡說!不可能……」
「不可能?真是可笑!」趙明軒打斷黎陽的話,眼裡的厭惡毫不掩飾。
「你一個二世祖,說你廢物都是抬舉你……」
他頓了頓,湊近黎陽耳邊,用隻有我們三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她甚至願意陪我上床,你說,她為了你,是不是什麼都肯做?」
「啪!」的一聲,黎陽一拳打在趙明軒臉上,趙明軒被打得一個踉跄,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你給我閉嘴!」黎陽猩紅著雙眼,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再次揮拳朝趙明軒打去。
趙明軒站起身和黎陽打在一起。
「你個廢物,以為我不敢還手是不是?」
「當年你們黎家對你和你爸那個私生子進行考驗,楚喬這個笨蛋為了你脫光了自己跪在我面前,你就是個靠女人的廢物!」
我躺在床上冷眼看著打在一起的兩人。
「你是怎麼對她的?你侮辱她,讓徐碩那頭豬給她拍豔照。」我想要阻攔趙明軒說下去,卻沒有力氣。
「你知道那個攝影棚發生了什麼?那群畜生輪番侮辱了楚喬,她的孩子就是這麼來的!」
黎陽臉色慘白,下意識地後退,連趙明軒揮過來的拳頭都沒有再躲避。
趙明軒看著崩潰的黎陽笑彎了腰,走之前他再次問我。
「後悔嗎?」
我頓了下,然後說:「雖然痛苦,但是我不後悔。」
「你愛上黎陽了。」
趙明軒最後這句話不是問我,是肯定。
14
黎陽沉默了三天,全面封殺了欺負我的徐碩,到處給我找心源,想讓我繼續活下去,可是醫生宣布我已經不需要再手術了。
趙明軒走後,黎陽就一直保持著那個失魂落魄的姿勢,像是被人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我看著他,心如刀絞,卻無力安慰。這三天,他沒再說一句話,隻是沉默地守在我身邊,幫我擦拭身體,喂我吃飯,像照顧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知道,趙明軒的話,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碎了他的自尊。
他引以為傲的能力,他以為是憑實力得到的一切,到頭來都成了一個笑話,一個建立在我的犧牲和屈辱之上的笑話。
三天後,他像是變了一個人,眼神狠厲,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
他開始瘋狂地報復徐碩,動用所有關系封殺他,讓他在圈內無立足之地。
「喬喬,你再等等,我一定會找到合適的心源,你會好起來的。」
他握著我的手,語氣堅定,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放棄吧,黎陽。」我躺在病床上,虛弱地對他說道,「我很累了,我想睡一會兒。」
「很抱歉,黎少,楚小姐的病情惡化得太快,已經錯過了最佳手術時機,我們……無能為力了。」
醫生的話像一道晴天霹靂,將黎陽所有的希望都劈得粉碎。
我麻木地躺在床上,耳邊回蕩著醫生和黎陽的對話,卻什麼也聽不進去。
「不,不可能的……」黎陽的聲音顫抖著,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恐慌。
「醫生,你再仔細看看,再看看她的情況,一定還有辦法的,對不對?」
醫生的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
「黎少,請您冷靜一下,我們已經盡力了,楚小姐現在的情況已經不適合再進行手術了,繼續治療下去,也隻是徒增她的痛苦……」
黎陽的身體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打擊一樣,無力地跌坐在床邊。
「楚喬……」他沙啞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絲顫抖和祈求。
「你看看我,別睡,求求你,別睡……」
我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想要回應他的呼喚,可是我的眼皮卻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重得無法睜開……
「楚喬!楚喬……」耳邊傳來黎陽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黎陽,對不起……
我不是靜雅的替身,我是真的愛你的……
靜雅,對不起……
我不能再替你繼續照顧黎陽了……
15
我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一片黑暗,隻有無盡的寒冷和孤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看到了年少時的靜雅和黎陽。
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我看到年少的自己,瘦瘦小小,像個影子一樣,怯生生地躲在黎陽和靜雅身後。
那時的我,心髒不好,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更別說像同齡孩子那樣肆意奔跑、放聲大笑。
靜雅,像個小太陽一樣,走到哪裡都牽著我的手,生怕我被落下。
黎陽總是皺著眉頭,一臉「你怎麼又來了」的表情,好像我和靜雅才是一對,而他是那個礙眼的電燈泡。
「黎陽!你又欺負喬喬!」靜雅叉著腰,氣鼓鼓的樣子可愛極了。
黎陽則會躲到我身後,衝靜雅做鬼臉:「略略略,你來抓我呀!」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忍不住笑出聲,雖然我的笑聲很微弱,但他們總能第一時間發現。
「喬喬,你慢點笑,小心心髒不舒服。」靜雅總會擔憂地拍拍我的背。
而黎陽則會一臉嫌棄地說:「真是個病秧子。」
雖然嘴上嫌棄,但他總會偷偷地幫我拿書包,推我上樓梯,隻是他做得很隱蔽,以為我不知道。
我們就這樣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隻是這份單純的情感,在靜雅愛上黎陽的那一刻,就變了質。
所以靜雅不知道,我從小就喜歡黎陽,喜歡他幹淨的笑容,喜歡他偶爾流露出的溫柔,更喜歡他看靜雅時,眼裡閃爍的光芒。
可是,那光芒太耀眼,耀眼到我隻能默默藏起自己的心思,像個局外人,看著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靜雅這丫頭,神經大條得很,一直把對黎陽的喜歡當成兄妹情。
直到高中那年,黎陽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引得一群女生尖叫連連,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對黎陽的心思,早就變了質。
然後,靜雅就開始了漫長的暗戀旅程。每天變著法地出現在黎陽面前,制造各種偶遇,還拉著我給她出謀劃策,美其名曰「愛情軍師」。
愛而不得的滋味,就像一杯苦酒,咽下去, 是錐心的痛,吐出來,又怕驚擾了她的幸福。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
黎陽精心策劃了靜雅的生日驚喜, 準備在那天向她求婚。
靜雅接到電話, 興奮得像隻小鳥, 恨不得立刻飛到黎陽身邊。
那天,我心髒病發, 昏迷不醒, 在醫院等待最後的換心機會。
「喬喬,答應我,替我照顧好黎陽……」靜雅臨終前,緊緊握著我的手, 虛弱的聲音裡, 帶著一絲懇求,一絲釋然,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靜雅走了, 帶著我的愛, 也帶走了黎陽的心。
我像個拾荒者, 小心翼翼地撿起他們遺落的愛情碎片, 拼湊出一個虛假的幸福假象。
我留在了黎陽身邊, 以靜雅的名義,照顧他的起居,關心他的喜怒哀樂。
直到黎陽看到了我隨手的日記……
「你是因為靜雅,才接近我的,對嗎?」黎陽的聲音裡充滿了痛苦和自嘲, 「你一直都在可憐我, 同情我,是嗎?」
我整個人頭暈目眩,暈倒前被迫喝了整整一瓶威士忌。
「黎那」「不是的!黎陽,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解釋你接近我的目的,解釋你對我的欺騙, 還是解釋你對我的感情, 都是假的?」
黎陽步步緊逼, 我連連後退,直到背抵著冰冷的牆壁, 無路可退。
「黎陽……」我絕望地看著他,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
「夠了!」黎陽打斷我的話,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深吸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眼神冰冷地看著我,「楚喬, 我們結束了。」
如果當時,黎陽再往後看幾頁,就知道靜雅已經去世了。
那是不是,我就不會死得這麼痛苦?
黎陽, 我也要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和靜雅都會在天上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