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了十五年侯府嫡女,直到及笄那日,我才得知自己是個冒牌貨。
原以為我會被逐出家門。
沒想到昔日對我溫柔寵溺的兄長蕭敘竟將我困在他身邊。
我欲逃出囚籠,卻一次又一次被折斷羽翼。
歷盡千辛萬苦登至高位,當我將長劍橫在蕭敘脖子上時。
他斂著眉眼問我:「你從沒愛過我嗎?」
我笑了笑:「沒有人會愛上自己的仇人。」
1
蕭敘回府的消息傳來時,我正要喝下落胎藥。
前來傳話的嬤嬤踏進院子的那一刻,我眼疾手快地將藥倒進窗邊的盆栽裡。
「玉珠小姐,小侯爺回來了,夫人喚您。」來傳話的嬤嬤是母親身邊的。
我心頭一顫,隱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發抖。
南邊匪寇眾多,蕭敘怎麼會這麼快就回來。
他回來得這麼快,那我腹中的孩子怎麼辦……
不動聲色地藏起藥碗後,我才回道:「我梳洗一下就去。」
那嬤嬤不滿地嘀咕了幾句,去院子外候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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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的下人向來是捧高踩低,我已經習以為常。
兩年前我及笄那日,和母親生得八分相似的蕭青棠甫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毋庸置疑,她是真嫡女,我是假千金。
沒有人知道我們是什麼時候互換了身份。
我搶了蕭青棠十五年的榮華富貴,本該被逐出侯府。
但及笄那日,醉酒的蕭敘得知我的身份後,闖入我的房中強佔了我。
許是為了替他的親妹妹報仇,他以祖母不舍為由,剝奪我的姓氏,將我留在了府中。
白日裡,我是不受待見的玉珠小姐。
夜晚,我是他發泄欲念的禁脔。
這兩年來,昔日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拱手讓給了蕭青棠,就連我的婚約,也成了她的。
兩個月未來癸水,昨日我偷偷出府找了醫女。
然後得到了一劑落胎藥。
我看向銅鏡裡的自己,雖面上平靜無波,但眼底深處卻是隱藏不住的絕望。
本想著趁蕭敘南下剿匪,我可以趁此處理掉肚子裡的孽種。
可他竟然在這個節骨眼回來。
若是此事讓父親母親知曉……
「小侯爺帶了南方的特產回來,就等您了。」那嬤嬤又不耐煩地催促了一聲。
「就來。」我低聲應道。
我理了理衣服,給蒼白的唇瓣上了一層口脂,又在雙頰擦了些胭脂,確保自己看上去沒那麼虛弱後才出門。
這並非是我太過謹慎。
蕭敘多智近妖,那一雙眼睛可以看透一切東西。
在他面前,我不得不偽裝。
2
一路上,嬤嬤話裡有意無意地敲打著我:「小侯爺還是惦記著您的,南下剿匪也不忘給您帶禮物,您可別又像以前那般衝撞他。」
這兩年,我不是沒有反抗。
但我一個內宅女子,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反倒讓父親母親對我生了嫌隙。
府中的下人也覺得我是無理取鬧,對蕭敘不敬。
正廳裡,少女歡快地聲音鑽入我的耳朵:「還是兄長好,知道我喜歡蜀錦!我要用這蜀錦做入夏的第一條衣裙,讓那些貴女們都羨慕我!」
坐在上方的母親面容慈愛,嘴上雖嗔怪,語氣裡卻滿是寵溺:「你房中都多少衣裙了,還要做衣裙,前些日子給你做的衣裙也沒見你穿。」
屹立在正廳的那道身影輕笑一聲:「棠兒若是喜歡,做多少條都可以。」
「也就你兄長慣著你。」父親無奈道。
多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我低眉順眼走上前:「玉珠見過父親,母親,姐姐,兄長。」
蕭青棠倚在母親身旁,語氣嬌嗔:「你怎麼來得這麼遲,兄長南下剿匪已經很辛苦了,還給你帶了禮物,你竟然讓兄長等你。」
我看向一旁面容清冷的蕭敘,低頭道歉:「玉珠來遲,還請兄長見諒。」
「好了好了。」見氣氛尷尬,母親解圍道:「敘兒,你給玉珠帶什麼了?」
蕭青棠也偏頭看向他。
蕭敘勾了勾嘴角,聲音清冽,卻滿是惡劣:「她沒有。」
蕭青棠聞言沒忍住笑出了聲,眼底是藏不住的得意,被母親瞪了一眼後才收斂。
「為什麼?」父親沉聲問。
「她不配。」
那雙陰鸷的眸子冷冷地看向我,眼中的醞釀著的狂風驟雨像是要將我吞噬了一般。
我強壓住恐懼,不與他對視。
屋中一時靜得可怕,好半天母親才開口岔開話題:「五日後就是去西寧寺禮佛的日子,我找了幾個織娘準備給青棠和玉珠做幾身素雅的衣服,你們先回院子吧,一會兒織娘來給你們量衣。」
五日後是四月初四,浴佛節。
每年京城的世家夫人們都會自發地帶著家中女兒前往城外西寧寺禮佛。
今年也不例外。
我如釋重負地逃離正廳。
然而我回到自己的院子沒多久,沒等來織娘,倒是先等來了一身戾氣的蕭敘。
3
他將我抵在門邊,單手抹去我唇上的口脂,聲音像是結了冰一般:「你不猜猜我為什麼不給你帶東西嗎?」
我瞥過頭:「我不配。」
「呵。」他冷笑一聲:「昨日你去見誰了?」
他聲音不大,但卻像刀劍一般鋒利,讓人如墜冰窟。
蕭敘在我身邊是有安插眼線的。
難道他知道了?
我頓時僵住,本能地開始顫抖,好半天才穩住聲線:「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扣住我的後腦勺,扭過我臉:「要我幫你回憶嗎?昨日在念玉樓你見了誰?」
我松了口氣,不是因為有孕。
「謝行舟。」
關於謝行舟,我沒什麼遮掩的。
我與他清清白白。
「母親常用的胭脂水粉隻有我最清楚,昨日她讓我出門幫她採買,我便去了念玉樓,在裡面呆了不過一刻鍾就出來了,我們並沒有交談,你不用怕我搶蕭青棠的未婚夫。」我說。
謝行舟——
是我曾經的未婚夫,念玉樓也是謝家的產業。
我與謝行舟從小青梅竹馬,若不出意外,及笄禮後就該是我與他的訂婚禮,隻不過世事無常,誰也沒想到我是個冒牌貨。
謝行舟的母親是诰命夫人,自然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娶一個冒牌貨。
於是這婚約便理所應當地換成了蕭青棠。
「他送了你口脂。」蕭敘還在大力揉搓我的唇瓣。
我氣笑了,一把推開他:「你既派人監視我,怎麼連來龍去脈都搞不清楚,那口脂我昨日一回府就送去了蕭青棠的房間,要我去喊她來對峙嗎?」
他眸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什麼,好半天才沉聲道:「你最好沒有那種心思。」
適時門外有婢女喊話:「小姐,織娘來給您量衣了。」
「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蕭敘:「質問完了嗎?問完了就離開,除非你想讓整個侯府知道你不顧綱常,與自己妹妹苟且。」
「你不是我妹妹。」
我懶得再理他,索性脫下外衣躺上床,以表趕人。
這一番氣動,小腹墜疼得厲害。
我還不能讓蕭敘看出端倪。
等了好半天,就在我以為他已經離開時。
我鎖骨一涼,一塊小小的玉墜就這麼掛在了我脖子上。
桃花狀的玉墜,雕工粗糙。
我最討厭桃花,下意識地就想扯下,被他威脅:「你敢摘,明日我便讓人砸了念玉樓。」
我隻得作罷。
隻不過那玉墜第二日就被蕭青棠嘲笑:「就算去西寧寺禮佛要穿得素雅,妹妹你未免也太寒酸了些,做工這般粗糙的玉墜,戴出去都丟侯府的臉。」
我沒有說話,不過看蕭敘臉色黑沉得如鍋底一般,倒是讓我心情好了幾分。
4
蕭敘回府,監視我的眼線似乎都被他撤走。
畢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我也翻不出多大的浪。
肚子裡的孩子始終是個麻煩,於是趁著過幾日要禮佛,我以交換佛經為由,當著蕭敘的面去了好友林錦宜的府中,想尋求她的幫助。
也隻有林錦宜,一直知道我和蕭敘之間的事。
「什麼!你有孕了?!」聽完我的話後,錦宜大驚失色:「幾個月了?」
「兩個月。」
「這天殺的蕭敘,真是個畜生!」錦宜狠狠啐道。
「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隻能來找你。」
侯府人多眼雜,加上蕭敘回府,我根本沒有機會喝落胎藥。
錦宜急得在房中直踱步:「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你在侯府這兩年,侯爺和侯夫人對你如何?」錦宜突然問。
我愣了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父親和母親在得知我不是侯府親生女後是想將我送走的,後來蕭敘以祖母不舍我為由強行將我留下,困在身邊。
這兩年他們雖然明面上待我還和從前一樣。
但不是自己親生的,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我曾偶然聽見父親與母親商議,等到合適的時候,便讓我與朝中某個大臣的兒子聯姻,這樣對所有人都有利……
錦宜看出了我的猶豫,相識十幾年,她最是懂我:「那你願不願意離開京城?」
猶如耳邊響起一聲驚雷,我震驚地看向她:「離……離開?」
「對!」她抓著我的手:「你留在京城,不僅日日受蕭敘折磨,還要看那一家人臉色,若你離開京城,徹底擺脫他們呢?」
我身體微微顫慄起來,離開京城這是我從未想過的。
剛開始得知自己的身份,被蕭敘羞辱時,我曾想過一死百了。
可又覺得不甘,明明錯不在我。
我為何要死?
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了兩年,我自小被養在侯府,眼界狹隘,從未想過逃離蕭敘,逃離京城。
5
「眼下不就正是機會嗎,四月初四,西寧寺禮佛,屆時京城裡所有的世家貴女都會去,人多眼雜,聽說公主也去,屆時由蕭敘帶兵護衛,我不信他還能分神盯著你!」錦宜快速說道。
「剛好前幾日來我家探親的表姐要回江南,屆時我想辦法,讓你藏匿在她南下的船隻裡……」
我和錦宜商議了整整一下午。
等到日落,蕭敘帶人來催促我回府時,我才意猶未盡地和她道別。
蕭敘難得好脾氣:「和林錦宜呆著就這麼開心?」
「嗯。」我控制住上揚的嘴角,一想到即將逃離蕭敘,我便覺渾身舒暢,連帶對他也少了幾分恐懼。
他輕哼一聲,將一塊油紙包著的東西扔給我。
我打開油紙,裡面裝著的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糖餅。
糖餅還是熱的,絲絲糖香順著我的手指鑽進我的胃裡。
然後——
我「哇」地吐了蕭敘一身。
蕭敘擰著眉,沒有第一時間去擦拭那些髒汙,而是問道:「病了?」
我胃裡翻江倒海,來不及回他,又是一陣嘔吐。
「去百藥堂。」蕭敘吩咐馬夫。
「不要!」我下意識阻止,見蕭敘看過來,我才回道:「隻……隻是貪涼吃壞了肚子,百草堂病人太多,我不想去。」
「那就讓大夫到府上給你看。」
「不用了,我喝點熱水,睡一覺就好了。」
蕭敘目光沉沉地盯著我,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在他沒有強迫我。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我才靜下心來細細思考和錦衣今日商量的逃跑計劃。
錦宜的表姐一家,在江南是行商的。
屆時我隨她表姐去了江南,她表姐會幫忙安頓好我。
至於腹中的孩子……
我撫上平坦的小腹,等成功逃離了再做決定吧。
與錦宜商討一天太費精力,加上在馬車上又吐了,晚間時我連晚膳都沒用便睡下了。
直到我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擁入懷裡,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脖頸。
我才猛地驚醒。
心裡泛起一股惡心的同時,我佯裝鎮定地推開那人:「我來癸水了。」
蕭敘說:「我記得不是這幾日。」
「和你說過了,我貪涼吃壞了肚子,癸水也一並來了。」
那雙眼睛在黑夜中探究地看了我許久,最終化作一縷嘆息:「你最好不要騙我。」
6
四月初四,浴佛節。
避免蕭敘生疑,我並未收拾細軟,隻隨身帶了幾塊碎銀。
因為蕭青棠不想同我共乘一輛馬車,我隻能與僕從同行。
她自以為羞辱到了我,實則是給了我方便。
我與錦宜商議的是到西寧寺後再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