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為了證明他到底是不是裝瞎,我特意捉了一隻白毛大耗子,守在寧作觀的必經之路上。
從玄德門到北苑中間有條小路途徑澄湖,是寧作觀走慣了的。
我躲在影壁後,在他經過時,奮力一扔,然後一瞬不離地盯著寧作觀的一舉一動。
鼠鼠在空中悽厲地「吱」了一聲,準確地落到寧作觀懷裡。
如果寧作觀是裝瞎,那麼一個視力正常的人突然看見有東西往自己飛來,第一反應肯定是躲開。
但寧作觀沒躲。
他臉上帶著仿佛閱盡千帆後的從容,靜靜地立在原地,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拂過領口,淡定地抖了抖衣襟。
鼠鼠被他抖落在地,剛想跑,就被他抬腳踩住尾巴尖。
看著他濃眉一挑,帶著玩味的笑容俯身拎起老鼠尾巴,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果然,下一秒他狀似隨意地扔掉老鼠,但那一甩手卻準確地對準了我藏身的方向。
「吱!」
鼠鼠再次發出無助的吶喊,但我又不瞎,就在他抬手的下一秒我就退退退,一頭栽進澄湖中。
退回去!你退得太多了!
我拼命地在水中撲騰著,還是止不住地下沉,直到耳邊又響起一道入水聲,一隻有力的手緊緊地攥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拽入懷中。
「表嫂,你沒事吧……」
寧作觀還沒說完就閉嘴了,因為他剛抓住我,就發現站起來湖水隻沒過我的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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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上而下地俯視寧作觀,迎著他那雙罕見產生情緒波動的眼睛,嘲弄地笑了笑。
從我落水到他抓住我不過三個呼吸間,就算是沒瞎的太子下來救我都不可能有這麼快。
寧作觀以為他是誰,花滿樓嗎?
面前的人突然呼吸急促,繃緊下颌線,抬起眼睫,放開我的手臂匆匆移開視線,半晌沒有說話。
等下,這家伙剛剛在看什麼?
我忽然覺得不妙。
低頭一看,被湖水浸湿的衣裙緊貼著身軀,完完全全勾勒出曲線。
我狼狽地從湖裡爬出來,覺得寧作觀裝瞎是有道理的。
他這雙眼睛真是看了太多他不該看的了,就像我聽了太多我不該聽的。
7
寧作觀的報復比我預計得更快。
就在第二天,我進門的瞬間,一道震天響的鑼聲差點把我送走。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腦門子嗡嗡的,抬頭才看見寧作觀舉著銅鑼,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原來嫂嫂不聾啊?」
他又用力敲了一下,我嚇得一抖,脫口而出:「臥槽!」
寧作觀眼裡的笑意更深了:「看來也沒啞。」
我一聲不吭,低頭摸索著什麼。
寧作觀從身後拎出一隻小白鼠:「當當!嫂嫂是不是在找這個?」
找你妹啊!
我從角落抽出一把刀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也留不得你了!」
寧作觀正色道:「尤聽雪,你這麼急著滅口,我倒是好奇你在太子那裡聽到了什麼。」
我有氣無力地說:「我也想知道你在公主那裡看到了什麼。」
倒霉蛋果然會互相吸引。
我們對視一眼。
在對方臉上看到同樣的苦澀。
寧作觀慘然一笑:「我爹永安侯有龍陽之好,府上的侍衛、小廝和書童他一個也沒放過,我親眼看到的。」
我麻木地說:「太子看上許貴妃,太子妃暗戀皇帝,我親耳聽到的。」
「我娘寧遠長公主唯愛女子,說是給我娶媳婦,其實都是給她自己挑的。哦對了,之前太子大婚時她見了你一面,從此對你念念不忘。」
我不甘示弱:「好巧哦,皇帝也垂涎我,這父親兒子姑姑三個審美還挺一致的!」
寧遠長公主,您也沒放過我。
「我不是公主和侯爺的兒子,我是他們抱養的!」
「我爹不能生,我娘給我爹戴綠帽子,我和許凝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我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到後面都把自己給氣笑了,死中作樂。
寧作觀把鼠鼠捏得吱吱叫,戴上痛苦面具:「我後悔來這裡了,不來的話頂多是長針眼,來了就要死全家。」
「所以你當時為什麼要來東宮散心?」
「因為我發現永安侯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
寧作觀一松手,鼠鼠如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我們倆痴痴地望著重獲自由的白鼠看了很久。
忽然,我說:「我們逃吧?」
寧作觀有點猶豫:「但是太子……」
我臉色驟變:「等等!太子來了!你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太子出行開路清道的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但時間緊急,現在跑也來不及了。
寧作觀迅速掃過屋子全局,一咬牙,翻身滾進了床榻下。
8
太子來我這裡通常是來訴苦的,所以每次他都讓侍衛和婢女守在屋外,隻留我們兩個人。
我已經把握他的節奏了,這次他神情恍惚,悵然若失,我就知道又是感情上的問題。
果不其然,太子憤恨地一錘書案,無能狂怒:「為什麼父親可以,兒子卻不可以!父皇他已經老了!」
聽聽這句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子要造反呢!
我瞥了床底一眼,神思不屬,就怕寧作觀第一次聽太子發癲,一激動就暴露了。
「許貴妃到底在裝什麼堅貞呢,她以為孤不知道她仍惦記著哀太子嗎?一個死了十六年的男人就這麼讓她念念不忘嗎?」
解鎖新人物,哀太子。
我迅速從記憶中找出這個人,哀太子是當今聖上的嫡長兄,我爹當丞相前,曾經做過他的老師。
不過十六年前,哀太子在出獵時突然暴斃,皇位才落到當今的頭上。
但不管怎麼說,就算許貴妃跟哀太子和皇帝有情感糾葛,那也是上一輩的事情了,跟太子有什麼關系?他應該去坐小孩那一桌。
太子喋喋不休抱怨了一通許貴妃的不識好歹後,終於放出重磅消息。
「本來孤苦心孤詣了三年,好不容易就要得手了,可突然冒出來一個表弟!」
我突然警覺。
「誰來告訴孤,許貴妃宮裡為何藏有表弟的畫像和他的腰帶?!」
「如果許貴妃為了他能跟父皇決裂的話,那為什麼我們……」
太子你瘋啦?
我下意識地在心裡給他補上,然後陷入沉思。
許貴妃怎麼會有寧作觀的腰帶,我都沒有呢!不是!我是說,許貴妃怎麼拿到的寧作觀的腰帶?
難道太子去的時候,就看見寧作觀的腰帶掛在許貴妃的赤色鴛鴦肚兜上?
震驚的不僅是我一個人,寧作觀不知受了怎樣的驚嚇,床榻猛然一震,太子瞬間看了過去。
孩子第一次聽,還真是沉不住氣啊。
我眼前一黑。
現在把寧作觀弄聾也來不及了,總不能人進來是瞎的,出去就是又聾又瞎吧?以後該讓人怎麼看東宮啊!
還是說我和寧作觀私通算了,反正皇帝也看上了我,太子頭上也不差這點綠。
這樣想著,我就看見太子猛然拔劍,往床邊走去。
補藥啊!
我上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這時忽然聽到一聲熟悉至極的尖細叫聲,一隻白鼠猛地竄了出來。
鼠!鼠——!
我熱淚盈眶,裝作被老鼠嚇到,衝上去抓住太子的衣袖。
「原來隻是一隻老鼠,愛妃別怕。」
太子收了劍安慰道,也不管我聽不聽得見。
我驚出一身冷汗,伺候著太子又坐了會兒,終於把他送走了。
這時寧作觀終於吭哧吭哧從床底爬出來,虛弱地說:「不是我的,我真是,百口莫辯啊……」
9
剛送走太子,就聽到外面一聲「皇後駕到!」
這位更是重量級!
我猛然推了寧作觀一把:「別辯了,快走!」
寧作觀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等看到隻有皇後自己一個人進來後,我就知道,又有瓜了。
我自以為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聽到皇後抱怨皇帝年紀輕輕就不中用了,我還是差點沒繃住。
「都說陛下一世英名,沒想到三十六就不行。看起來陽煦山立,但這隻是他偽裝出來的,所以陛下是陽偽。」
皇後深情地說:「深宮寂寞,若不是有小齊,本宮真不知該如何挨過這漫漫長夜。聽雪啊,你也是個可憐人,但也多虧了你,本宮才能注意到他。」
啊?怎麼還有我的事?
往下一聽,還真有我的事。
狗皇帝臨幸妃嫔,也不忘搞角色扮演。
皇後演我,齊公公演太子,他本色出演,強取豪奪,奪著奪著,皇後和齊公公好上了。
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深情錯付,受盡羞辱,卻撞進一雙隻有她的眼眸中。
他,是手腕狠絕,權勢滔天的掌印太監,卻為了一個女人,百煉鋼也成繞指柔。
那一夜,她不慎跌入他懷中,才知與自己扮了無數次假夫妻的男人竟是他。
於是,阿珍,愛上了,阿強,在一個有星星的夜晚。
善良嬌弱皇後 x 隱忍忠犬太監,虐戀情深,步步為營。
我把自己腦補得潸然淚下,被皇後推了一把才反應過來。
皇後在紙上寫了一行字,提醒我記得參加半月後的宮宴。
宮宴?
那到時候豈不是皇帝、皇後、許貴妃、太子、太子妃等人都在?
我都不敢想象,那天要是太子多看了一眼許貴妃,我在心裡會吶喊得有多大聲。
萬一我不小心禿嚕出一個字,在場的都別想活了。
我絞盡腦汁想辦法找借口稱病不去,而皇後突然眼前一亮,溫柔地笑著與人打招呼:「小齊大人,這是做什麼去呀?」
我抬頭看見一個唇紅齒白,年輕得過分的公公往寧作觀的拂花軒走去。
小齊大人?
我心裡咯噔一下。
皇後,您是怎麼想的呢?
他是掌印,是皇城裡最冰冷的一處。
聽不了別人叫得這麼親切,這稱呼太曖昧,您承擔不了這稱呼後面付出的一切。
以後喊齊公公的時候,請稱「掌印大人」,好嗎?
咯噔完,齊公公開口道:「參見皇後娘娘,奴才是奉陛下之命,來通知寧世子參加半月後的宮宴。」
齊公公雖然沒說什麼出格的話,但他看著皇後都能拉絲的眼神已經把什麼都說了。
皇後捂嘴輕笑一聲:「作觀來東宮住了這麼久,本宮都沒來看過他,既然如此,本宮與你一道去吧。」
寧作觀,危!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後和齊公公勾勾搭搭地進了寧作觀的屋子。
10
一個時辰後,我望眼欲穿地扒著窗戶,終於看見皇後滿臉紅暈,齊公公衣衫凌亂地走了出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寧作觀如瘋狗般衝進了我的房間,痛苦地仰天長嘯:「何等淫穢之事啊!何等淫穢之事啊!何等淫穢之事啊!」
「倒也不用說三次吧?」
「因為他們就在我面前親了三次。」
「不要用親這個字,我聽了害怕。」
寧作觀沉默了一下,改口道:「好吧,那就是皇後用舌頭狂甩掌印的下嘴唇,甩了三次。」
別說了,我有畫面了。
我強顏歡笑,竭力安慰寧作觀:「沒準是你看錯了呢?或者是皇後不小心的……」
寧作觀一下子暴怒起來:「可能嗎?那皇後娘娘扯斷掌印的腰帶,在他的框框上扇了五個巴掌,然後掏出玉框框,框進他的框框,框了半個時辰,最後告訴我他們正在賞玉,這都是不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