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淑芬一臉疼惜地看看他，又看看我。
「怎麼不吃啊姜姒，是不是吃不慣？」
不是的，我隻是覺得奇怪。
李淑芬對我不好也不壞，她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是書裡那個惡毒後媽。
「是我老忙著做生意忽略了你……」
她的語氣裡充滿了自責。
而真正的監護人在一旁呼呼大睡。
可我知道，如果不是李淑芬我早就餓死了。
我捧起碗吃得肚子溜圓。
付景成在我家留宿。
我媽給他打了地鋪。
付景成很刻苦，十一點還在研究物理題。
我的學習很差。
似乎我的存在就是為了襯託李俢瑾。
我嬌弱，善良，是個笨蛋美人。
如果按照劇情，沒有李俢瑾娶我我就是個毫無用處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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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拿出書。
字認得我，我不認識它。
付景成吃了李淑芬的飯，作為報酬他要輔導我的功課。
然後發現，我的學習真是一塌糊塗。
他委婉地表示：「要不先休息，明天我給你系統的補習。」
我躺在床上閉不上眼。
我開始跟付景成說些有的沒的。
「我夢見我是一本虐文女主，會被李俢瑾虐身虐心，但是最後我和他在一起了。」
付景成：「……」
「但是現在劇情和我的夢裡對不上。」
付景成打了個哈欠，「說不定這不是虐文而是本救贖文。」
「嗯？」
付景成接著說：「可就算是救贖文，如果主角不努力的話也無法脫離苦海。好像你，好像我，好像阿姨。」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難。貧窮，糾纏不休的瘋子，扶不上牆的男人。如果不勇敢面對一次的話，就太對不起老天爺給的這次機會了。」
黑暗裡付景成的眼睛很亮。
「就認為是你說的，這是本虐文小說。那我們三個湊在一起也許不是意外呢？也許這個世界運行了很多次，但我們三個倒霉蛋始終不甘心狗屎一樣的劇情。於是掙脫出來決定相互救贖呢？」
「如果是這樣，你甘心重蹈覆轍嗎？」
「還是奮起反抗？」
「不甘心的。」我說，「明天就把姜大海趕出去。」
零下七八度的天，我接了自來水順著姜大海的頭澆下去。
他一個激靈，從睡夢中驚醒。大手朝我揮來，很明顯要扇我耳光。
「小兔崽子你翻了天了敢這麼對你老子！」
我把水瓢扔在姜大海身上，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說：「滾出去！」
姜大海愣了愣，仗著自己的身形優勢又來打我。
他從來沒有管過我。
吃不吃得飽，穿不穿得暖。
姜大海唯一對我好的一次是欠了賭債，求著我幫他還上。
劇情裡我是個聖母，竟然想著用愛感化他。
那個時候我和李俢瑾的關系已經很糟糕了。
因為他要我去和白月光做配型，要我的腎。
姜大海不知哪裡得來的這個消息，我一天打三份工幫他還債，他卻把我送進了醫院。
送到李俢瑾面前。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原諒了他，因為我是虐文女主。
我善良嬌弱，是一朵盛世白蓮。
可現在的我很明白，對付這種人渣最好的選擇就是斷絕關系。
我媽因為生我難產在產床上煎熬時，姜大海在打牌。
李淑芬為了這個家庭在路邊攤揮灑汗水，熱到脫力都舍不得喝一瓶飲料時，姜大海在忙著和別的女人出軌。
我們都被困在劇情裡。
現在，我要幫李淑芬脫離劇情，我要把姜大海從她的房子趕出去。
付景成說從來沒見過我這麼瘋的女孩子。
八十幾斤的我和姜大海站在一起好像小雞崽子和大野豬。
可我廝打的動作毫不留情。
當時姜大海扇了我好幾個耳光，打得我鼻子嘴巴都在流血。可我岿然不動，甚至用尖銳的指甲抓爛了他的臉。
付景成從後面抱著姜大海的腰，我舉起煙灰缸給他開了瓢。
一時間血流如注。
姜大海終於知道害怕了，用手指著我顫顫巍巍說不出話。
我精疲力盡卻長長舒了口氣。
「滾！」
姜大海說：「我是你老子！」
「我吃的是李淑芬的飯！」
剛剛五點，李淑芬已經去了菜市場一趟。
一進門她就看見了亂糟糟的一切，姜大海忙不迭指控我。
「姜姒她瘋了！」
我舉著帶血的煙灰缸尖叫，「滾出去，以後來一次我打你一次！」
姜大海沒什麼擔當，人家強他就弱。
隻會在老婆孩子面前找存在感。
他把祈求的目光看向李淑芬，期望這一次後者也會像往常一樣在無數次的失望後選擇了妥協。
就如同昨晚，李淑芬留他在這裡過夜。
可是這次沒有。
李淑芬堅定地選擇了離婚，也堅定地選擇了把他趕出去。
「姜姒叫你滾，聽不見嗎？再不走我報警你非法入侵了！」
姜大海走了，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我收拾好自己的書包，付景成在一旁默不作聲地清理戰場。
末了，他問我。
「你打算怎麼辦？」
「住學校。」我哽咽著，「我不能拖累李淑芬，她又不欠我的。」
我和付景成準備去學校，趕六點鍾的早讀。
走出門，李淑芬突然叫住我。
「姜姒等一等！」
李淑芬塞給我五十塊錢。
油乎乎的五十塊錢，摸著還有些膩手。
我知道李淑芬沒錢。
姜大海像個寄生蟲吸幹了她的青春，精力還有金錢。
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我的撫養權。
李淑芬什麼也沒說，遞過來一把傘。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雪。」
我不敢說話，怕哭腔破了音。
於是李淑芬對付景成說：「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我們走出去很遠，突然又聽到李淑芬的聲音。
「這個周末回家吧，我給你做紅燒肉！」
付景成說：「真羨慕你姜姒，你媽對你真好。」
我說：「那是我後媽。」
付景成紅了眼眶，「後媽也好。」
5
李俢瑾不會放過我。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我的座位倒滿了垃圾，桌面上被人用紅筆寫著大大的婊子，賤人等字樣。
我抬起頭，看見李俢瑾得意洋洋的嘴臉。
他背著光，看不清神情。
碎發卻渡著陽光金色的光輝，唇角勾起惡劣的弧度。
他說：「姜姒，這就是你惹我的代價。」
四周哄堂大笑。
付景成比我還慘。
他是尖子生，那些筆記都是他的心血。此刻卻被人惡意塗滿了各種顏色的液體，整個桌子都散架了。
付景成試圖把桌子拼好，手剛伸進去就摸到了一坨狗屎。
笑聲更大了。
李俢瑾嚼著口香糖，隨意吐在我的桌子上。
他施施然走過來，用油筆在我身上寫了三個大字。
「對不起。」
「我的道歉讓你滿意嗎？」
李俢瑾笑，輕蔑的眼神像在看一隻狗。
我一言不發隻是默默收拾著垃圾。
有狗腿子過來陰陽怪氣。
「有的人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什麼都能訛的。」
「還有的人更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你費盡功夫得到的，人家一出生就有了。」
「你憑什麼和人家爭啊？」
付景成垂著腦袋，看起來要碎了。
他去洗淨了手，掏出英語書來讀。
身份的差距從出生就注定了，卻不是他被人欺辱的理由。
多說無益，唯有堅定本心，方能在某一日狠狠把這耳光甩出去。
我終於收拾好了垃圾。
李俢瑾還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姜姒，你服不服？」
服啊，我怎麼不服？
我把那袋垃圾悉數倒在了李俢瑾身上。
一時間所有的嬉鬧聲都停了下來。
探究，震驚，幸災樂禍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
我撿起李俢瑾扔掉的油筆鄭重地在他衣服上寫下了賤人兩個字。
李俢瑾把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
他頭上湯湯水水還在不停滴落，整個人聞起來像一塊餿了的奶酪。
我說：「李俢瑾，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做完這一切我才坐回位置。
這是英語早讀我沒有忘記，隻有讀書可以改變命運。
這一次，姜姒不要再做那個懦弱，隻能依靠李俢瑾的姜姒。
這一次，姜姒要靠自己活出一片天。
6
李俢瑾無時無刻不想讓我低頭。
他真的很幼稚，也很惡劣。
人越沒有什麼越要證明什麼。
他欺負付景成是因為嫉妒。
付景成學習好，性格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家庭。
李俢瑾嫉妒得發瘋卻不肯承認，他隻能挑著付景成條件不好這一個點證明自己的高高在上。
其實他什麼都不是。
那他要我低頭是為什麼？
因為這個世上還沒有他擺不平的妞。
他不允許有人挑戰他的權威。
所以被綁上面包車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意外。
李俢瑾這個神經病做什麼我都不會震驚。
畢竟在劇情裡，他可是把我丟給了搶劫犯。就為了測試我對他是不是忠貞不渝。
我被帶到了李淑芬的炒菜攤。
有幾個人在鬧事，指著炒菜說裡面有蒼蠅。
李淑芬賠著笑臉，重新做了一份。
這一次那些人又說太辣了不合口味。
李淑芬反應過來，這是來鬧事的。
她不怕事，她早就磨煉出一身銅皮鐵骨。
那些人見嚇不住她，立刻掀翻桌子。把菜品扔得到處都是。
李淑芬辛辛苦苦搬來的啤酒飲料被砸得稀爛，地上全是水。
片刻過後走來幾個執法人員，掏出小本子說李淑芬衛生不達標。
李淑芬本來以為對方是來主持公道的，可後者隻是輕描淡寫一句。
「你這些啤酒都是過期的。」
李淑芬訥訥道：「是臨期的。」
那個人板起臉，「你懂還是我懂！」
他們要把李淑芬賴以生存的三輪車拉走。
李淑芬急了，抱著車把不撒手。
「你們憑什麼搶我東西。我又沒犯法！」
有人去拉她，她就對著人又打又咬。
掙扎中圍裙掉在地上，叮呤咣啷滾出幾個硬幣。
李俢瑾把我朝前推了一把。
李淑芬看到我也看到了他，她突然就不掙扎了。
雖然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村婦女，在此刻也終於知道，面前的這個男孩是惹不起的。
李淑芬一松手，那輛老舊的電動三輪立刻被人拖走。
一路顛簸，一路掉著李淑芬的心血。
她一整個白天收拾的青菜，土豆，蘿卜……
就這麼落了滿地。
我看見李淑芬唯唯諾諾地走過來，對著李俢瑾。這個小了她二十歲的少年露出討好的笑：
「昨天的事是阿姨對不起你，你別為難姜姒。你要是有火就對我發吧，她還要讀書的。」
我閉上眼，眼淚忽地滾落。
「媽，你別求他！」
我第一次叫李淑芬媽，她雙肩微微顫抖。從桌上拿起一瓶幸存的營養快線。
在李淑芬的認知裡，這是很貴的飲料了。
「有話好好說，你們都是小孩子呢。」
我看著李淑芬有種所有力氣都卸了的感覺。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她，怯生生地叫她阿姨。
那時候姜大海要把我送給親戚，李淑芬說一雙筷子的事。
「又不是養不起。」
我轉過臉對著李俢瑾說：「李俢瑾，我錯了。」
少年捏了捏我的臉，很是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