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崔家庶女，嫡母薛氏替我謀劃，得以高嫁安國公顧引宸。
我分外感激，婚後才知顧引宸痴戀嫡姐，娶我隻因我與嫁給太子的嫡姐三分相似。
後來戎夷大軍壓境，提出要大梁太子妃和親。
為保全嫡姐清白和顏面，顧引宸親自向戎夷奉上我的畫像，大義滅親，親自送我北上和親。
我在戎夷十年，受盡磋磨。
直到戎夷新汗繼位，將我送回。
我以為自己能換來後半生安穩。
可身為皇後的嫡姐卻賜下白綾，要我自己留全聲名體面。
心有不甘，我用白綾將她勒住，同歸於盡。
再睜眼時，我重生回尚未出嫁前。
這一世，我要所有人付出代價。
1
得知我身懷有孕，顧引宸隻是一愣。
為保和親之事順利，他親手灌我喝下一碗紅花。
藥效發作，我腹痛不止，身下衣裙被鮮血染盡。
外頭雨聲噼啪，雷電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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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著他一張臉，漠然無情。
我強忍痛意：「我與你夫妻數載，你怎能如此無情？」
顧引宸眉頭緊蹙，將我攬在懷裡。
「昭昭，能有幾分像寧兒，是你的福氣。」
「為了大梁，你受些委屈。」
我疼得幾乎暈厥，隻覺得可笑至極。
我仰頭，一口咬上他的喉管，欲要他償命。
腥甜在嘴裡彌漫開，他一把將我推開。
他捂著傷口起身，神色不明：「昭昭，當我欠你。」
他奪門而出。
外頭狂風大作，吹得房中幔帳亂飛。
我隻覺心中寒涼，躺在地上笑得滿眼是淚。
2
休養十來日後，顧引宸親自送我北上。
阿娘一路跟在隊伍後頭，一路哭喊。
我以性命相要挾，得以下轎相見。
阿娘華發叢生，早不見當年風姿綽綽。
她緊緊將我抱在懷裡：「昭兒，娘的昭兒。」
我緊緊握著她的手：「阿娘，無論如何，好好活著。」
「是我對不住你，是我對不住你。」阿娘哭得悽厲。
薛氏以阿娘性命為籌，要我安心嫁給顧引宸。
如今又以阿娘性命要挾，與顧引宸裡應外合，要我應允和親。
我輕聲安慰，卻止不住眼淚橫流：「沒事的，阿娘，活著就有希望。」
可我與阿娘都清楚。
戎夷路遠，此去一別，怕是再難相見。
3
戎夷十年，幾乎要了我的命。
我雖有幾分姿色，卻抵不住戎夷大汗妻妾眾多。
加之先前一碗紅花傷了身子，我總纏綿病榻。
一來二去，大汗沒了興致，我被冷落一旁。
身為異族，又失了寵愛。
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活得豬狗不如。
為著有生之年再見阿娘一面，我始終強撐一口氣。
大汗正室憐我身世，加以照拂，我得以苟活。
新大汗繼位後，欲同大梁重修舊好，將我送回。
回京那日，顧引宸來接我。
一道帶來的還有我阿娘已經去世的消息。
我聞言漠然許久，想哭卻是無力，求他領我去阿娘墳前磕頭上香，他猶豫良久。
許久他才開口，說阿娘在我和親不久後就病重，又因我之事對崔家人懷恨在心，便在吃食中下毒，毒死了父親和薛氏。
嫡姐震怒，請旨賜死阿娘，連個全屍也沒留下。
「我沒找到你阿娘的屍身，便隻能給她立了個衣冠冢。」
我燒著紙錢，任由火舌卷上我的手。
心口發緊，我不曾察覺手上之痛。
顧引宸蹲下身拉開我的手：「昭昭，你……節哀。」
我勾勾唇角：「那還得多謝國公爺。」
顧引宸垂首，撒開我的手。
「昭昭，是我對你不住，今後我會好好補償……」
後頭來了宮裡的人，說是嫡姐要見我。
顧引宸遲疑片刻，親自送我進宮。
鳳儀宮雕梁畫棟，嫡姐一襲華服，穩坐堂上。
如今她貴為皇後，膝下又有子女傍身，好不得意。
而我一無所有，隻能垂首，咽下心中怒火。
「昭昭，戎夷十年，苦了你了。」她悠然開口，說得輕巧。
她起身上前，握住我粗糙皲裂的手。
而她養尊處優，一雙手肉眼可見地水嫩。
她話鋒一轉，卻語氣淡淡：「可是昭昭，你受戎夷所辱，有損崔家門風。」
嫡姐從廣袖裡抖落一條白綾，遞到我面前。
「崔家世代磊落，不能因你一人壞了名聲。」
我心覺諷刺，笑著接過白綾。
這樣好的綢緞，我在戎夷時見都不曾見過。
「崔寧婉，你這皇後之位，坐得安心嗎？」
她不滿我直呼其名又言語不敬，拂袖背對著我。
「崔昭昭，本宮已經給盡你體面。」
「若不是看在你和親有功，你以為我能留你阿娘母家……」
穩坐後位多年，她過於自負。
她做的事不體面，特地沒留人在殿內。
我怒火中燒，悲從中來，拿起白綾，從後邊勒住了崔寧婉。
白綾收緊，她奮力掙扎：「崔，昭昭……來人！」
恨意滋長，化作力氣，我死死勒住，不肯松手。
殿外人聽見動靜，叫著護駕闖進來。
趕來的顧引宸大驚失色。
「昭昭，住手，有什麼好好說。」
御林軍已經架好弓箭，隻待一聲令下。
崔寧婉掙扎的動作漸漸弱下來。
顧引宸閉上眼，下令御林軍放箭。
我卻調轉身形，由崔寧婉扛下飛來的滿天箭矢。
她隻掙扎了兩下，就在我背後斷了氣。
我大笑出聲，滿眼是淚。
而御林軍蜂擁而上，刀子扎進我的胸膛。
顧引宸慌忙上前，抱起早已斷氣的崔寧婉，悲痛欲絕。
咽氣前，我死死瞪著眼前之人，死不瞑目。
4
「難道你崔寧婉不是一心想做太子妃？」
頭裡一陣眩暈，眼睛能看清時，我正站在廊下。
崔寧婉正一手捏著手帕掩住口鼻，眼睛發紅，一手緊緊握著我的手，身子發顫。
「前幾日皇後設宴，你不是巴巴地進了宮？」
「怎麼，太子沒有正眼瞧你？」
我回過神，眼前一切場景眼熟。
是桃花宴會。
我重生了！
崔寧婉手上用力，我疼得清醒過來。
一旁的沈姝還在喋喋不休，譏諷崔寧婉為討太子歡心不擇手段。
上一世，崔寧婉母女待我不錯。
我感念恩德，事事替崔寧婉出頭。
京中人人說我是崔寧婉的哈巴狗。
我不以為意，隻想著自家姐妹，一榮俱榮。
如今，崔寧婉正紅著眼睛看向我，想要我再如往昔為她出言辯駁。
前世慘死的畫面猶在眼前，我渾身一顫。
「阿姐，你弄疼我了。」
崔寧婉一怔，臉色微變。
「這是急了？」一旁的沈姝發笑，「怎麼，又要讓崔昭昭這瘋狗替你咬人？」
「事事要這瘋狗替你咬，怎麼，怕壞了你崔大小姐的體面？」
一眾貴女捂著嘴譏笑。
崔寧婉臉色發白，松開握住我的手，像是要當場暈過去。
5
「前頭唱了折子戲，姑娘們怎麼還在這兒？」
身後人笑著開口，我聞言卻渾身發寒，如墜冰窟。
來人跨步越過我，擋在崔寧婉身前。
「沈小姐，怎麼不見你兄長？」
顧引宸找了話茬，轉移了一眾貴女的注意。
他招了招手，示意我帶崔寧婉離開。
我緊緊握拳，盯著那背影，任由指甲嵌進肉裡。
崔寧婉看向我，面色不滿：「昭昭？」
我拉回思緒，轉而穩住心神：「阿姐，我們去聽戲。」
攬住崔寧婉的胳膊，我遏住心底瘋狂滋長的恨意。
崔家和顧引宸欠我的，我要一點點拿回來。
6
臺上鑼鼓喧天，唱的是一出《昭君出塞》。
崔寧婉不顧看戲，端了茶，嗔怒著數落我。
「昭昭，適才沈姝如此譏諷，你竟也不替我說話。」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作無辜，低著頭沉默。
崔寧婉白我一眼，在我胳膊軟肉用力一擰。
「你今天怎麼回事？如此爛泥扶不上牆。」
平日裡她就支使我替她出頭，自己獨坐高臺冷眼看戲。
事後，她和她母親再給些小恩小惠，以此拉攏。
前世，我蠢出生天，隻以為姐妹情深，一心為她。
我穩穩心神，做盡姿態：「阿姐，沈姝姑母如今頗得聖寵，我害怕。」
提及此事，崔寧婉更是氣得不輕。
她一心想做太子妃，削尖了腦袋往皇後跟前湊。
可沈姝姑母也有意將自家侄女嫁進東宮。
她雖恨沈姝恨得牙根發痒，卻不得不維持自己的形象，隱忍不發。
在沈姝那兒討不到好，她便來唆使我。
「母親平日教導你的東西你都忘了嗎？」
她趾高氣揚，不似剛才的柔弱姿態。
「如此畏畏縮縮，可別丟了崔家體面。」
「阿姐教訓得是。」我應下。
崔寧婉絞著帕子，眼神狠毒，嘴裡嘀咕：「再讓你得意！」
我猛然記起，上一世桃花宴會出了件大事。
這事成功為崔寧婉掃清了障礙，成為內定的太子妃。
既然給我重來的機會，我便不能讓她如願。
我捂著肚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崔寧婉。
「阿姐，我肚子疼。」
她掩著帕子，眉頭緊皺：「去去去。」
我得了令起身，忙不迭朝恭房去。
崔寧婉在我身後開口：「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7
我從恭房翻出，折返去了後花園。
沈姝正在四處張望，像是在尋什麼東西。
我躲進假山，捂了她的嘴，將她拉進石頭後邊。
沈姝受了驚嚇，奮力掙扎，見到是我，怒目而視。
我低聲道：「我無心害你，你若安靜，我就松手。」
她將信將疑，點了點頭。
我松開手，她當即扣住我：「崔昭昭，你想做什麼？」
我示意她噤聲，扯了扯她露在外頭的衣裙：「我是來救你的。」
「崔寧婉又有什麼把戲？」她譏笑，雖不信我的話，卻放低了聲音。
我再次捂住她的嘴，帶著她小心地縮在假山後邊。
有人從假山前掠過，像是在找著什麼人。
等人走過後，我才松開手：「若是想看戲，找個信得過的，把薛氏騙過來。」
沈姝蹙眉：「你是什麼意思？」
我諱莫如深：「薛氏如今正在汀蘭苑，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家女兒。若你信我，就按我說的去做。」
「等看完了戲，你欠我一次。」
離開太久會讓人起疑，我趕忙提了裙擺離開。
見我回來，崔寧婉略有不滿：「怎麼去這麼久？」
像是想到什麼，她難掩高興：「可別耽誤了一會的好戲。」
我苦著臉：「我好像吃壞肚子了，阿姐，是什麼好戲？」
崔寧婉莞爾一笑，拍拍我的手：「一會你就知道了。」
不多時，後頭吵吵嚷嚷鬧起來。
崔寧婉嘴角微揚，拉了我的手：「好戲開場了。」
8
後頭一群人議論紛紛，將廂房圍了個水泄不通。
崔寧婉拉著我站在人群後，眼角眉梢止不住得意。
「你猜猜，裡邊的是誰？」
我搖頭：「不知道。」
她用手指點點我的額頭，眼神高深莫測。
「昭昭，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沈姝湊到跟前，好奇地打量著廂房。
「什麼事啊，這麼熱鬧？」
瞧見來人，崔寧婉臉色大變：「你怎麼在這兒？！」
「就你能看熱鬧，我不能？」沈姝挑眉，不著痕跡地掃了我一眼，「還是說這熱鬧是你家的，別人不讓看？」
崔寧婉心虛地移開眼神：「你胡說八道什麼！」
她急得握住我的手。
主事的人聞訊而來，撥開人群上前。
她側耳聽了聽動靜，面露難色，揚手示意丫鬟婆子破開廂房門。
眾人伸長了脖子，想一睹為快。
崔寧婉四下張望，像是失去了主心骨。
「大夫人，你……」主事人欲言又止，連連拂袖。
「傷風敗俗！傷風敗俗！」
一眾人自覺讓開，轉頭看向站在後頭的崔寧婉。
廂房中衣衫不整、大汗淋漓的，是她母親薛氏。
崔寧婉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沈姝擋住眼睛，訝然：「天爺，還真是你家的熱鬧！」
崔寧婉臉色慘白，渾身發顫。
眾人指指點點，議論聲如驚天巨浪，要將她拍死。
她再受不住，兩眼一翻，直挺挺朝後倒下。
9
顧引宸將我和崔寧婉送回崔府。
「崔昭昭，那廂房裡的人怎麼會是大夫人？」
我滿臉慌亂，舌頭也捋不直。
「阿姐說帶我去看戲，我不知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