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正常的染發劑不會是這種模樣,她那樣反倒是像裡面摻了些什麼其他的東西。
比如……墨水與油漆。
坐滿人的禮堂一瞬間因為這場突然的變故喧鬧了起來。
救場的人以很快的速度趕到,他們緊急安撫著程柚梨的情緒,清理舞臺上斑斑點點的黑色痕跡。
程柚梨被工作人員帶離舞臺時,從我身邊經過,她似乎抬頭看了我一眼。
而後她忽然情緒崩潰地哭起來,掙開周圍拉著她的人,衝到我面前大喊著:
「姜溶月,是你換了我的染發劑對不對?我之前用的時候都沒有問題,我知道你討厭我,但為什麼,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為什麼要這樣……」
顧淮予沒有料到程柚梨會忽然向我衝來,他伸手將我向後帶了半步,阻隔了程柚梨的靠近。
原先站在周圍的人都四散開去,好似為我們幾人提供天然的舞臺。
餘光裡數名前往後臺查看情況的西裝男人在向這裡走來,其中還有學校的幾名校長。
許多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記者也蜂擁而來。
我垂眸看向蹲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程柚梨,知曉了她的所有動機。
校長走近後率先厲聲開口道:「這是怎麼回事?」
在校長面前,程柚梨哭得更厲害了,記者們舉著攝像頭與相機一頓拍,更為她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
那幾名西裝男人中,其中有一位向她走近,聲音帶著安撫的意味:「同學,你不要哭,我來自教育廳,遇到什麼事的話,說出來。我們會幫你一起解決。」
程柚梨慢慢應了,哽咽聲小了些,伴著抽泣:「……姜溶月同學動了我的染發劑,在化妝間裡。我不知道,就用在了頭發上,沒想到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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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教育廳的人聞言面色凝重起來,看了我一眼後繼續向程柚梨道:「有證據嗎?」
程柚梨蓄著眼淚連連點頭:「有,當時我進化妝間時,隻有姜同學在化妝間,此前沒人進去過,好多人當時都看到了……」
我看著程柚梨劣質的表演,以及眼前這荒誕滑稽的一幕,我不禁感到有些可笑。
「我沒有做。」我語氣平靜得仿佛事外之人,直截了當地開口。
「進了化妝間後,我沒有碰任何東西。」
西服男人臉上閃過懷疑與不信任:「你是說,她自導自演了這一場戲來汙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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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形勢混亂,似乎有鬧大的跡象,且越來越多的記者將後臺近乎擠得水泄不通。
校長沉下臉開了口:「姜溶月,你先不必多說,接下來的節目不用表演了,離開這裡,與程同學將這件事解決清楚。」
一錘定音般,想將目前混亂的事態控制住。
「不。」
我抬頭望向校長,斷然回絕:
「目前沒有直接證據表明此事是我所為,便無權終止我的演出。」
做任何事,決心去做就一定要完成。
這是我向來的習慣。
「叔叔。」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賀洲野走了過來。
校長看到他時,冷沉的眉眼緩和了些:「小賀?」
賀洲野與校長關系匪淺,這是所有人早就公認的事。
他略過程柚梨淚眼蒙眬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隨後對校長道:「以我對姜溶月的了解,她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讓她表演完再說吧,叔叔。」
我眉心一動,聽聞他這句話不免有些詫異。
而程柚梨似乎更是沒想到賀洲野會說出這樣的話,聲音中透著濃濃的難以置信:「阿野,你為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熱鬧。」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尾音帶著淡淡的上挑。
人群望向聲源處,短暫靜了兩秒,而後爆發出了一陣哗然。
「……小姜總?」
「臥槽?就是商界最年輕有為的姜涉嗎?年僅 21 歲已經是海歸金融學博士,一年內以雷霆手段將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上行下效,自己創辦的新公司也已準備上市的那個商業天才?」
「是啊,我的天,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那個漂亮女孩好像是他妹妹姜溶月吧……但不是聽說姜氏兄妹關系奇差無比嗎?他怎麼會來?」
「兄妹?怪不得,這兩人顏值簡直都是女娲畢設啊……」
姜涉向這裡走來,微微笑了笑,笑意卻絲毫未達眼底。
先前有家報社的記者撰稿時寫了一些關於姜涉的負面言論,被極速撤稿不說,第二天那家報社便被人砸毀了。
於是大批記者蠢蠢欲動卻又不敢真的上前,隻能看著姜涉走向人群中央。
程柚梨的目光隨著姜涉的出現亮起,注意力也即刻便從賀洲野那裡轉移到了他身上。
姜涉曾經也從這所學校畢業,不過他是跳級上了高中。
說起來同校長也算是舊相識了。
姜涉與校長以及幾名廳中幹事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目光瞥向我後對校長笑道:「我妹妹犯事了?」
此話一出,校長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大抵隻是同學之間的玩鬧,算不得什麼大事。」
「嗯。」姜涉點了點頭,淡淡應了聲,「既然是小事,那等她演出完再說吧。」
眾人聞言皆面露驚詫,目瞪口呆。
「啊?」校長愣愣出聲,仿佛不敢相信這種含有強烈護短意味的語言,是出自姜涉之口。
姜涉懶懶抬眼,目光在仍處於呆愣狀態的程柚梨身上一掃而過:「當務之急應該是讓這名同學去清理頭發,再調一下監控吧?」
「演出的話,繼續進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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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了方才想要取下發飾的手。
四下的人漸漸散開,我和顧淮予一同走上舞臺。
他輕輕捏了捏我的指尖,我抬眸望向他,彎了彎唇。
心照不宣地對他表示我此刻一切如常。
臺下依舊是數不清的人,坐滿了一整個禮堂。
頭頂的聚光燈投射在我和顧淮予身上,底下的目光神色各異。
顯然是受了剛剛那場鬧劇的影響。
我並不在意,隨著音樂響起的節拍,踏出了舞步。
音符在腳下緩緩流淌著,我與顧淮予此刻的配合無比默契。
踩著音樂的節奏,純白的裙擺隨我轉的一個圈而翩跹飛揚。
整個禮堂格外寂靜。
最後一個音節響起,我面向臺下。
原先各異的目光此時已被驚豔所取代,先是有稀稀落落的鼓掌響起,隨後掌聲雷動。
我站在原處,取下了別在發間的一枚發飾。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按下了藏於其間的微小按鈕。
倏然,有白光發散出來。
我側身,將影像投射到身後的幕布上。
眾座哗然。
幕布上投射出的,儼然是今天化妝間內的錄像!
我手上的這枚小巧發飾,則是一個微孔攝像頭,兼備存儲投射器的功能。
自我發現程柚梨在上次段考時,試圖匿名舉報我作弊未果,便預估到她應該還會有下一步動作。
先前從事保密性科研工作,其實也有隨身佩戴這類攝像頭的職業習慣。
以便在關鍵時刻能拿出證據,不至於陷入被動的境地。
我還在其中拷貝了後來前往學校監控室中調取的監控。
記錄著程柚梨前往校長信箱,把寫好的匿名舉報信投入其中的全過程。
而我本也無意以這樣的方式將這一幕呈現給所有人。
但這次,她想通過晚會的舞臺,利用媒體與輿論徹底讓我身敗名裂。
「如大家所見,」我淡聲開口,「我進入化妝間後,並未觸碰其內的任何物品。」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程柚梨同學對我的一場構陷。」
如果我所料不差,化妝間內原本的攝像頭已經損壞,且無法修復。
那麼,就以這樣的方式讓大家看到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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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宿主,我回來啦!】
消失了許久的系統音再次在我腦海中響起。
雖說此刻 008 沒有變作實體,但我仿佛也能感受到一隻龍貓在上蹿下跳著。
它雀躍了一會兒,便開始自顧自地講起來:
【我總覺得有另一股力量在影響著劇情,就回我們「時空管理局」總部去查了一下。結果發現居然是我們的對家「縫補局」也插手了這個世界的修復,它們居然直接安排女主重生了!!
【要我說那群系統真是唇珠,明知道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因為男女主之間沒有感情吸引,核心牽絆出了問題才要崩塌,結果還寄希望於那原女主。眾所周知,沒用的人重生了也沒用。真是……不想說,怪不得業績和我們家一點都比不了。
【不過就在剛剛,那邊已經判定為任務失敗了,它們那邊把原女主重生的記憶收走,之後她就是個普通學生了。】
我平靜地聽著它的吐槽,點了點頭表示我知道了。
若程柚梨重來一次也是帶著任務,她卻像這樣將所有矛頭都對準我。
那麼她的失敗是必然。
【最後嘛……】
說著,它忽然有些忸怩起來,仿佛有些難以啟齒。
【就是……因為有對家系統電波的影響,導致我這裡對男主們好感度的檢測出了一點問題,所以……
【恭喜宿主!三名男主的好感度其實早就全都滿了,並且是我帶過所有任務中唯一一個 SSS+,隻不過我這裡一直沒有提示……不是我的問題!一定不是!都是因為其他系統的幹擾!
【由於宿主此次任務圓滿且超額完成,且考慮到我這裡確實出現了疏漏,我們總部決定除了履行在這個世界給予宿主新生以外,另附贈以半靈體形式回原世界一日遊獎勵。若不滿意這個獎勵的話,也可提出更換哦~】
「可以回我原本的世界一天?」我心中微微一動,開口道。
【是的宿主!原世界裡哪裡都可以去哦,沒有地域限制。】
「好。」我輕聲應答,「就這個吧。」
我確實,很想回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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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半靈體的存在形式回到了現世。
即我可以看到所有人的生活,但無法觸碰,而他們也看不到我。
我站在廣場上,看著大熒幕裡對我飛機失事的播報。
周圍有三兩人群同樣駐足觀看。
「媽媽,那個姐姐好厲害呀,才二十幾歲就已經是海歸科學家了!感覺她的研發成果也好厲害,姐姐一定是個特別優秀的人。」
一個稚嫩的童音從旁傳來,我轉過頭,見是一名小男孩看著大屏幕中我的照片,對他身旁的年輕媽媽說著。
年輕女人嘆了口氣,輕聲道:「是啊,可惜了。」
「不過這樣優秀的人,無論在哪裡都一定會有所成就,完成她想做的事。」
說完,她牽起男孩的手,向路的另一頭走去。
我來到了我曾經資助的山中福利院。
幾年前還破舊不堪的福利院,此時已經裝修得十分體面。
奇怪的是,應該十分熱鬧的福利院現在卻格外安靜。
我走進去,秋千架上沒有人玩耍,所有娛樂設施都空空蕩蕩。
未達上學年齡的孩子都待在房間內看書,無人出聲喧哗。
靠近院長房間,則更是寂靜無比。
窗邊坐著一個人影,她彎著腰,盯著手機屏幕,仿佛在落淚。
是院長。
那個總是笑眯眯的,面對被遺棄的孩子都會溫柔地伸出雙手的院長。
從小,我的父母便很忙。
父母鮮少的陪伴,讓我擁有了同齡人所沒有的早慧。
我自己照顧自己,自己看書,自己學習。
偶爾父母回家團聚,那便是我極少數的幸福時光。
十二歲那年,我父母在出差時遇到了交通事故,一夜之間雙雙離開了人世。
甚至沒有給我留下一句遺言。
我被託孤給了親戚。
在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寄人籬下的痛苦時光、經受親戚毫無來由的謾罵與嫉妒後,本就少有情緒波動的我變得更加麻木。
我去往他們失事的那座山,卻遇到了山體滑坡。
當滾滾巨石從高處傾瀉而下時,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旁邊突如其來的一股力量將我拉扯到安全區域,預想的疼痛沒有來臨。
我愣了愣,抬眼,對上了一道溫柔卻飽含焦急的目光。
「孩子,你沒受傷吧?」
我沉默了片刻,搖頭,向後退了半步,與她隔開些許距離。
親戚中這個年紀的長輩,仿佛總是用那種羨慕又憎恨的眼神看我。
她卻好似察覺不到我的疏離,溫和地笑著,詢問我怎麼一個人來這裡,遇到這種危險狀況也不躲避。
我依舊沒有說話。
她看著我半晌,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輕聲道:「孩子,你要不要跟我走?」
最終,我點了點頭。
這似乎是我唯一的選擇。
我無處可去了。
而她看我點頭,則更加和煦地笑了起來,仿佛擁有太陽的溫度。
我跟她回到了一家福利院,她是院長。
許久不曾有過情緒的我想,她確實很適合這個身份。
福利院內還有幾名大小不一的兒童。
或許也不能稱之為兒童。
他們中為首最大的女孩,已經九歲了。
我九歲時,早已幾乎沒有人將我當作小孩。
身邊的鄰居、老師,甚至同齡人都稱我為跳級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