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將軍帶回來一個女子,要納她為妾。
不巧,我女兒就是那個妾。
我吐出一口老血:
「蘇蘊涵,我教你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讓你知書識禮,遊歷山水,就是讓你做妾的嗎?」
律法規定,妾通買賣,牲畜不如。
蘇蘊涵卻蹙眉:「娘,老鸨的女兒,哪個勳貴人家會讓我做妻?能做蕭郎的妾,是我的福氣。」
大婚當日,我將蘇蘊涵鎖在閨房,當街罵回了蕭鶴雲。
「我救你一命,你卻讓我女兒做妾,如此恩將仇報,不通人理,怎配為人!」
蕭鶴雲面若寒霜,冷笑:「蘇蘊涵,今日你縱母辱我,不肯相嫁,是你負了我,我們恩斷義絕。」
我松了口氣,慶幸自己替女兒擋了一劫。
蘇蘊涵卻用枕頭捂死了我。
「蘇婉,你為什麼總是見不得我好!」
蘇蘊涵獰笑,力道驟增:「娘,用你的命給蕭郎道歉,好不好?」
我掙脫不得,空氣越來越稀薄,意識渙散。
再次睜眼,我回到蘇蘊涵吵著做花魁這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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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為什麼趙憐兒能做花魁?她琴棋書畫不如我,詩詞歌賦不如我,更不用說容貌和身段。」
「趙憐兒都能勾的狀元郎魂不守舍,鬼迷心竅。」
「還引的尚書兒子非她不娶,為何我不可?」
「就因為我是你的女兒?」
我揚鞭的動作頓住,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蘇蘊涵嬌嫩白皙的皮膚滲出血珠,雙眸蓄淚,不甘地怒吼。
趙憐兒搶過我手裡的鞭子,柔聲道:「蘇媽媽,消消氣,蘊涵還小,不知道你是為她好。」
「做母親的,哪能和親女兒置氣。」
「蘊涵,和你服個軟,你娘都是為你好。」
蘇蘊涵拍開趙憐兒手,厲聲道
「不用你扶!你心裡樂瘋了吧?」
「被那麼多男人捧著,可得意了吧。」
「乞丐堆裡爬出來的下賤貨,以為得了男人的喜歡,就配教導我了?」
蘇蘊涵瞥我一眼,譏笑
「她要是真為我好,就該隨了我的心願。」
趙憐兒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蘊涵,你怎麼能這樣說……」
蘇蘊涵拍了拍身上的灰,冷笑:「我說錯了——」
啪的一聲。
蘇蘊涵捂著臉,滿是震驚:「你…你,你竟然打我?!」
「你為了趙憐兒打我……!」
「你不是我娘,你不是!」
蘇蘊涵嘴角滲出血,發髻也被我打亂。
我冷笑
「對,從今天起,你不是我女兒。」
「你不是想做花魁嗎?好啊,我成全你。「
「小八,給五品上官員送請帖!就說醉雲樓明晚開賞花宴。請各位大人賞臉!」
蘇蘊涵眼底閃過亮光,卻依舊冷著臉:
「為我重開賞花宴,你有這麼好心?」
我伸手擦去蘇蘊涵嘴角的血跡,笑道:
「為什麼不行呢,你這模樣,能給我賺好多錢呢。」
蘇蘊涵拂開我的手,挺胸抬頭:
「算你識貨!」
蘇蘊涵被喜悅衝昏了頭腦。
半點沒發覺周遭人聽見重開賞花宴時,臉上驚恐的神色。
蘇蘊涵像鬥勝的公雞,健步離開。
我勾唇。
蘇蘊涵,你是想受權貴逢迎嗎?
我成全你。
2
趙憐兒攔下小八,低聲道:
「蘇媽媽,要不過兩日再說賞花宴的事兒?」
「你還在氣頭上,還是緩緩再做決定吧。」
「您不是中意巷尾屠戶家的陳四嗎,他考上舉人了。今兒還央我說好話,求您點頭,好娶蘊涵為妻呢。」
「媽媽可不敢一時糊塗,毀了蘊涵一生啊。」
「女子為妓,不過是表面榮光,蘊涵還小,你多擔待。」
趙憐兒語氣哀婉,緊緊握著我的手,柔聲規勸。
上一世,我就是太糊塗了,才會被蘇蘊涵捂死。
蘇蘊涵帶著我的屍體,向蕭鶴雲求饒。
「鶴雲,我是想嫁給你的,是我娘把我鎖在屋子裡,我出不來。」
「你走後,我娘後悔了,她明白你是想給我更好的生活,她不該當街罵你。」
「我娘自覺無顏存活於世,隻能以死贖罪。」
「鶴雲,兩年前,我娘救了你,如今,我娘走了,我一個人,孤苦無依,在這世上可怎麼活呀?」
蘇蘊涵抽泣著,撲到蕭鶴雲懷裡,香肩微露。
蕭鶴雲順勢歪倒在軟榻上。
片刻後,翻雲覆雨。
僕從進屋,淡定地將我的屍體拖走。
而蘇蘊涵正嬌聲撒嬌:「蕭郎,輕些,你弄疼我了。」
我飄在空中,無能狂怒。
我反握住趙憐兒的手,溫聲道:「我很清醒。」
「蘊涵想要什麼,我就給她什麼。」
上一世,我死後,蘇蘊涵接手了醉雲樓。
靠著樓裡的姑娘斂財,幫蕭鶴雲豢養私兵。
趙憐兒……被蘇蘊涵捆了送去軍營,供人泄欲。
隻不過是因為,趙憐兒問了蘇蘊涵一句。
「蘇媽媽那樣堅韌的人,怎會因為愧疚自戕?」
我確實愧疚。
我愧疚上一世沒能看清蘇蘊涵的真面目,害死了趙憐兒。
害得醉雲樓的姑娘,一個個被折磨致死。
這一世,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3
賞花宴當晚,來了很多權貴。
蘇蘊涵的房間裡擺了幾大箱珠寶。
蘇蘊涵穿著紗衣,笑得張揚
「看吧,我的名聲在外,捧我做花魁,可比捧趙憐兒有價值多了。」
我為蘇蘊涵請了京裡最好的先生,教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
苦心謀劃,為蘇蘊涵謀了個才女的名頭。
我深知,一個老鸨的女兒,想要嫁清白人家,並不容易。
我隻能盡力增加蘇蘊涵身上的籌碼。
這些名聲,便是她日後在夫君面前,挺直腰杆的底氣。
可在蘇蘊涵看來,這才女名聲,能讓她比別人多賣幾啶金子。
我冷笑
「你說的對,你更值錢。」
蘇蘊涵扭著腰,晃晃悠悠登臺。
一曲相見歡,唱的情意綿綿。
薄紗下曼妙身軀,引得臺下人血脈噴張。
玉佩、金子、珍珠,不要命地往臺上砸,一個賽一個扔的歡,頃刻間,沒了蘇蘊涵的腳踝。
百姓罵我醉雲樓是銷金窟。
我瞧著,這話不錯。
東南匪亂,邊疆苦戰,百姓流離失所,將士軍糧吃緊,國庫卻拿不出一分錢。
官員個個哭窮。
如今,也不知從哪弄出來這些個金玉之物。
蘇蘊涵嬌羞著,朝著尚書兒子走去,柔柔喊了聲
「公子,蘊涵今日願意陪著公子。」
我記著,尚書兒子扔的明珠最大,最亮。
聲音嬌俏,帶著少女的天真浪漫。
尚書兒子獰笑著,摟住蘇蘊涵的腰:
「寶貝,這麼多人呢,哪能隻陪我?」
「當然是大家一起,才有趣。」
蘇蘊涵面色蒼白,結巴道:
「這…這怎麼可以?」
侍郎的兒子皺眉,不悅道:
「你當我們是傻的?往臺上丟那麼多金銀,就為了看你跳舞?」
「怎麼,就看得上尚書兒子,我們這些人入不了你的眼?」
「呵,你也不想想,你有那麼值錢嗎?」
「別和她墨跡,快,我等不及了。」
蘇蘊涵後退兩步,驚恐道:「不…不行,我把錢都退給你們,我不做了。」
「娘,娘,你幫幫我。」
蘇蘊涵淚眼朦朧地看著我,哀求道。
我笑笑,淡淡道:
「諸位公子自便。」
這世上什麼東西都標好了價格。
要想要,就得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啊。
趙憐兒攔住我,顫聲道:
「蘇媽媽,蘊涵知錯了,您真的不管嗎?」
「百花宴就沒幾個人能活下來。」
「那可是您親生骨肉,您忍心嗎?」
蘇蘊涵都忍心要我的命,我有什麼不忍心的。
4
我剛想開口,包房內傳來打鬥的聲響。
夾雜著男人的求饒聲。
我心下一驚,帶著打手衝進去。
蕭鶴雲抱著衣衫半敞的蘇蘊涵,柔聲安慰。
地上,是慘叫連連的權貴勳爵。
氣血翻湧,我怒叱:「蕭鶴雲,你找死嗎?」
「這些都是我醉雲樓的貴客,你擔得起後果嗎?」
「蘇蘊涵,你不是想做花魁嗎?現在又反悔了?」
蘇蘊涵怨毒地盯著我:「呵,你哪裡是想捧我做花魁,你是想要我的命。」
「蕭郎,帶我走吧,你不是要從軍嗎?我願意和你一起去沙場。」
蕭鶴雲眼底湧動著柔情,顫聲道:「蘊涵,你不怕軍中苦寒,刀劍無情嗎?」
蘇蘊涵垂頭,幽幽道:「那也比留在這裡強。」
上一世,蕭鶴雲也從了軍。
蘇蘊涵沒跟著去。
是我見蘇蘊涵整日鬱鬱寡歡,安排了一堆人馬,帶她去遊山玩水。
我想,萬卷書不管用。
那就行萬裡路,見識見識山林的巍峨,河海的寬廣,大漠的蒼涼。
之後,便不會拘泥於情愛。
更不會從男人的贊美和喜歡中,獲得認同。
可我沒想到,蘇蘊涵一去就是兩年。
再回來,是跟在蕭鶴雲身邊,要做他的妾。
這一世,倒是有些不同。
趙憐兒急道:「蕭鶴雲,一個月前,你渾身是傷,倒在醉雲樓門前,我們細心照顧你,好吃好喝供著。」
「你卻打傷我們的客人,還要拐走蘊涵妹妹。」
「你怎的這般恩將仇報啊?」
蕭鶴雲開窗的的動作微頓,淡淡轉頭:「我又沒求著你們救我。」
「這些時日我可曾少過你們金銀?恩情我已還完。」
我冷冷瞧著蕭鶴雲。
鎮國公獨子,當然不缺錢。
一個月前,被歹人刺傷,暈死在醉雲樓前。
隱藏身份,留在醉雲樓,隻是為了蘇蘊涵。
可真是深情。
若不是我重活一世,還不知道呢。
蕭鶴雲盯著我,嘲弄道:「我不像某些人,連自己的女兒都能狠心下手。」
「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蘊涵被人糟蹋。」
「倒是蘇媽媽,逼良為娼事幹的不少吧?不怕報應嗎?」
蕭鶴雲腳尖一點,攬住蘇蘊涵,跳窗離開。
夜風穿過大開的窗戶,呼嘯著貫進屋子。
伴隨著滿屋的哀嚎,猶如閻王索命。
我身子晃了晃。
罪魁禍首逃之夭夭。
這滿地的權貴,我如何應對?
5
很多事不是道歉就有用的。
有些人,根本不需要,也不在乎道歉。
我歸還所有珠寶金銀,掏出了壓箱底的珍稀物件,用作賠禮。
可我還是跪在府衙之下。
驚堂木拍的震天響,大老爺吹胡子瞪眼:「罪婦蘇氏,毀約踐諾,杖三十。」
我掙扎,發髻散亂:「打人的是鎮國公獨子蕭鶴雲,與我何幹?我也是苦主。」
「蕭鶴雲還拐了我的女兒!」
我被官兵推倒在地,下裙被扯開,我怒道:「你們分明都看到蕭鶴雲的臉了,為何不去鎮國公府要個說法?偏要怪我?」
尚書兒子眼底閃過慌亂,結巴道:「我不曾見過蕭鶴雲,這老鸨胡說的!」
大老爺冷哼一聲:「隨意攀咬,再加二十。」
衙門打板子總是被人圍觀,尤其是女人,一個老鸨。
我拽著下裙的手不肯松開,藤條直直抽下來,帶起一陣風。
可鞭子並沒有落在我身上。
我睜眼,宋文州皺眉站在我面前,右手掌心握緊鞭子。
「宰相大人,您怎麼來了?」
大老爺誠惶誠恐接過宋文州手裡的鞭子,頭上冷汗直冒。
宋文州不語,解下披風,蓋在我身上,沉聲道:
「我再問你一遍,做不做我的妾?」
滑落,府衙落針可聞。
我看見大老爺身子一抖,尚書兒子癱倒在地,抖若篩糠。
是做千尊萬貴的妾,還是被當眾脫裙杖責?
似乎,並不難選。
我解下披風,扯出一個笑:「宋大人,十年前,我就回答過這個問題。」
「我蘇婉,永不做妾。」
「永遠不做男人的附屬物。」
宋文州眼底怒火噴湧:「蘇……」
6
「好,說得好。」
太平公主鼓著掌,笑盈盈打斷宋文州。
宋文州俯身作揖:「微臣參見公主!」
我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面前明豔生動的太平公主。